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撈著什麼有用的情報吧?」出來的時候媧主正無聊地逗一隻狸花小貓,這麼多年的開發之後息壤和一座小型城市基本沒有多少區別,流浪貓狗自然也不少,這些小東西有刻在骨子裡的趨利避害性,不會溜到媧主用來埋葬龍類的墓地去,有時候還能起個預警作用啥的,也就沒人管它們。
路明非沉著臉,「他不信任我,雖然說了些還算有用的情報,但三句話不離校長,一定要和昂熱取得聯繫之後才確保自己在下一步究竟該做什麼。」他說。
卡塞爾學院和克格勃不同,在混血種的世界裡血統就意味著一切,作為擁有和校長几乎同級的S級權限超級執行官,楚天驕難道真的就只是校長手中一把好用的刀?
很顯然他對路明非的身份和動機依舊持懷疑態度。
「知道曼陀羅麼?」媧主問。
「了解過,白王一系的言靈,能讓人看到幻覺。」路明非說,「是催眠的上位言靈、婆娑世界的下位言靈。」
「催眠對他那種血統的人應該不起作用,可你要真想通過楚天驕得到自己想要的情報,我能用曼陀羅幫你套話。」媧主把貓抱在懷裡,小傢伙居然很溫順,只是鬍鬚微微張開,像是在生氣,卻又沒表現出生氣的模樣。
路明非想到楚子航此時應該已經到這座城市了,想來師兄如果知道他老爹已經從奧丁的控制里解脫了也會很高興……
「算了吧,有些事情其實不需要答案。」路明非猶豫了片刻後說。
就算真能從楚天驕身上套出來有用的情報又能怎麼樣?如果連人生都可以作假,那誰知道楚天驕的情報就一定真實?
「別不開心,你管我叫姐,還幫了我那麼大的忙,遇到什麼事兒我都挺你。」媧主鬆開手,小貓夾著尾巴腹部幾乎貼著地面像只毛毛蟲似的逃進了旁邊的灌木叢里。
她拍拍胸口,大眼睛閃閃發亮,昂首挺胸頗有股好哥們講義氣有事兒你說話的豪氣干雲,路明非看著她的眼睛,半晌說:「你是不是白王?」
媧主一愣,劇烈地咳嗽起來,咳完了就睜大眼睛揚著小臉去瞪路明非:「我靠,大哥你這是什麼文科生的神轉折?」
「你的瞳孔不是黑色吧?是暗紅色?頭髮也是。」路明非伸手摸摸眼前女孩的發梢,柔順得像是絲綢,看不出挑染的痕跡,可在尼伯龍根中媧主展現出自己的完全體時分明就是紅髮。
「幹嘛,紅髮紅瞳就一定是她啊,那我還說蘇格蘭人全他媽白王同分異構體呢。」媧主搖頭晃腦,鼓著腮死鴨子嘴硬。
他們漫漫蹓躂著走出了青磚小樓分出來的石板路,看到了前面鑄鐵的路燈和逐漸寬闊起來的街道,更遠出甚至有汽車的鳴笛聲響起。這個方向居然是走出息壤。
路明非搖搖頭說:「紅髮紅瞳不一定是白王,可你使用過九嬰這個言靈,它是三系混合。」
「三系混合還混了水和火呢,你怎麼不說我是諾頓他老妹?你怎麼不說我是那誰誰誰他老爹?」媧主拉著路明非的手去從後領子伸進去摸自己的背,路明非還沒反應過來那隻手已經從女孩衣服後面的領口伸了進去,肉眼可見火燒似的紅燃上了他的臉頰,如果用動漫的方式來表達的話這傢伙腦袋上一定出現了一根蒸汽火車的煙囪,正嘟嘟嘟的冒著黑煙。
「摸到了麼?要不是擔心你有危險我也不至於進入究極進化模式,到這會兒都還沒完全恢復!」媧主惱火地把路明非的手一把攥出來,氣呼呼地埋頭,皺眉,像是只頗不服氣的小牛那樣從下往上去瞪路明非。
路明非愣了片刻,無聲地笑笑。
他知道所謂的究極進化模式只是開玩笑的說法。可原來這姑娘是讓自己摸她脊梁骨上方那一捋細細長長的鱗片,就貼在光滑細膩的背脊中間,冰冷、堅硬,邊緣鋒利如刀刃。
