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白父就以重金聘請了臨安名師前來教導白貴。
「崇寧、宣和年間的進士科科舉,臨安府中,我教導出了三名進士,令郎天資聰穎,定會獨占鰲頭,一舉中舉!」
一個寬衣大袖的老儒生,在白家堂前如此對白父說道。
「有周師教授犬子課業,我亦是放心。」
白父陪侍在旁,拱手道。
甭看這個老儒生並無功名,最好的成績亦只是發解試中了選人(應貢舉合格者,謂之選人),但教授學生厲害,臨安府是江南精粹之地,能教授臨安府的考生應試中舉,成為進士,可見其本領。
「富貴見過周師……」
白貴亦是在堂前行禮,拜了這個老儒生為師。
不過他們之間並未定下師徒名分,這只是白父為了白貴能神童科中舉,特意花費高價請來的名師,在這一段時間傾囊相授,臨時抱佛腳罷了。
紹興十二年的春闈科考,早就已經開始舉辦。
省試(尚書省禮部試)的科考名單亦快被貢院張列出來。
所以趙構的聖旨,是特批白貴直接參與殿試。
殿試,按照以往慣例,在省試結果出來之後,近一個月內,就會開始進行殿試,排省試取中進士的名次。
尚書省禮部試,可以看做是明清兩代的會試,通過鄉試得舉人功名,就能入京參加會試,只要會試有名,沒有名落孫山,就算是准進士,其後的殿試用來排名次。
宋朝科舉不像明清兩代那麼完備,有嚴格的升級制度。像熙寧興學(熙寧, 宋神宗年號, 王安石主持), 崇寧興學(崇寧,宋徽宗年號,蔡京主持), 實施三舍法,「上等以官, 中等免禮部試, 下等免解」, 意思是上捨生直接就能授官,中捨生免除省試, 入殿試,下捨生免除各州進行考核的解試,直接入省試赴考。
宋代科舉三級, 解試(州試)、省試、殿試。
而神童科不像其他諸科那般嚴厲。
直接入殿試, 這並非什麼特別的寵幸, 只是慣例罷了。
有了老儒生的突擊訓練, 白貴對此時的儒經,亦開始慢慢掌握, 駕輕就熟。
……
五天後,省試名次已出,且定下了殿試的時間。
二十餘天后。
殿試開始。
白貴入臨安行宮赴考。
垂拱殿。
一行行的木案陳列, 皆有考生入列做答。
有進士科、九經科、五經科、開元禮、三史、三禮、三傳、學究、明法、明經等各科考生。
「熙寧八年,王安石變法, 下令廢除詩賦、貼經、墨義取士,專以經義、論、策取士。」
「宋人亦說:『國家以科目網絡天下之英雋, 義以觀其通經,賦以觀其博古, 論以觀其識,策以觀其才。』」
「所以歷朝以來,重策問而輕詩賦。」
白貴坐在神童科這一列,舉首,觀看進士科及其他各科的考題,這些考題都被書吏舉著牌燈,來回遊走, 所以他能看到一二。
題目上,殿試的題目都是策問。
問的都是當今的時局。
財政多弊、民生多弊、邊備多弊等等,如何解決。
「知易行難啊。」
「趙九妹心中亦有抱負,可惜……只有抱負, 而沒有膽魄。宋人不是沒有可任用的國士,奈何趙宋不行。」
白貴看到此,搖了搖頭。
他是神童科的考生,不是進士科、明法科等科的考生,這些題目他雖說會答,但一者與他無關,二者答了又能如何,知道你有才華,但不會去用你。
他低頭,專心對付試卷上面的詩賦。
嗯……,雖說趙宋歷朝以來,是重策問而輕詩賦,但策問這種國事,想想都不會前去問神童科的考生,黃口孺子,能說出什麼道道來。
很快,落筆成文。
寫下了一篇應制詩。
他又接著動筆,寫下了一篇賦,辭藻華麗。
丹陛之上的趙構坐在龍椅上,正在俯視這些考生,各種考生的小動作,都逃不出他的眼睛。
白貴的舉動,讓他眼睛微亮。
其他神童即使聰敏,但終究是年齡幼小,比較好動,罕見有人會養成白貴這一副恬淡的舉止神態,同時,剛才白貴在觀看進士科等科的牌燈題目時,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亦被他捕捉到了眼中,頓生好奇之心。
這並非是白貴不會偽裝,而是沒有偽裝的必要。
沒人會懷疑一個六七歲大的孩子。
再者,白貴此時修為不淺,早就無須刻意隱瞞自己。此時來參加神童科,亦只是為了讓此界的父母暫時安心,太過小心翼翼就沒必要了。
「去將那小童的試卷給朕拿來一觀。」
趙構對身旁的宦官吩咐道。
他見白貴的試卷已經落了墨跡,且寫的滿滿當當。
在一眾神童中,卓爾不群。
所以,有了觀覽的興趣。
宦官走到白貴身旁,道了生歉,抽走了白貴已經寫完的一首詩詞和一篇賦,拿走呈聖。
