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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她怎麼就怎麼就不明白他的苦心呢?

2024-08-28 12:15:12 作者: 鄢止
  男女隊都才開始訓練,休息室此刻無人。秦揚沒了拘束,大大咧咧地往沙發上一坐,蹺了個不羈的二郎腿。

  安靜心虛,背著手耷拉著腦袋站在沙發旁邊,活像個犯了錯挨批評的小學生。

  「你在想什麼?」

  安靜沒跟秦揚相處太久,這是第一次見到他用這樣嚴厲的口氣跟自己說話,一時間嚅嚅喏喏,半天沒憋出一個字。

  「是真的打不著,還是不想打?」

  面對秦揚的質問,安靜沒辦法回答。

  秦揚被她給氣笑了。

  她怎麼就……怎麼就不明白他的苦心呢?

  秦揚放下蹺著的腿,身子前傾了些許,努力地研究著她的神情。

  「安靜,我最討厭弄虛作假的人。能讓我打假球的情況只有一種,就是世界賽的時候避免給外國友人剃光頭。」

  剃光頭,就是得0分。世界賽里有條不成文的規矩,為了不影響兩國友誼,在勝券在握的情況下適當讓球,不至於讓友邦太難堪。

  但……她顯然不是這種情況。

  討厭嗎?

  這才第一天,就讓他討厭了。

  安靜把頭垂得更低,貝齒緊咬著下唇。

  秦揚坐在沙發上,比她矮了一個頭。他湊到她身前仰視,這才發現安靜一雙大眼睛紅通通的,像只可憐兮兮的兔子。

  秦揚的心一下子就軟了。

  「我是不是說得太過分了?」他試探性地詢問。

  安靜用力地甩甩腦袋,好巧不巧甩出一滴眼淚,好巧不巧掉在秦揚的額頭上。

  「對,對不起!」

  安靜尷尬,手忙腳亂地湊上去擦,結果被秦揚一把逮住她滑膩的小手。

  「幹嗎這麼怕我,我又不會吃了你?」秦揚放柔了聲音,「我只是想知道你打假球的原因,有什麼隱情不能告訴我嗎?」

  安靜被他攥住手腕,心跳撲通撲通。

  「沒……沒別的原因……」她吸了吸鼻子,聲音細如蚊蚋,「就是……就是想一直和你打球。」

  休息室里靜了好半天。

  所以,他還是生自己的氣了吧,他最討厭弄虛作假的人,自己就正好犯了大忌,怎麼就這麼點兒背。她只是想和他待久一點,就一點。都怪她奢望太多,明明能在一個隊裡已經很好了,為什麼不能夠知足呢?

  安靜抹了把淚,把手腕從秦揚那裡抽出來,退了兩步,朝他鞠了個躬:「對不起,秦指導。」

  說完,她轉身朝門口走去。

  「哎!」秦揚回過神來,忙不迭地叫住她,「過來!」

  安靜站在門邊,沒敢回頭。

  她怕一回頭,自己又要哭了。

  「最近只是因為老楊出差,我才暫時幫她代個班,這幾天可能不經常陪你。」秦揚無奈地嘆了口氣,從沙發上站起來走到她跟前,掏出外套兜里的一袋紙巾遞給她。

  她怎麼這麼能惹人憐呢?為了跟他打一上午球,居然故意輸球,虧得他費盡心思要替她證明實力。

  安靜只猶豫了一小會兒,就順從地接過來,抽出一張紙開始在臉上胡亂抹。

  結果是——

  安靜平日裡唇色偏白,早上起床的時候為了讓自己的氣色看起來好一點,也為了讓自己見秦揚的時候好看一點,她擦了點粉色的口紅。

  這種淺淺的顏色看起來倒不明顯,但被安靜一抹,那就另當別論了。

  秦揚瞧見她嘴唇周圍有一團一團的粉色痕跡,瞬間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麼,又好氣又好笑。

  他重新抽了張紙,左手把住她小巧的後腦,右手拿著紙巾輕輕擦拭掉她唇邊的口紅。他修長的手指在安靜精緻的嘴角摩挲著,指尖的力度透過薄薄的紙巾,把安靜蹭得有些發癢。

  「我是你專屬的主管教練,你是我的人啊,你不跟我跟誰?」

  低啞的嗓音裹著他身上洗衣液的清冽的味道飄過來,安靜有些暈乎乎了。

  「想和我一起就直說啊,笨。」

  笨。

  笨小孩兒。

  笨死了!