其實路明非的懷疑並非毫無依據。九嬰這個言靈看上去似乎是從從那件名為斷龍台的武器中激活,可關於弒神級的武裝這個世界上除了康斯坦丁之外,恐怕沒有人能比他更加了解。七宗罪在激活針對君王的領域罪與罰時同樣可以釋放滅世級言靈,可不管是青銅與火之王的太古權現燭龍還是大地與山之王的太古權現在濕婆業舞都遠比不上真正的龍王所釋放時的威力。
並且在與奧丁的歸墟、因陀羅之怒對抗時,九嬰這個言靈分明是直接被媧主吟誦出來,斷龍台似乎更像是某種用於掩人耳目的工具。
此外媧主對路明非的態度也很奇怪,不像是長輩之於晚輩,說是萍水相逢更全不沾邊。
倒像是……
似有故人來。
是那種千百年前我們擦肩而過,千百年後又在同一個地方重逢的故人,哪怕滄海橫流雲來雲去,可你們只要一個眼神就能確認原來是你。
類似的感覺路明非曾在另一個人的身上體會過,在他第一次面對伊邪那岐墮落之後畸變成的八岐大蛇時,那頭怪物使用了白王一系序列號極靠後、甚至遠在高危之上的太古權現.森羅,它有另一個名字,即娑婆世界。
在森羅所創造的能夠通過精神世界影響到現實世界的幻境裡,路明非見到了在冰海古卷里記載被黑王殺死在極北的白王,她有紅色的瞳孔和紅色的長髮,絲綢般的華裙從八岐大蛇的頭頂垂下如盛開的曼珠沙華,她在見到路明非時輕聲說多少年了我們終於再見,在只要揮揮手就能殺死路明非的時候丟開他說我嚇唬你的我沒想殺你。
媧主在面對奧丁的時候展現過另一個形態,更高挑一些、更纖細一些,路明非管那時候叫御姐形態。
當她是御姐的時候路明非就有種仿佛森羅重新降臨古老的白王又帶著漫天的威嚴和他重逢的感覺。
沉默片刻後路明非張了張嘴。
他原本想說對白王而言模擬其他元素君王的言靈並不困難,初代的天照命和月讀命甚至能夠模擬出濕婆業舞和燭龍這種太古權現。
可話到嘴邊卻成了「我不想吃涮羊肉,去找家潮汕火鍋吧。」
說出口之後路明非愣了一下,旋即釋然。
如果媧主是白王,那此刻暫時寄居在繪梨衣身上的東西是什麼?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有些秘密是可以公之於眾的,有些卻得爛在肚子裡。
至少她和她的息壤不是敵人,這就夠了。
距離這座城市7800公里之外的挪威同樣正處冬季,天色很早就黑了下來,在湛藍色的天然礦物溫泉中隔著朦朧的蒸汽向北方眺望,可以看見絢麗斑斕的光暈如女神的裙擺懸掛在連綿的雪山上方。交替生長的雲杉和冷杉像是蕩漾在特羅姆瑟北方的樹海,深綠和淺綠組成浪與浪花,北冰洋的寒風捲動翻滾的雪塵和冰晶在茂密的林間呼嘯往來,遠看像是一副風格狂野的潑墨油畫。
諾諾把自己整個浸沒在屋檐吊燈的照耀下藍寶石般鑲嵌在山坳里的溫泉池子中,只露出鼻子以上的部分仍在水面,光潔的額頭上搭著一條浸過冷水的毛巾。
水面上升起絲絲白汽,不遠處傳來破水的聲音。諾諾在水底下吐著泡泡,看到白汽的深處有個窈窕的人影以好萊塢電影經典美人出浴的姿勢從溫泉中站起來,霧氣倒成了若隱若現的白紗,把人影襯得朦朧美好。
「亞紀你能不能收收你的神通,這裡並沒有多少男人能欣賞你的絕世好身材好麼。」身後傳來女孩嫉妒得發酸的嘟囔,頭髮打濕之後亂蓬蓬的塞爾瑪人魚似的從水面下鑽出來,相比酒德亞紀身上那套能夠肆意將自己的美麗張揚出來的白色蕾絲邊泳衣,塞爾瑪的泳衣就像是那些沙灘邊蹦蹦跳跳打排球的小孩子的款式。
「我能聽出來你的羨慕嫉妒恨,說真的學姐,也許你該找個男朋友好好滋潤一下。」酒德亞紀一個猛子扎進溫泉里,片刻後再出現已經是在諾諾的身邊,手裡還捏著兩隻玻璃裝的冷凍橘子味汽水。
「你不會以為我從沒談過戀愛吧?」塞爾瑪睜大眼睛氣鼓鼓地瞪著酒德亞紀,不知怎麼的視線卻總往下飄,老是落在那兩弧隱隱掙脫水面的圓潤,她咬著牙花子哼哼說,「念高中那會兒追我的男生能排到隔壁班門口!」
