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北人的十月初，是換季的時候，一般都是要大掃除，把被褥都拆洗了。
宋家女人在外面忙，活兒就被男人主動承擔過去。
這幾位力氣不小，幹活可不得章法，弄得院子裡都是水，一個床單沒洗出來呢。
「我來吧。」嚴秀秀不知何時跑了過來，從二哥手裡接過床單，把他從板凳上擠走，大大方方坐下來。
她把床單按到洗衣板上，打了兩下肥皂，咔嚓嚓，有節奏的搓起來。
「你不怕你媽罵你了？」二哥擔心的看了看院牆。
門吱呀開了，盧旺香的大臉盤子探了進來，所有人的心都是一緊，這是要開戰嗎？
「我就知道你跑這兒來了！」盧旺香恨恨的向嚴秀秀一指。
嚴秀秀嚇得恨不能鑽進洗衣盆里，躲在泡泡下。
「我過來看看的，你們忙，聽說他嬸子做生意了，厲害呀。」盧旺香突然話鋒一轉，眾人有點接不住。這是幾個意思？
盧旺香這幾天是受了很大刺激。
本來她是想聽到孟巧蓮碰壁的消息，好好罵一頓出出氣。
可是沒想到人家的生意越做越火，已經上了正軌。
這下她可做不住了。
她雖然不善持家，可女人哪有不善花錢的。她也想過上衣食無憂的生活呀。
這個嚴有實有點小聰明不假，可是發不了大財。
總歸要想點路子。
那天吃晚飯，不知怎麼就聊天孟巧蓮做生意的事。
「我同學的爺爺就在學校門口擺攤，就是孟家兌過來那個，一年不少賺。」嚴偉光跟二哥是同學，所以他們說的是同一個人。
「喲，那能賺多少？」盧旺香對兒子一向是討好的態度。
「聽說一個月能賺二三百。」
「天吶！」盧旺香失手把飯碗掉到炕桌上，好在轉了一圈沒碎。她忙不迭撿起來，把撒出來的飯粒又拔進碗裡。
意外的是沒聽到嚴有實罵她，抬頭一看，那位也嚇傻了。
「吹牛的吧？」嚴有實終於開口了。
「你看玉嬰媽的樣，也是少賺不了，這宋家一家人都跟著干呢，賺得少，他們白費力氣？」盧旺香的分析能力還算到位。
「你看玉嬰媽，做啥像啥，看看你！」嚴有實說著，格蹦吃出一顆砂子。
盧旺香嚇得一步竄到地上，躲開一腳。
「炒個瓜子誰不會？你要是覺得咱也能幹，明天我就去探探口風。」盧旺香就不服氣了，哪個東北女人不會炒瓜子，憑啥就她賺錢。
就這麼，盧旺香就來了。
她背著手像領導一樣轉了一圈，眼看著要進屋，宋家爺幾個，摸不清頭腦，都暗戳戳觀察著。
「爹！我娘那讓送瓜子，快！」小五沖了進來，跑得滿頭大汗。
「早上不是馭一袋子去的，沒了？」
「沒了，來了一個大主顧，一下買了十五斤。」小五抹了一把汗。
「你們都幫忙去吧，我要做飯了。讓讓！濺身上不敢啊！」小四端著涮鍋水走出來，一路吆喝著，不管盧旺香站哪邊，都只管往她身上撞，硬把她從院子裡擠了出去，宋家人這才鬆了一口氣。
嚴秀秀洗得更賣力氣了。
宋老蔫兒和宋玉橋送了瓜子過來，見孟巧蓮臉都薰黑了，咧著嘴，露出一口白牙正跟顧客笑呢。
「你看你這……」宋老蔫兒心疼了，抽出毛巾就要給她擦。
「嘖嘖。」顧客被狗糧噎了一口。
宋老蔫兒這才回過味，這不是在家裡，紅了臉把毛巾塞給孟巧蓮，跑一邊劈木柴去了。
玉嬰和小五在幫張嬸子賣貨，他們腦瓜子靈，算帳快，張嬸子就圖省事，聽她們安排找錢就行了。
「你家明天不來不來？我姐家孩子要結婚，也要買瓜子，我把她領來看看。」顧客一邊付錢一邊忍不住嗑，吃個滿口香。
「來！歡迎！」玉嬰脆生生應一句。
「這小老闆長得漂亮，還會算帳，厲害了。」顧客夸到。
玉嬰從小板凳上溜下來，倒了一杯水給孟巧蓮送去。
炒貨很辛苦，孟巧蓮的臉上手上都是黑灰，她接過去喝了一大口水。
「這天氣越來越冷了，在外面也呆不了幾天了。」宋老蔫兒揚頭看了看灰濛濛的天空，這是要下雪的意思。
玉嬰也抬頭看了看，又回頭盯著院子，若有所思。
八十年代的樓房很少，臨街的房子也多半都是平房。
這戶人家的房子好像是空著的，她們的攤擺上幾天了，也沒見有人進出。
反倒是隔壁的鄰居出來買過瓜子兒。
「大爺！大姐！」孟巧蓮突然把鏟子向宋老蔫兒懷裡一推，輕快的跑向路邊。
是原來這個攤位的攤主大爺，被女兒用自行車推著走過來。
「我送我爸去醫院複查的，他非要繞過來看一眼，喲，這賣上炒貨了？」
「快，給你買點榛子，這是我二嬸從山裡送來，好吃著呢。」孟巧蓮說著小跑回去，裝了一大袋榛子送過來。
胖女人瞧著她的攤位生意興隆，滿眼的羨慕，也有點挪不動腳步。
「謝謝啦。我們走了，我兒媳婦生了，我得伺候月子呢。」胖女人見老爺子戀戀不捨，還是狠心說到。
「老爺子難得出來透透風，就在我這兒坐一會吧，我兒子在呢，一會兒給你送回去，保管沒事兒。」孟巧蓮看出來老爺子不想走，就對胖女人勸道。
「行嗎？」胖女人徵求老爺子意見，不想他馬上就點了頭。
宋玉橋過來，把老爺子背到攤後面背風的地方，放在椅子上坐好。
玉嬰已經捧了一杯熱乎水過來，水裝在罐頭瓶子裡，又能喝又能暖水。
老爺子接過去，用手捂著放在腿上。
玉嬰就坐在他的身邊，用胖乎乎的小手剝瓜子仁。
「你家這生意挺好，比我的強。我那會兒過節就收攤，連個鬼影都沒有。」老爺子感慨道。
「這都是買炒貨的。」玉嬰舉起小手，手心裡有十幾粒瓜子仁，「爺爺，您吃吧。」
老爺子沒想到這是給他準備的，接過去，放到嘴裡，慢慢嚼著，點了點頭。
「你娘這炒貨手藝是真好。」
「是吧，我就說我娘的手藝好，我再給您剝。」玉嬰又抓過一把瓜子。
「不吃了，吃多了上火。」老爺子是找個藉口，看玉嬰那小嫩手，被瓜子皮磨著，不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