  剛剛的委屈失落瞬間蒸發,安靜現在滿腦子只剩下這一個字。

  什麼鬼嘛,罵人的話從他嘴裡說出來怎麼也能這麼撩。

  「以後訓練別塗口紅了,你不塗也好看。」秦揚倒沒想那麼多,把紙巾揉成一團丟進垃圾簍里,又順手拍拍她的腦袋,「走吧,我陪你。不過以後想要什麼就跟我直說,不許哭。」

  「好。」

  安靜屁顛屁顛地跟在秦揚後面出來,然後兩個人開始繼續打球的時候,不少人的心裡是疑惑的,還有人心裡是崩潰的。

  「看到沒?看到沒!我就說吧!」邵琳一個反手結束了這局不甚走心的訓練賽,得意揚揚地笑道,「你同意的打賭啊!我還沒想好指使你做什麼,不過你放心,我不會忘的!」

  趙夢雲一想到那混帳賭約就頭大:「秦揚他怎麼回事兒啊?怎麼不按規矩辦事呢?你是半仙兒嗎?你怎麼猜得到?」

  邵琳一臉高深莫測:「他怎麼回事,你自己去問他唄!反正機智的我早已看穿一切。」

  ……

  誰敢去問他啊?

  說他不按規矩辦事?規矩不都是他定的嗎?

  「不過你也不用擔心安靜。」邵琳重新發了個球,「某些事情你我不情願,有些人就不一定了。」

  方才胡亂打了幾顆球就差點被秦揚罵了一通,現在跟他正式打起來,安靜可是一點兒也不敢含糊。

  秦揚練球的時候人狠話不多,除了偶爾提醒安靜一些技術上的弱點,其他時候都在一絲不苟地陪練。

  哪怕隨著年齡的增長,身體的狀態越來越差,他也不想放下球拍,不然也不會一直強撐著霸占隊裡的名額,從大滿貫掉到連銅牌都拿不了,才無奈退役。

  他愛桌球如生命,只要還能拿起球拍,他就不願意停下。

  年歲越長,才越知青春無價。每一顆球,他都把它當作最後一顆來打。這也是為什麼剛剛他如此生氣。安靜現在青春年華,又天賦異稟,要什麼東西拿不下來?

  「發旋球的時候注意細節,落點要精準刁鑽。你是直板打法,正手的優勢一定要發揮出來,在發球時最大限度地突出你的技術優勢,抓住了前三板才不容易被人牽著鼻子走。」秦揚把球撿起來丟給她,「再試一下。」

  安靜從善如流地接過,按照他的說法重新發了個漂亮的旋球。

  每個教練都自然而然會有惜才愛才的心,秦揚在心裡感嘆了一萬遍她驚人的領悟力。他看了看表,今天上午的訓練時間已經到了,遂收了球,問:「十二點了,吃飯去?」

  安靜猶豫了一會兒,為難道:「嗯,但是我約了邵琳姐和夢雲姐,你……」

  喲,看起來安靜和她們處得還不錯,他還擔心她性子內向不合群,看來是他多慮了。

  「行,去吧去吧。」秦揚擺擺手。

  安靜把剩下的話哽在了喉嚨里,好半天才咽下去。她其實想說,你也可以跟我們一起去。

  他都開口邀請她一起去吃飯了,可她竟然因為先前有約而拒絕了他!天啊!自己為什麼不能重色輕友一點呢!

