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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現在已經社死了

2024-08-28 12:20:36 作者: 陳隱
  電話那端忽然出現「哐」一聲巨響,像是什麼重物砸到地板,蔣隨明顯被嚇一跳,反射性「哦」了一聲。

  段灼連忙問:「怎麼了?」

  蔣隨倒抽一口氣:「沒什麼,啞鈴掉了。」

  段灼是個挺會替別人尷尬的人,隔著屏幕都能感受到蔣隨內心的慌亂,想必此刻一定是面紅耳赤地想著藉口。

  大約過去三秒,蔣隨支支吾吾地開口了:「呃……你確定這個包裹上寫著我的名字嗎?不是同名同姓?」

  段灼興致盎然地挑了挑眉梢:「可我是按著收件人手機號打給你的。」

  「哦,是嗎?這樣啊。」

  又是一個白痴問題。

  段灼「嗯」了一聲,上排門齒由輕漸重地咬緊下唇,但還是沒能攔住嘴角揚起。

  「可、可能是我朋友給我寄過來的,應該是開玩笑的。」蔣隨說話開始顛三倒四,「因為我前兩天剛好過生日,就有一些同學送東西整我,肯定是這樣了。你收好吧。」

  總算是找到甩鍋對象了,段灼為蔣隨鬆了口氣,說:「東西我肯定幫你收好,你什麼時候來拿?」

  蔣隨:「我最近比較忙,沒時間過去,你看看裡邊有沒有你用得著的,送你了。」

  「……」

  真沒想到,這個人為了洗脫買情|趣用品的嫌疑,竟然能做到這種程度。

  段灼暗暗佩服,這招數真是高明。

  有位年輕漂亮的女人進門取件,段灼捏著那盒情|趣用品就像捏著燙手山芋,遮遮掩掩地藏到洗手間:「我要來幹嗎啊?這不是你朋友送你的禮物嗎?」

  蔣隨用檢查作業一般理所當然的口吻問道:「你還沒有女朋友嗎?」

  段灼甚至從他的語氣里聽出一絲遺憾,無語道:「我才十六歲,而且是正經人,不用這些。」

  蔣隨又笑了一聲:「才十六歲啊?這么小?我真沒看出來。」

  段灼不知道他想表達什麼,但可以判斷的是,蔣隨剛才那股子尷尬勁已經過去了,畢竟他們只是萍水相逢,不會進入對方的生活圈。哪怕掌握了天大的秘密也只是自我消化,再遺忘。

  「那哥哥是不是教壞你了,你以前沒見過這些吧?真是不好意思。」

  雖然最後是道歉,但聽起來毫無誠意,段灼只聽見他在笑,而且是欺負人的壞笑。

  還自稱哥哥,看來斯文內斂真是他之前對蔣隨最大的誤解,這人就是個外向到不行的自來熟。

  驛站里的女客人取完件,匆匆離開,段灼說:「那東西我先幫你重新打包一下,你空了隨時來取。」

  「行,麻煩你了。」

  這通電話掛斷,蔣隨長長地舒了口氣。

  他的鍛鍊正進行到一半,健身房裡的落地鏡映出汗濕的面頰和紅暈未散的耳朵尖兒。

  他怔愣地盯著鏡子裡的自己,思緒萬千。

  前不久,他的高中舍友去外地旅遊了,問他要過一次地址,說回來給他寄點當地特產,他接到電話,第一反應就是這件事情,根本沒料到會出現這麼離譜的狀況。

  舍友不是那麼無聊的人,那快遞到底是誰寄的?