「好漢不提當年勇。」酒德亞紀伸了個懶腰,懶洋洋地說。
「誒嘿那可不巧了嗎,老娘真就不是好漢!」塞爾瑪人小精悍,跟只青蛙似的纏到酒德亞紀的身上,酒德亞紀被撓了痒痒肉,誒嘿嘿的笑得直不起腰。
諾諾彎著眉毛笑,兩隻手捧著自己的小肚子。
其實她並沒有什么小肚子。只是知道自己的子宮裡正孕育一個和師弟一起創造的小生命之後諾諾就總忍不住做這個動作,像是只要把它捧著就能將孩子護住一樣。
她是一周前從芝加哥坐國際航班來挪威的,曼斯教授從執行部一線退役之後被學院分配到奧斯陸分部進行後勤保障工作,塞爾瑪今年研究生畢業,酒德亞紀也剛好大四需要實習,就跟著一起來了這鳥不拉屎的鬼地方。
所以雖然身邊只跟著康斯坦丁,可諾諾居然並不覺得無聊。
自葉勝出事之後酒德亞紀愈加勤加努力的鍛鍊自己,如今已經很難再看到兩年前那個還有點嬰兒肥的娃娃臉模樣了,倒是和她的姐姐酒德麻衣越來越像了,尤其那一對長腿,真走到哪裡都是全場的焦點。
兩個姑娘鬧夠了,就喘著粗氣把胳膊搭在岸邊,不遠處的紅頂木屋也算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桑拿房、療養院一應俱全,秀氣得跟個女孩子似的康愛國小師弟正擼起袖子熱火朝天的在後廚對付半天前執行部從奧斯陸空運來的半架鹿肉。
「在想什麼?」酒德亞紀看諾諾在望著北方發呆,就把汽水遞過來,諾諾接過之後插上吸管喝了一口,「想那艘船的事情。」她說。
在離開芝加哥之前古德里安教授私下裡告訴諾諾說曼斯和他的兩個學生是值得信任的人,自摩尼亞赫號墜落三峽之後曼斯教授一直在暗中調查奧丁,並且已經查到了奧丁背後兩個分別名為極北之地和聖宮醫學會的組織。
不難想像為了查到這個地步曼斯教授付出了多少時間和心血,得益於側寫這個能力,諾諾也能夠很輕易從一個人的微表情上看到他是否在撒謊。
顯然古德里安是值得信任的,即使在諾諾認識的所有人中他都算是最慫的那一個。
「去年年初至今Yamal號再也沒在奧斯陸的港口靠過岸,可據我們的調查那艘船出港一次所攜帶的物資應該僅能供船上的客人消耗兩個月的時間。」塞爾瑪皺眉說,「此外這艘船現在的主人文森特從來沒有把它用在科研考察上過,那是一座遊蕩在公海上的富人天堂,極北之地靠向各個國家的寡頭出售價格高昂的船票來維持奢侈的生活以及破冰船的日常維護……也就是說在Yamal號沒有靠岸的這一年時間裡它至少有五次通過海上貨船來進行補給和乘客交換。」
「這些人的手腳很乾淨,在無法得到諾瑪幫助的情況下的以你們的手段很難查到有用的情報。」諾諾偏著頭梳理暗紅色的長髮,灰濛濛的夜空中飛過羽色黑白相間的鳥群,鳥語如落葉般疏離的掉下,像是一片小舟那樣漂在她面前。
「沒辦法,自從天譴之劍直接射擊芝加哥郊區試圖狙殺奧丁以來,學院已經進入了高級戰備狀態,諾瑪的算力要全部用在戰爭中。」塞爾瑪嘆了口氣。
因為沒有辦法聯繫,所以諾諾和路明非之間存在明顯的信息差。
「不過也不是沒有線索,我們有個在雷克雅未克分部工作的龍血社社友說前段時間他們遇見過一個自稱『瑞吉蕾芙』的少女,和極北之地的聖女同名,照片對比相似度也很高。」酒德亞紀拖著下巴,「也許他們把補給地點換成了冰島的雷克雅未克也說不一定。」
諾諾低頭,透過蕩漾的泉水看自己平坦的小腹。
片刻後她抬起頭,
「我們去冰島。」她說。(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