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遙遙一口一口吃掉大半碗雜糧麵疙瘩,剩下小半碗實在吃不下了,又不好剩飯,轉頭見劉敏霞咬著下唇,又用那副可憐巴巴的樣子盯著自己。閱讀
劉敏霞沒出錢,今晚只分到了沒肉的半碗雜糧麵疙瘩。她胃口大,顯然是沒吃飽,看著程遙遙碗裡的眼神十分直白。
程遙遙唇角一抽:「我吃不下了,不過這些可是我吃過的……」
劉敏霞連聲道不介意,伸手端過程遙遙的碗,把剩下小半碗麵疙瘩直接倒進自己碗裡,就大口大口吃起來。
劉敏霞低著頭,大口大口往嘴裡扒拉著麵疙瘩,頭髮掉進碗裡也渾然不覺,嚼也不嚼地往下咽,脖子上的青筋都鼓起來了。仿佛她吞咽的不是食物,而是生命,也是自尊。
程遙遙頓時胃口全無,她起身回屋,才走到門口又忙回過身:「今天是不是輪到我洗碗了?」
幾個男知青忙站起來:「不用不用,我們來洗就行!」
「對,遙遙你趕緊回屋歇著去吧,別感冒了!你的開水我們會替你灌好!」
程遙遙猶豫道:「可是……」
韓茵毫不猶豫道:「今晚就回去休息吧,別作死感冒了。咱們知青點可沒有藥。」
要擱在平時,韓茵肯定又要嗶嗶程遙遙偷懶耍滑跟她大戰三百回合,今天吃了幾個白麵疙瘩,口風立刻變了。
程遙遙一笑:「那辛苦你們了,晚安。」
美人畫一般的身影消失在門帘後頭,眾人都有些恍惚。程遙遙今晚怎麼變得這麼好脾氣?也更……更有種說不出的風情。
屋子裡,程遙遙摸黑小心跨過地上的盆盆罐罐,走到桌邊摸到火柴,劃亮,點燃煤油燈。
屋子裡亮堂了點,程遙遙換了一條棉布睡裙,掀開自己的那一床粉色小被子,鑽進去躺下。
雨季潮濕,被褥總有些潮乎乎的。程遙遙習慣了高床軟枕,摟著被子難以入睡。到了夜裡,還有蚊子嗡嗡作響,程遙遙細皮嫩肉最招蚊子,只好把手腳都藏進被子裡,又熱得一身汗,翻來覆去實在遭罪。
女知青們收拾好後陸續進屋。張曉楓點了一把艾草,在宿舍里到處熏了一遍,蚊子是少了,煙氣熏得程遙遙直咳嗽。
程遙遙把被子一掀爬起來,下床倒水喝:「太遭罪了!怎麼這麼多蚊子?」
韓茵坐在床邊洗腳,幸災樂禍地笑:「誰讓你的血比別人甜?有你在,蚊子光咬你不咬我們。」
程遙遙驚訝地看著她:「你不洗澡?」
不光是韓茵,張曉楓和劉敏霞都沒洗澡,光洗了腳。
韓茵道:「白天上山找你淋了一身雨,那時候不洗過了嗎?誰像你這個大小姐資本家做派,天天洗澡。」
這個年代溫飽尚且無法保證,誰還能講究衛生呢?知青宿舍條件差,沒有單獨的洗澡間。好在現在是夏天,每晚回來,臉盆里兌點溫水擦一擦身就湊合過去了。
原主卻是天天都要洗澡的,幾個狗腿男知青每天替她單獨燒一大鍋熱水,劉敏霞給她端進屋,洗了頭髮又洗澡,興師動眾。饒是這樣,原主還成天怨天怨地。
怪不得原主想方設法要嫁給謝三,這宿舍誰熬得住啊?