白貴氣定神閒,沒有驚訝。
這在他的意料之中。
被賜予殿試資格的神童數目並不多,只有七八人罷了。而童子在一眾科考士子中,難免有些矚目,畢竟是祥瑞。
他在這些人中脫穎而出,更是易事。
「好詩文,好賦,好文采……」
「不料一童子竟然能如此善文,比進士科的考生做的也不差。」
趙構看到白貴寫的詩賦,贊道。
這是白貴刻意藏拙寫的詩賦,論水平只能算是中等。但誰讓白貴在此界此時的年齡比較小,寫的即使一般,就足以讓人稱奇了。
「會之,你看這詩賦如何?」
趙構目光看向一旁的中年紫袍官員,將試卷遞了過去,並且問道。
宋襲唐制,三品以上著紫袍。
這官員頜下三縷清須,面容方正,一副板蕩忠臣的模樣。
(秦檜,字會之。)
秦檜此刻聞言,拱了拱手,道:「且容微臣一觀。」
他說著,接過了試卷。
「這詩賦不錯……,又是神童科的考生寫的,陛下可擇錄之。」
他咀嚼這詩賦的章句,半響過後,說道。
他見識不淺,進士科中舉,而後擔任宰相,千古奇文見過的都不少,白貴的詩文,在他看來,只能算是不錯。
但他的不錯,在神童科中,絕對算得上頂尖了。
「讓……這白氏子過來,與朕談一會話。」
趙構聞言,輕笑一聲,點了點頭,吩咐道。
宦官傳令。
白貴上前,離開木案,對趙構拱了拱手,立在丹陛之下。
「你這小童且上殿前來。」
「坐在朕這裡。」
趙構擺出一副親近的模樣,指了指自己的大腿,笑道。
大腿,這意思很明顯,對白貴寄予厚望,日後是大宋的股肱之臣。
股,指的就是大腿。
肱,指的是胳膊由肘到肩的不分。
事實上也是如此。
神童科挑選出來的神童,不少人官位都做的很高,最出名的就是晏殊,官至宰相。其他的神童縱有不如,但亦是朝中大員。
另外趙構所坐的龍椅儘管象徵著天下至高皇權,但他讓一童子上去丹陛,他作親近狀,並不會太過違例,誰會去責怪一個童子。
同理,這反倒彰明了他這個皇帝愛賢才、重視文教。
「官家……」
「小民素來治的是春秋,《左轉·成公二年》中說道:『器與名,不可以假人』,丹陛之上,為陛下,小民不敢違逆。」
白貴立刻就有了應對,拱手回道。
他可不想真的做一個童子,陪趙構假惺惺的演戲作秀。再說,丹陛之上,他又不是沒坐過。
陛下,本義指的是站在丹陛下的侍者,因為臣子向天子進言,不能直呼天子,必須先稱呼台下的侍者。久而久之,演變成了臣子對帝王的尊稱。
故此,白貴先說器與名不可假手於他人,而後又以陛下這一稱謂,將趙構所請,巧妙化解於無形。
「好一個小童,伶牙利嘴……」
「不過你一個小童,讀什麼春秋。」
趙構聞言,內心大喜,但臉上卻表露出一些不悅,他沉吟了一會,說道:「白氏子詩賦皆入朕心,特賞賜同進士出身,賜官秘書郎。」
「秘書郎?」
白貴聞言微訝。
他兩次科舉,都成了秘書郎,只不過這次區別是,沒有經過吏部關試。且這個秘書郎職位不是真讓他前去擔任,而是藉此定了他官員的品級,朝廷的從九品官。
「謝陛下隆恩。」
白貴施禮道謝。
宋代,神童科中舉之後,基本上都會賜予同進士出身,以示皇恩浩蕩。就像晏殊,十四歲以神童入試,賜同進士出身,被任命為秘書正字。蔡伯俙中了神童科後,被宋真宗賜同進士出身,授予秘書省正字。
「先別著急道謝。」
「你名為富貴,那麼朕再賜你一場富貴。據朕所查,臨安白氏布莊素有仁德,此次售賣貨物,並未操贏致奇……,皇宮採買布匹亦可前往汝家。」
(操贏致奇,指的是商賈居奇牟利。)
趙構笑了笑,說道。
此次白貴中了神童科,必然會天下聞名,而白氏布莊「捆綁銷售」,比其他家布莊貨物便宜,確實真的仁德。他這番開恩,實則一石二鳥,頒布旨意之後,不說這些北伐軍立刻軍心可用,但至少比往昔要好上一些。
收復軍心,一步步來。
哪能一口吃成個胖子。
白氏布莊,只是這一系列計劃中,一個隨意施為的計策罷了。
白貴復拜。
他聽到趙九妹這一番話,心裡亮堂跟個明鏡似地。
也知道了趙構是怎麼想的。
甭看趙九妹對金人議和,跟個完顏構似的。但憑此就認為趙構是個昏庸無能皇帝,這就錯了。能南逃到江南,迅速組織出另一個朝廷,並且還能進行北伐,這能力就超過了不少歷代皇帝。
可以喊他完顏構,但說他是一個昏庸君主,那就不必了。
【如果您喜歡本小說,希望您動動小手分享到臉書Facebook,作者感激不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