  安靜苦惱地噘了噘小嘴,把球拍收好,向秦揚禮貌地道了聲謝,然後去找趙夢雲。

  這頭的趙夢雲和邵琳正等著她來「投案自首」。安靜一過來,就被兩個人一個架住一邊胳膊扭送食堂。

  「你跟秦指導是怎麼回事啊,老實交代!」趙夢雲一想到那個賭約就氣得牙痒痒,全然不顧平日裡溫柔的知心大姐姐的人設。

  邵琳直接在安靜頭上狠狠揉了一把:「可以啊小姑娘,我以前小看你了!」

  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只有安靜到了食堂才明白過來她們到底在吐槽什麼。

  為了保障運動員的身體健康,隊裡的伙食都是專供的,不僅純天然無公害,而且山珍海味樣樣俱全。安靜太久沒吃到過這麼省心又美味的飯菜,一上桌就忍不住大快朵頤。

  好吧,她其實是想逃避剛才的問題。

  趙夢雲打完飯,在安靜旁邊坐下,卻沒有因為今天美味的鮑魚菌菇放過她:「你還沒交代呢!為什麼你們後來又接著打了啊?」

  邵琳坐在安靜對面喝湯,依然是一臉高深莫測:「此事又豈是爾等凡夫俗子可以堪破的?」

  「沒有為什麼啊。」安靜裝傻充愣。


  「別裝。」趙夢雲擺明了不好騙,「贏了之後你為什麼還跟他打了一上午?姐姐我不香嗎?你居然『鴿』我?」

  安靜頓了半晌,她不想騙人,也不想說實話,於是挑了個掩人耳目又合情合理的解釋:「呃,我覺得秦指導的技術比你好。」

  ……

  行,原來是覺得她太菜,她不配。趙夢雲「閉麥」了。

  邵琳卻不依不饒地開口:「那我呢?」

  如果說趙夢雲是安靜的手下敗將,那邵琳呢?她有什麼理由拒絕?

  「不就是秦揚的粉絲嗎?有什麼不好承認的。」邵琳面色平靜地扔出個炸彈,把湯放下開始吃菜。

  她怎麼會知道?

  「粉……粉絲?」趙夢雲恍然大悟,「你不早說!」

  安靜啞口:「我……我就是覺得說出來會尷尬,很明顯嗎?」

  「廢話,你看他那眼神都已經撲通撲通冒桃心了!」邵琳見怪不怪地擺擺手,「這有什麼好尷尬的,隊裡多的是秦揚的粉絲,上到領導,下到保潔阿姨,技術粉、性格粉,還有一堆顏值粉……你是什麼粉?」

  什麼粉?

  她能說都是嗎?

  喜歡秦揚在賽場上戰無不勝,喜歡他在私底下重情重義,也喜歡他——那張帥到人神共憤的臉。

  邵琳看到安靜這個蕩漾的花痴樣子就覺得心肌梗塞:「哎,我是真不明白那個球又刁人又騷的傢伙除了皮相還有什麼值得你們喜歡的,愛看帥哥幹嗎不直接去娛樂圈看?」

  「他哪有你說的那樣!秦指導明明很溫柔,他對人可好了!」安靜氣鼓鼓地反駁。

  邵琳和趙夢雲不約而同地抖了一身雞皮疙瘩。

  那個帶妹打球時能分分鐘把人打哭還嘲諷技能滿點的變態狂魔……溫柔?

  邵琳想了想,壓低聲音問:「你今天和他去休息室,他沒說你什麼?」

  安靜怎麼可能告訴她那麼丟人的事,連忙搖搖頭。

  邵琳不太信:「真沒說你?」

  安靜把頭搖得更厲害了。

  邵琳半信半疑地靠在椅背上。

  奇了怪了,秦揚那個性格怎麼會容忍別人打假球?

  邵琳記得秦揚那會兒還是個初出茅廬的黃毛小子,第一次參加世乒賽,就在小組抽籤時十分倒霉地抽到了當時世界排名第三的外國選手。他父母擔心他受打擊,想讓那個選手讓他兩個球,結果正好被秦揚撞破。他當時和父母大吵一架,還差點兒把這事兒捅給國際乒聯。最後秦揚不僅狂削了那名外國選手,還出乎意料地拿下了單打冠軍,狼神之名就這麼傳開了。

  秦揚就是個打假小衛士,不管是在他面前打假球還是說謊話,通通沒有好下場。

  怎麼會不罵她?

  也不知過了多久,邵琳嘆了口氣:「惡人自有天收啊!」

  安靜:???

