沈南葵止住腳步,嘆了口氣,「好,我聽你的。」
顧逸川問:「家中這幾日如何?」
沈南葵道:「我們很好,你不用擔心,我已經約束過大家了。」
顧逸川點了點頭,又問:「阿鬧怎麼樣,吃得睡得都還好嗎,這幾日沒見爹爹,她可有想我?」
他最近忙得興許都顧不上休息,鬍子拉碴不說,眼圈也是青黑的。
沈南葵心中疼惜,微笑說:「你要是想她了,我抱她出來給你看看。」
顧逸川連忙擺手,「不,阿鬧還小,萬萬碰不得我。」
見他如此緊張,沈南葵不由搖頭,「只遠遠隔著門看一眼,不礙事的。」
顧逸川仍舊不同意,「還是別了,知道你們都好就行,我還有事要忙,跟你說兩句話就要走。」
沈南葵輕輕一嘆,「那好吧。」
顧逸川眼中是沉沉的憂色,「南葵,城中的時疫發病極快,病勢迅猛,尚且無藥可醫,你千萬要當心,能不出門,就不要出去。」
沈南葵眉頭緊蹙,點了點頭。
「我知道,逸川,你也一定要做好防護,以自身為重,你是一州長官,城中能否順利渡過此劫,全靠你的帶領,所以你萬不可倒下了。」
顧逸川微笑點頭,「我明白。」
沈南葵問:「疫病的情形如何了,能儘快將其控制嗎,還有派去宜州的人,可打探到周同濟的消息了?」
顧逸川沉默了一瞬才道:「衙門已經盡力在阻斷瘟疫傳播了,可成效不大,發病的人數還是在上升,雖然還未發布告示,但城中百姓似乎也察覺出來了一些,開始爭相搶購糧食,如今城中糧價飛漲。」
其實早在預言出現的時候,百姓們恐慌之餘,也鬧過一波屯糧熱,但遠沒有現在這般嚴重,畢竟預言只是預言,而眼下,才是真切發生在眼前的事。
「至於周同濟,派去的人還未能發現他的蹤跡……」
沈南葵目光一沉,「數月前,我便同趙郎中提及過此事,他也在翻閱醫書,查詢有關治療疫病的藥方,過去這麼久了,難道城中的郎中,沒有一個人能找到暫且可以控制住疫病的法子?不求治好,好歹將病勢拖上一拖,熬到周同濟來永州。」
顧逸川搖頭,「他們已經換了幾種藥方,都不大行。」
沈南葵嘆了口氣,心裡明白,這也是急不來的事,轉而又問:「那城外的災民呢,這幾日我沒出城,他們怎麼樣了?」
顧逸川道:「我忙著處理瘟疫的事,並未顧得上他們,不過我想,洪澇已經過去,他們大多也該返鄉了吧。」
沈南葵點了點頭,「如此也好。」
顧逸川抬頭看了眼天色,有些依依不捨地道:「南葵,我得走了。」
沈南葵心一提,眼中滿是擔憂,再次叮囑道:「逸川,千萬小心。」
……
永州爆發的疫病比想像中更為危急,儘管官府已經竭力控制,可到了七月底,染病的人數還是不斷增加,甚至月末那幾日,患病之人直接呈倍數增長,死亡人數也超過百人,這再也不是靠積極防控就能解決的事情了。
顧逸川下令,全城百姓即日起封閉家中,不得出門走動,有發病者,需主動上報官府。
原本繁華熱鬧的永州城,一時間變得無比冷清,街上除了巡邏的官兵,連一道人語聲也沒有。
到了八月,整個永州城都籠罩在一片壓抑的氣氛當中。
城中形勢嚴峻,城外同樣也沒好到哪兒去,那些災民聽說了疫病的事,一個個全都嚇得驚慌失措,紛紛往別處逃離,只一個朝夕,城外的災民便撤離得一個不剩,只留下一片狼藉的棚戶。
可令人沒想到的是,永州爆發時疫的事很快也傳到了臨近的州縣,那些災民從永州城外離開,籍地官府害怕他們攜帶疫病,在各個要道都設了關卡,不允許他們入內。
儘管災民們一再解釋,他們並未入城,沒跟城內的人接觸過,可各地官府還是不肯放行。
據說,這是建寧侯以欽差的名義下的命令,目的是為了防止瘟疫擴散,造成更嚴重的死傷。
災民們有家回不了,身上又沒有銀米,無可奈何之下,只得紛紛回到永州。
永州官府倒是沒有拋棄他們,仍舊每日派人在城外施粥。
只不過,儘管災民們都儘量不跟城中的人接觸,可這裡畢竟是疫病發生之地,沒幾日,城外也出現了病症。
看著一具具屍體被送出城外焚燒,看著城外的災民人數也一天天減少,大伙兒心裡都是止不住的悲涼,生怕明天就輪到自己了。
顧逸川每日忙得焦頭爛額,顧不上吃飯,顧不上休息,不到一個月時間,他便瘦了整整十多斤。
好在,辛苦沒有白費。
永州的郎中成功研製出了能夠克制疫病的藥方,雖然不能徹底治好病症,但卻大大降低了患病之人的死亡率。
消息傳出,城內外的百姓都鬆了一口氣。
只要死不了,一定就還有救。
他們都相信州尊夫婦,畢竟,預言剛出來的時候,正是他們帶領著大家實施防範措施,他們既然能使碧流江沿岸的城池免於洪澇,就一定也能治好瘟疫。
一切都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著,可這個時候,顧逸川卻病倒了。
郎中給他喝了藥,但這藥只能減緩他的病症,並不能使他痊癒,他除了臥床靜養之外,同樣不能見人,而且,這藥雖能降低一些死亡率,但也不是絕對的。
永州官府接連有人倒下。
百姓們剛剛燃起來的一點希望,瞬間又被澆滅,若連官府都抵擋不住,他們又能指望得了誰?
再加上百姓封閉在家這麼多時日,家中的存糧也基本快沒了,出門會染病,可若死守家中,只怕也會餓死,有不少人開始無視城中的禁令,悄悄出門尋覓物資。
有的是暗中進行買賣,可有的,卻是直接撬開商鋪的門行竊。
城中的死亡率雖然暫時克制住了,但卻頻生亂象,盜竊、互毆更是常有的事。
可這些,沈南葵卻並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