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錢是從哪來的？你不會是……」
「想什麼呢？我幫廠里翻譯說明書，立了功，這是給的獎金。」
陳海知道蔣麗麗不信。
就把事情詳細經過說了一遍。
她最後才放下心防，安心把錢收了起來。
已經一年了。
除了偶爾給的幾十塊錢生活費，其他收入都被陳海拿去喝酒。
難得見到這麼多錢，蔣麗麗決定好好省著花。
陳海見她這副小心翼翼的樣子。
一半是心疼，一半則是想要奮進。
有了這樣的妻子、女兒，他怎麼可能不努力？
第二天。
照常去了紅旗機械廠上班。
剛進車間，富大龍就瓮聲瓮氣說道：「主任找你，過去一趟吧。」
他沒給陳海好臉色。
布滿汗水的黝黑面容，流露著些許不耐煩。
陳海不以為意。
以他之前的脾性，人厭狗嫌實屬正常，富大龍這樣的傳統工人看不上他可以理解。
他疑惑的是，夏繼武找他又有什麼事？
帶著疑惑去了車間主任辦公室。
敲門進去。
他看到了老熟人。
金德剛！
這傢伙正大腹便便坐在沙發上，滿臉肥膩笑容，正跟夏繼武交談。
察覺陳海到來，眼神中掠過輕微的厭惡。
陳海更不必提。
要不是金德剛，他也不至於淪落到這地步。
喝酒度日，讓妻女吃了不少苦。
一瞬間，眼神變得凌厲，但又快速收斂，喜怒不形於色，這是生意場上人基本的本領。
「夏主任，金主任。」
「嗯，今天找你來，主要是有件事要委屈你一下。」
夏繼武搓了搓手，顯得心虛。
「主任請說。」
「是這樣的，上次你翻譯了說明書，解決了車間大難題，本來說好的要把先進個人給你，但現在出了點意外。」
意外？
陳海神情淡漠。
應該是跟金德剛有關係吧？
他倒是想看看，這傢伙又能整出什麼么蛾子來。
「主任直說吧，我都能接受。」
先進個人這稱號，他倒是不在意。
但先進個人能拿到兩百塊的獎金，這對現在的他來說，是一大筆錢。
這也關係到個人的評級以及升遷事宜。
如果臨時工拿了這稱號，還能直接轉正。
金德剛敲了敲桌子。
「我的建議呢，還是想讓你放棄這個稱號。」
他冷眼看著陳海，態度倨傲。
陳海當即就皺眉了。
「金主任這是什麼意思？」
「你放心，那兩百的獎金還是你的，只要你願意把先進個人稱號讓給金亮。」
聽到這名字，陳海恍然了。
心裡升出一股憋屈的感覺！
金亮他認識，是五班的一個臨時工，上個月剛插進來的工人。
也是金德剛的侄子。
估計是想要讓金亮轉正，所以才來搶這個稱號。
他的確不在意虛名。
但金德剛一句話，就要搶走他的先進個人，這不是欺負人是什麼？
就算是一條狗，被人欺負了，也知道叫兩聲。
更不用說陳海是個有尊嚴的人。
他是蔣麗麗的丈夫，陳雪的父親。
要是讓她們知道，父親被人欺負，卻連拒絕都不敢，會不會也看不起他？
所以陳海直接拒絕！
「我翻譯說明書才拿的先進個人，張廠長跟李總工也見證了，你們要是不認可，那就去找他們談！」
「陳海！你想拿廠長嚇我？」
金德剛一拍桌子。
霍然起身走到了陳海對面。
他的眼神當中，滿滿的都是威嚴。
盛氣凌人！
如果是普通職工，被他用這樣的眼神盯著，恐怕早以服軟。
可惜他遇到了陳海。
前世一生，他經歷了不知道多少風浪。
生意做的最大時，還被領導人接見過，那種氣場，遠遠不是金德剛能比的。
他只是淡漠看著金德剛，眼神平淡不說，甚至還有隱約的輕蔑。
這種傲然，是從骨子裡顯現出來的。
雙方對峙了十多秒。
金德剛詫異，陳海竟真的不怕他，不由乾咳兩聲，收斂了目光，轉身走到夏繼武身邊。
「夏主任，他是你的人，我不想多說，你應該要好好管教！」
夏繼武滿臉苦笑。
財務科掌控廠內錢袋子，他也不敢得罪金德剛。
「陳海！你還是聽我一句勸，把先進稱號讓出來吧，其實就是一句話的事情。」
「夏主任這是出爾反爾！」
陳海臉上掛著鄙夷之色。
夏繼武老臉一紅。
當初言之鑿鑿，這時候卻返回，不是出爾反爾是什麼？
一個淳樸老實的工人，面對自己的原則，敗給了現實，他於心有愧。
扭頭望著金德剛，滿臉為難。
「金主任，要不然就等下一次？」
金德剛暗恨。
這小子才剛在廠長跟李總工那邊露過臉，他還真不好動陳海，但侄子轉正的事情，要沒一個先進個人撐著，恐怕也不太好辦。
到最後，他只好放軟了姿態。
「陳海啊，看來你對我有誤解，你被調到維修車間的事情，是工作上的失誤，跟我沒關係的，如果你願意讓出先進個人，我可以替你跟廠里說清楚。」
陳海眼睛亮了。
他要的就是這樣的結果。
之前的一切強硬，是自身利益受損的必然憤怒，但同時也是為了增加談判的籌碼。
等的就是你這句話！
「金主任說的是真的？如果可以讓我回財務科的話，我當然可以讓出先進個人。」
他故意讓自己顯得小心翼翼。
沒有絲毫敵意，讓人察覺不出他返回財務科的真實目的。
金德剛眯起眼睛，這小子真能順杆爬！
但他還是點頭說道：「可以，你要是能把稱號讓出來，我就讓你回財務科。」
這已經是他能做出的最大讓步了。
同時在心中想著。
等你小子到了財務科，到時候怎麼處置你，還不是隨我說了算？
陳海見他同意，也放寬了心。
先進給誰他無所謂，他進財務科，只是為了查清楚之前那帳本的事。
給曾經的陳海一個交代！
另外，也是為了抓住金德剛，甚至是白成武的把柄，讓他們為之前做過的事情付出代價。
他何嘗不知道金德剛的想法？
這時候心中滿是冷笑。
等進了財務科，就看是誰拿捏誰了！
一場利益交換圓滿完成。
「之前的事情想來都是誤會，這一次你可要好好表現。」
「金主任放心，我一定讓你滿意。」
金德剛意味深長。
陳海則是連聲答應。
兩人各懷鬼胎，只是金德剛不知道陳海的真實想法。
要不然絕對不敢放他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