  安靜當天晚上失眠了,小腦袋裡被一個人的身影塞得滿滿當當。她有些想不清楚自己對秦揚的感情,更摸不透秦揚對自己的態度。明明她覺得只要遠遠地看著他發光發熱就滿足了,可真到了現在朝夕相處的情況,她又無恥地想更靠近一點。

  秦揚呢?他對自己好像不太一樣。或者說,與傳說中變態毒舌的樣子不太一樣。

  他明明是個很溫柔的人!

  凌晨兩點的時候,她從枕頭底下悄悄摸出手機,登上微博小號,打開「秦揚」超話。

  秦揚雖然已經退役,但轉行做了國家隊教練,再加上偶爾也接一些綜藝和雜誌,粉絲並沒有流失多少。

  安靜熟練地點開「精華」分類,開始翻高質量帖子,正好翻到一個最新產出的視頻剪輯,她忙不迭地插上耳機點開。

  視頻剪輯得很精良,截取了秦揚重要比賽的高光時刻,最後還出現了退役名句,再配上又燃又煽情的BGM,把安靜看得差點落淚。

  視頻結束,她按下轉發。

  @狼神愛吃草莓糖:啊啊啊,剪得太棒了!大半夜哭死我了1551[淚][淚]//@破天為狼:無論走多久,我一直在你身後@秦揚Sirius視頻連結

  這個小號是安靜最開始玩微博時申請的,幾年前進了國家隊有了大號,她就把這個號的私人微博都刪乾淨了,從此以後就變成了追星特供號,專發與秦揚相關的微博。與那個帶著黃V認證粉絲十萬的大號不同,這個小號只有幾個殭屍粉,丟進秦揚的泱泱粉絲堆里,安靜自信誰也找不出來。


  意猶未盡地把視頻再刷了一遍之後,安靜心滿意足地進入了夢鄉。

  第二天,安靜拒絕了邵琳和趙夢雲的午飯邀約,她想有機會和秦揚一起吃午飯。

  秦揚還是慣例抽人陪練,那個姓陳名悅的隊員喜憂參半地過去,結果不出所料地失敗了,她苦著一張臉和秦揚打了半小時就差點兒被虐哭。

  不知道是安靜自作多情還是確有其事,她總感覺秦揚和她練的時候打球沒那麼狠。如果她一直輸,他還會稍微鼓勵她幾句。

  她將這個想法向和她一起練球的邵琳求證,邵琳淡淡地說:「你想多了,那只是因為陳悅比你菜。秦揚不喜歡和菜鳥打球。還有就是……」說到這裡的時候,一向說話直截了當的邵琳頓了頓。

  「還有什麼?」安靜被勾起了好奇心。

  邵琳猶豫了一下,不過也就那麼一下,然後繼續賣朋友:「你比陳悅長得乖,秦揚是個顏狗。」

  「噗!」

  安靜覺得自己要是在喝水,一定已經噴了一球桌。

  陳悅的發球方式似乎存在什麼問題,而且屢教不改。秦揚雖然已經把不爽寫在了臉上,但還是一遍又一遍地教她,甚至還手把手地帶著她發了一次球。

  這回暗地裡打量的人變成了安靜,她跟邵琳打得心不在焉,異常後悔昨天自己沒能裝得再笨一點。

  手把手教,她也想要啊!

  不過很快,她又打消了這個念頭。

  秦揚說過,他最討厭弄虛作假的人。她不能做讓他討厭的事。

  陳悅和秦揚一開打就沒停過,秦揚已經完全暴走,進入了對人對時間都視若無睹的狀態。他不喊休息,誰也不敢打擾他。

  已經過了十二點,場館裡的人都慢慢走了。安靜本來想等秦揚一起去食堂,現在看來是等不到了。

  今天的菜品也很不錯,安靜一個人霸占了一張餐桌,卻怎麼也提不起食慾,只能低下頭憑著理智往嘴裡塞。

  「啪嗒!」

  一個餐盤猝不及防地出現在她的視線里,安靜一怔,抬起頭來。

  「小朋友,怎麼這麼沒耐心,等到一半就跑掉?」秦揚在她對面拉開椅子坐下,「我就那麼沒魅力,不能讓你多留兩分鐘?」

  「沒……不不……不是!」安靜猛地搖頭。

  他他他,他怎麼知道自己在等他?