  今天正好是周末,小區健身房鍛鍊的人很多,中央空調都不頂用,汗水順著他的下頜滾落,滴在手機上,身旁忽然有人遞來一包紙巾。

  蔣隨轉頭,道了聲謝。

  「剛才那啞鈴是你掉的吧?砸到腿上沒有?」說話的是健身房裡的金牌美女私教,二十來歲,臉上化著精緻的淡妝。

  「沒。」

  蔣隨發布朋友圈,尋找罪魁禍首。

  會給他寄禮物的損友可能性太多,他真摸不準是誰。

  私教又關心:「我聽明陽說,你昨天回去的時候脊椎有點疼,現在還好嗎?」

  「哦,還行。」

  蔣隨的脊椎在去年的一場短道速滑賽上受過傷,開刀治療留下了後遺症。

  醫生說挺舉類動作很容易造成二次損傷,他平時鍛鍊時還算注意,昨天是為了避讓一個小朋友,不小心撞在器械上,脊椎才隱隱作痛。

  今早起來還有點疼,所以沒有鍛鍊腰腹,單獨訓練手臂和腿部。


  私教莞爾:「想要練肌肉線條的話不用練這麼猛的,像你這樣一練好幾個小時的對身體反而是一種傷害。」

  在大多數人看來,到健身房鍛鍊的就兩種人,一種為了健康,一種為了找對象。

  蔣隨也不願解釋太多,擦乾淨屏幕上的水漬,說了句:「我只是來練體能的。」

  不等私教再問什麼,他起身移步到洗手間,捧一把涼水撲到臉上,狠狠揉搓幾下,心思重新落回那個包裹上。

  朋友圈的評論區里,大家都在詢問包裹里究竟裝了些什麼,只有程子遙留了個害羞的表情。

  蔣隨頓時明了,一通電話戳過去,破口大罵:「程子遙,你他媽是不是有病?腦子進水了吧,還是心理變態?寄那什麼破玩意兒,知不知道大庭廣眾的搞得我多尷尬?」

  因為從小生活在黑龍江,他罵人的時候不自覺就切換口音,帶上了一股子東北味兒。

  程子遙的笑聲像只鴨子:「啊?不會是你媽給你拆的吧?」

  這份關心實在是欠缺誠意,蔣隨翻了一眼:「要是我媽拆的信不信我能把你腿打折?」

  蔣隨把來龍去脈說了,程子遙幸災樂禍:「成人禮肯定就要有成人禮的樣子嘛,誰讓你自己不去取的,而且快遞是你讓他拆的,這難道還能怪我嗎?」

  蔣隨:「我不管!我現在已經社死了,回頭你去幫我拿。」

  程子遙:「我靠,你的臉是臉,我的臉就是屁股嗎?」

  而此時的段灼,已經無暇顧及蔣隨社死不社死的問題了。他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大麻煩。

  驛站門口,一位四十來歲的婦女牽著一條阿拉斯加堵著,無論誰勸也不願意離開。憤怒和焦灼致使她面紅耳赤,用恨不得整條街都聽見的大嗓門喊道:「今天你們一定要給我個說法!一萬多塊錢的東西,說丟就丟!你們員工怎麼做事情的?」

  來驛站取件的客人,周圍店鋪的老闆們在門口圍成圈,一道道探究的目光恨不得將驛站的玻璃門鑿穿。

  還不等段灼開口道歉,婦女又急得要跳起來,乾癟的嘴唇一張一合,唾沫橫飛:「我這東西是給公司買的,還有急用!你們讓我怎麼搞?真是要了命了,我就說讓快遞給我送過來,他非要放你們這,我以後再也不存你們這了。」