  「不是?那是什麼?」秦揚眉頭一挑,笑得老奸巨猾,「那就是承認我有魅力了?」

  上當了。

  安靜點頭也不是,搖頭更不是。

  「我就是沒跟你打球,有點不開心。」安靜吞吞吐吐,最後還是實話實說。

  嗯,他討厭弄虛作假的人。

  所以她還是誠實一點比較好。

  對面的人太抓眼球,周圍有越來越多的目光偷偷看過來,安靜的臉紅得像發了燒。

  秦揚沒忍住,嘴角拼命上揚。

  不過令安靜有些失望的是,秦揚後來沒有再陪她吃飯。

  那天吃完飯之後,秦揚加了她的微信,把她拉進了隊裡的微信群,然後告訴她以後不要等自己,讓她有事微信聯繫。

  安靜早在全運會之後就把微信的頭像背景全改了,但真要讓她找秦揚說些什麼,她又覺得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她甚至想過食堂偶遇,但秦揚總是神出鬼沒。別說食堂不見人影,就連好幾天訓練都是別的教練代勞。

  事情就這麼拖了兩個星期,直到有一天臨睡前,安靜刷微博再次刷到秦揚,忍不住去問了趙夢雲,才得到答案。

  「秦揚啊,他爸媽超有錢的,又疼他疼得不行。他剛入隊的時候他爸就在總局不遠處買了套大別墅,所以他一般都回家陪他爸媽吃飯。」

  安靜大概聽懂了,秦揚平常都不在食堂吃飯。

  而且他爸媽應該是很了不起的人物。

  這在京城倒是常見,安靜只是沒想到那種大富大貴的人家也會把小孩子送來學體育。這條路太苦,又是吃青春飯。不是每個人都能好運氣地轉行當教練,如果沒有打出成績就草草退役,等於將最好的年華都浪費了。更何況中國乒壇競爭無比激烈,來學桌球的要麼是被逼無奈,要麼是天賦異稟。


  秦揚,當然應該是屬於後者。

  安靜垂下頭,默默去衛生間洗漱。

  趙夢雲坐在床頭,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秦揚最近確實是忙瘋了。

  世界盃在即,要準備的事情一大堆,他東奔西跑還要兼顧訓練,已經分身乏術,根本無暇去逗安靜。

  這時候,楊英帶著一份邀請名單回來,砸得秦揚更不知道怎麼面對她。

  世界盃的首發名額是採用的邀請制,由國際乒聯依據各大世界賽的積分排名決定。新規之後每個國家只能派兩名選手參賽。安靜參賽次數太少,全運會銀牌的成績也算不得驚世駭俗,她吃了這個虧,不在邀請名單里。

  邵琳,趙夢雲。

  依然是熟悉的陣容,合情又合理。

  第二天訓練之後,楊英公布了這個名單。

  安靜倒是沒什麼反應,大概早就預料到了。反而是趙夢雲一臉不悅:「我都拿了那麼多次銀牌了,沒什麼意思,不如退賽讓安靜去攢個分。」

  楊英聞言厲聲罵道:「什麼叫『沒什麼意思』?對任何一場比賽都應該抱有敬畏之心,這話我沒說過嗎?你本來能力就跟安靜不相上下了,現在連資歷也要讓?體育競技不是慈善。體育只需要野心家,也只記得住贏家。你問問安靜,她願意讓你退賽嗎?」

  安靜站在一旁,低垂的腦袋輕微地擺了擺。

  楊英也知道趙夢雲是為了給安靜機會,但「沒意思」那三個字實在太踩她雷點,所以才措辭嚴厲了些,這會兒又預備給個甜棗:「好好準備,你是有拿金牌的能力的,不要輕言放棄。」

  趙夢雲握著球拍的手緊了緊,最後還是安靜在後面悄悄扯了扯她的袖子方才作罷。

  賽前的封閉訓練緊鑼密鼓地展開,安靜雖是替補,但仍然跟著邵琳她們一起加訓。世界盃作為三大賽之一,是乒壇的盛會。這回雖然她大概沒機會上場,但能去一趟也能學到很多經驗。

  她很珍惜。

  秦揚一直不動聲色地看著她努力訓練,心裡又欣慰又驕傲。他生怕打擾了她的狀態,就忍住沒去夸上兩句。

  但是封閉訓練著實殘酷,安靜連續十幾天從清早打到傍晚,甚至有時候偷偷深夜加訓,累到不省人事。只是秦揚有些疑惑,這小朋友怎麼反倒長胖了?