  段灼被她的大嗓門震得後退一步,望著電腦顯示器上的監控錄像,眉頭緊鎖。

  監控錄像顯示,下午三點,也就是他和蔣隨通電話的時間,店裡進來一位女客人。她身著一套素色連衣裙,頭戴一頂寬大的漁夫帽,個子不矮,大約有一米七左右。

  她在貨架邊尋找包裹,時不時打量一下正在通電話的段灼,隨後磨磨蹭蹭地取下一個方形包裹。

  從她警惕的眼神和動作中其實能感覺出來,她是帶有主觀意識地去拿別人東西。

  但當時段灼沒去關注她手中拿著的快遞——沒有人會懷疑一個年輕貌美,打扮時髦的女人進門只為偷東西。

  事發當時,包裹的主人王女士正牽著狗在街上溜達,忽然收到一條取件成功的推送,立刻電聯驛站,說自己沒收到快遞。

  可是等林叔調出監控查明原委,那小偷早就跑沒影了。

  附近零食店收銀的阿姨說:「這人我見過的,她就是個慣偷!以前就來我們店偷過東西,一直沒被抓住。她就是看你們店裡的員工在忙,故意的。」

  「膽子是越來越大了。」

  周圍人附和:「每次都得手,肯定更貪心了。」

  這次被盜走的是一台價值一萬八的外星人筆記本電腦,王女士提供了購物截圖。

  段灼看到那串數字,心都涼了,無措地抓了抓頭髮,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是連聲道歉。

  林叔上前安撫了一句:「大姐,你先別著急。」

  「怎麼不著急!」王女士又跳腳吼起來,「一萬多的東西丟了,你讓我怎麼不著急!公司明天就要用,你讓我怎麼跟老總交代?敢情丟的不是你家東西,你無所謂是吧!我要投訴你們!」

  林叔本就不剩幾根頭髮的大腦門在此刻顯得更禿了。

  「你這個情況確實是我們驛站的問題,剛才我已經報警了,如果找不到小偷,該賠償的一分不少,一定會賠,這點你放心。」

  驛站里開著空調,溫度很低,但段灼的後背始終浮著層冷汗,手心也有些潮濕。

  入職第一天,林叔就說過,弄丟包裹就得照價賠償,他應允了,卻沒能做到,這是他不可推卸的責任。

  可道理歸道理,心理上還是不願意接受這個現實的。他只不過打了通電話而已,就要賠付一萬八?他的全部身家加起來也只夠支付一個零頭而已,他要上哪兒去湊這麼多錢?

  再有一個月不到就要開學了,他的手無意識地抓緊,握住褲兜里的手機,他不能把錢掏出去。

  眾人七嘴八舌的議論和王女士咄咄逼人的質問從四面八方襲來,像無邊巨網一樣將他囚住,再勒緊,他耳內忽然一陣嗡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低垂下腦袋,嘆了口氣。

  從小,他的運氣就很差,在他懵懵懂懂剛開始分別好與壞的那個時間段,有人說,他的父親是壞人,警察正到處找人,他本來是不願意相信的,直到有一晚,段志宏翻牆回家,還沒來得及收拾東西,警察就當著他的面,將他父親拷走,再也沒有放回來。

  之後母親就生病了,不吃飯,也不肯睡覺,會因為一點芝麻大的事情苛責於他,甚至打罵他,只是為了發泄心中壓抑已久的情緒。他以為等他長大一點就好了,可以讓她活得不那麼痛苦,但她根本不願意等他,就這樣走了。

  再之後進入福利院,晚上二十幾個同學住一間,只有他的枕頭總是濕漉漉的,被別的同學澆了水或是什麼,他不知道,告訴老師,老師也只是說,曬乾就好,要和同學好好相處。

  進入中學,那些毛都還沒長齊卻自以為已經明辨是非的臭小子,站在道德的制高點罵他是混球的兒子,小混球。

  他被嘲笑,被針對,被孤立,他的作業本不翼而飛,鋼筆墨水流得到處都是……

  回顧整段童年,他都摸索不到一丁點快樂的成分,他以為逃離那個地方,忘記過去,一切就會慢慢好起來。

  可生活總是這樣折磨他,讓他看到一丁點希望,再重重地將他推回更深的黑暗,他的雙腿被海草纏住,卻沒有人幫他,再怎麼努力,結果也是沉入海底。

  驛站里,吵吵嚷嚷的聲音就沒停過,翻來覆去就那麼幾句,段灼有些煩躁。

  就在這時,外邊有人喊了一聲:「警察來了。」

  段灼抬起頭,路邊停著兩輛白色警車,穿藍色制服的民警從車內鑽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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