  下午訓練休息的時候,安靜悄悄地溜到了角落的長椅旁。

  秦揚見她高強度訓練了這麼久,這會兒看上去似乎疲乏了,於是跟過去準備鼓勵鼓勵她,結果就看到某個小不點正縮在牆角鬼鬼祟祟地搗鼓著什麼。

  「幹嗎呢?」

  秦揚一出聲,安靜的身體猛地一哆嗦,慌忙要把手裡的東西往背後藏,被秦揚逮了個正著。

  她粉粉的小拳頭捏得緊緊的,秦揚眉頭一挑,左手把住她纖細的手腕,右手一點一點地把她的手指掰開。

  小巧的掌心裡,躺著一顆糖。

  還是草莓味的。

  秦揚的嘴角不可察覺地抽搐了兩下。

  原來如此。

  安靜偷吃被他發現,又被他攥住手腕,已經是又急又羞,一雙杏眼泫然欲泣:「我……我……」

  「你你你!你什麼你!」秦揚把那顆草莓糖塞進自己衣兜里,在她額頭上敲了敲,「你多大了!還偷吃糖!哪來的?還有嗎?」

  「網上買的,三袋包郵,所以我買了三袋,還有兩袋。」

  安靜脖子一縮,恨不得把腦袋藏進運動服里,原本白嫩的脖頸紅得剔透。

  「我……我錯了……」

  軟軟糯糯的認錯里還自然地帶了點黏膩的鼻音。

  秦揚發現自己對她的生氣超不過三秒。他嘆了口氣,儘量讓自己語重心長:「以後別吃了。運動員隨時都可能遇到興奮劑檢查,入口的東西都要慎之又慎,更別說這種網上買來的三無產品。萬一你賽前吃壞了身體,那怎麼辦?」

  安靜一怔。

  「有次比賽前,某國選手自稱是我的粉絲,要請我去吃蝦,說是他們當地的特色海味。」

  安靜眨眨眼,等他繼續說。

  「他想請我吃醉蝦,被我永久拉黑了。」

  「噗!」安靜破涕為笑。


  賽前請人喝假酒,有夠厲害。

  秦揚見把她逗笑了,莫名鬆了口氣,順手在她腦袋上揉了一把:「所以,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就算最近訓練緊張,也不能用這種方式偷樂。以後只能吃食堂的東西,知道嗎?」

  熟悉又陌生的摸頭殺再度襲來,安靜悄悄回味了一小會兒,然後沖秦揚鄭重地點點頭。

  「知道了,秦指導。」

  下午訓練結束之後,安靜聽話地去食堂吃了飯,然後回來加訓,卻被秦揚守株待兔抓走了。

  安靜坐上副駕之後還是蒙的,她鼓起勇氣,扭頭問正在開車的秦揚:「秦指導,我們去哪裡啊?」

  「我家。」秦揚開車的時候很認真,說話言簡意賅。

  安靜瞬間大腦宕機,什麼話也問不出來了。

  車裡靜了片刻,安靜躡手躡腳地打開車頂擋板的小鏡子,過了一小會兒,又皺著眉頭在身上到處搜。

  「找什麼?」秦揚一直在用餘光打量她,忍不住問道。

  「呃……」安靜明顯猶豫了一下,但還是不敢騙他,「我想找口紅。」

  趙夢雲說過秦揚跟他爸媽住在一起,她現在訓練完這副一身臭汗慘兮兮的樣子,去見他爸媽?那怎麼行?

  安靜越想越慌,語氣里不由得帶了些埋怨:「您……您說讓我以後訓練別塗口紅,我就沒帶……但是……」

  「但是什麼?」秦揚知道讓她誤會了,不由得笑起來,「就這麼害怕見我爸媽?」

  當然啊!

  安靜急得快哭了:「您怎麼不提前告訴我。」

  秦揚見她眼眶都紅了,捨不得再逗她:「放心吧,他們今晚不在家。」

  聽到這話,安靜瞬間鬆了口氣,有點擔心自己剛剛是不是語氣不好,但秦揚好像絲毫沒在意。

  「你連去哪裡做什麼都不知道,大晚上的就這麼容易被我拐上車了,不怕我把你賣給人販子?」

  雖然是典型的嚇小孩兒的手段,但安靜還是嚴肅地搖搖頭:「您不會的。」

  秦揚的嘴角不自覺地彎了彎,心裡暗暗地給自己敲響警鐘:這麼好騙的小孩兒,千萬得看住了。

  大奔一路駛入別墅區,開進一層的車庫停穩。

  秦揚下車紳士地給安靜拉開車門:「到了。」

  安靜從車裡跳下來,心裡甜滋滋的,更多的是好奇和期待。

  這就是傳說中的大別墅?

  安靜四下打量著,猝不及防被他牽過手腕。

  「車庫有什麼好看的,走了,小朋友。」

  夜幕已至。屋裡果真沒人,室內黑漆漆的,秦揚熟練地打開弔燈開關,客廳亮堂起來。

  「先在沙發上坐會兒,等我一下。」

  秦揚說完這句話就不知道跑哪裡去了,安靜一個人坐在奢華的真皮沙發上,略微侷促,心跳又開始加快。

  似乎是廚房那邊響起了一陣放水聲,然後秦揚很快就回來了,還端著一盤紅彤彤的草莓。

  「喏。」他把草莓擱在茶几上,水晶瓷盤和大理石茶几碰撞出一道清脆的聲響。

  安靜呆呆地眨眨眼,纖長卷翹的睫毛撲扇撲扇。

  「不想吃草莓嗎?」秦揚在她身邊坐下,順手捏了顆草莓扔進嘴裡咀嚼,「挺甜的。」

  安靜腦中一陣紊亂。

  他沒收了她的草莓糖,所以拿草莓來補償她嗎?

  秦揚見安靜半天沒反應,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自言自語道:「我猜錯了?不想吃?」

  安靜回過神來,連忙搖搖頭:「不……不是。」

  「那你愣著幹什麼?」秦揚往她嘴裡塞了顆小草莓,「趕緊解決了,我還得送你回去,宿舍有門禁。」

  安靜半推半就地咽下去:「我只是想問,這才九月份,哪裡來的草莓啊?」

  其實她吃草莓味的糖倒不是因為真的想吃草莓,雖然她也挺喜歡吃的。不過如果她沒記錯的話,草莓最早也要二三月份才成熟吧?

  「從莊河運過來的,大棚水果,一年四季都有。」秦揚沒再吃,靠在沙發上蹺起二郎腿,從衣兜里摸出手機玩。

  莊河?

  她吃糖離現在不過才幾個小時,就算莊河距離京城不遠,也得是空運來的吧?

  「快吃啊,看著我幹嗎?我又不喜歡吃這東西,過了今晚就不新鮮了。」秦揚催她。

  安靜沉默了半晌,決定懷著虔誠的心態將這盤沾滿了金錢氣息的草莓解決掉。

  她越吃越甜,越吃越悸動。

  他雖然平時看起來吊兒郎當,其實心細如塵,總是能照顧到她細節處的感受。他怕她吃壞東西,又怕她饞得難受,所以費盡心思帶草莓給她。

  除了父母以外,他是這個世界上對她最好的人了。

  喜歡一個人是什麼樣子?

  大約就是想看他又不敢看他,搔首踟躕、欲說還休的溫柔。

  多年以後,有主持人在紀錄片採訪中問安靜,是什麼時候確定秦揚就是那個她願意託付終身的人。

  安靜面對鏡頭,回答得不假思索。

  「有一個秋天的夜晚,他坐在暖黃的燈下。我吃著他給我買的草莓,而他觸手可及。」

  只一刻,天地星辰黯然失色。歲月挾帶著我滿心歡喜,在餘生的紙上寫滿了名字,一筆一畫,都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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