程遙遙提起她那個紅色鋁殼熱水瓶,倒出小半壺熱水,又兌了一點涼水,重新擦了擦身上的汗。
韓茵冷不丁冒出一句:「你身上真白!」
程遙遙差點把臉盆打了,轉身怒道:「幹嘛偷看我!」
韓茵大笑:「你有的我們都有,怕什麼?」
程遙遙氣呼呼的。這宿舍不僅沒有單獨的衛生間,連個帘子也沒有,女知青們洗澡擦身也都不背著人的。
張曉楓是北方人,習慣了澡堂子,也不覺得有什麼:「遙遙,你是吃什麼長大的?看你這身段,腰細屁股大。」
程遙遙把裙子肩帶拉起來,抬起下巴哼一聲:「這叫天生麗質。」
韓茵酸道:「誇你兩句你還抖起來了。不過咱們一樣下地幹活兒,你跟程諾諾就是曬不黑,還是這麼白。」
張曉楓悄悄沖韓茵擺手,露出不贊同的眼神。
韓茵這才想起今晚的事兒,程遙遙正跟程諾諾別著勁兒呢,自己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她忙道:「程諾諾哪能跟你比。瞧她那個子,小豆芽菜似的,不知咋地越長越白了。」
張曉楓忽然「噓」了聲。門帘一動,程諾諾回來了。
程諾諾一進屋,屋子裡幾人都沒了聲音,眼神各異地看著她。程諾諾剛才眾目睽睽之下跑了,沈晏追出去,兩人磨蹭到這會兒才回來,怎能不讓人浮想聯翩。
程諾諾臉上不動聲色,仍然是那副怯生生的樣兒,安靜地倒水洗漱。其他幾人都沒理她,自顧自躺下睡覺。
程遙遙趁機打量了一番程諾諾。程諾諾那張臉的確是白,晶瑩剔透,一白遮百丑,把三分姿色也提成了十分。只是那身材實在瘦小,從背後看去乾癟如十三四歲的小女孩,也不知道沈晏怎麼下得了口。
也怪不得,沈晏在原主和真愛程諾諾之間左右搖擺。原主雖然腦殘跋扈,可那美貌和身材卻是實打實的。
程遙遙和程諾諾同父異母,兩人的長相都隨了各自的母親。原主母親跟程父青梅竹馬,感情甚篤。可惜難產,生下原主就撒手人寰。
程父續弦是為了女兒,托人說媒挑了個無才無貌的鄉下姑娘,要求是她不能生孩子,一心一意照顧自己女兒。誰知鄉下姑娘手腕頗高,進門一年就生下了程諾諾。
可惜這程諾諾打小兒長得不好看,性子又木訥。程父不滿後媽耍心機,疏於照顧原主,乾脆帶著原主申請調到外地工作,幾年後才回來。
後媽嚇破了膽子,又見親生女兒爛泥扶不上牆,這才收斂起來。從此一心一意撈好處貼補娘家,對原主實行捧殺政策,對親生女兒不管不顧。在原主的記憶里,這個妹妹一向沒什麼存在感,長得也乾癟黃瘦。
前兩年高燒一場,醒來後就忽然變了個人似的,先拉攏了親媽,又把程父哄得服服帖帖,再後來,跟程遙遙青梅竹馬的沈晏也成了她的裙下之臣。
程諾諾熄了燈,宿舍里陷入一片黑暗。女孩子們卻沒有睡意,嘰嘰喳喳地聊天。多數是韓茵和張曉楓說,劉敏霞沉默地聽,程遙遙偶爾問兩句。
話題不知道怎麼,轉移到了謝三身上。韓茵用一種少女特有的語氣故作不經意道:「今天那個謝三,長得可真高,看著也不像地主家的後代。」
「黑五類能把資本家和地主寫在臉上嗎?」張曉楓笑道,「他救了遙遙,說明他的本質還是善良的。」
劉敏霞冷不丁說了句:「村里都管他叫岳雲。」
女孩子們吃吃笑了起來,程遙遙也抱著被子翻身,想到謝三那張煞氣騰騰的臉,撇了撇嘴。
程遙遙不知道自己會不會承襲了原主的命運,還是離謝三遠點的好。不過在那之前,她還得接近謝三,把自己的記憶補全了。
第二天一早,程遙遙抱著被子睡得正香,硬是被韓茵搖醒,被子都扯了。
「程遙遙,起來,快點快點!」
「別吵……」程遙遙沒骨頭似的賴在床上,睡得臉泛紅暈,裙擺蹭了上來,露出一雙白玉般的纖細長腿。
韓茵不知怎地紅了臉,把被子丟回去給她,又嚷嚷:「你不是要跟我們一塊兒上山采蘑菇嗎?趕緊的,太陽出來就曬死人了!」
「啊,我去我去!」程遙遙清醒過來,急忙翻身下床。
韓茵張曉楓和劉敏霞早就洗漱好了,全副武裝等著她。韓茵催個不停,程遙遙洗臉刷牙,給自己扎了個馬尾辮,又急急忙忙翻衣服穿。
原主的箱子裡都是漂亮衣服,華而不實。還是張曉楓貢獻出自己的舊罩衫給她,程遙遙又穿了一條軍綠色長褲,踩上解放鞋,總算能出發了。
女生宿舍集體出動,只少了程諾諾。聽程遙遙問起,韓茵不屑道:「她跟沈晏一早去鎮上了,肯定打牙祭去了。不管她,咱們上山!」
甜水村依山傍水,沿著小路往山上走,路邊野草上掛著露珠,野花挨挨擠擠開得熱烈,遠山翠色空濛,清新空氣沁人心脾。
路邊到處都是野菜,灰灰菜蒲公英野薺菜水蕨菜,還有探頭探腦的鞭筍從雜草里冒出頭來。雨後,無數種菌類更是爭相冒出頭。
每年春天都是口糧青黃不接的時候,甜水村人就靠著野菜和菌子過活。只要勤快肯吃苦,總能從山裡撈著一些東西填飽肚子。運氣好,有能耐的,還能打一些野味開開葷。
知青們才來村里,自留地里的蔬菜還沒長成,想吃青菜只能上山。除了原主,幾個女知青都經常上山采野菜,好歹頂些口糧。
韓茵和劉敏霞腳程快,早跑前頭去了。張曉楓則陪著程遙遙,每看見一種野菜就指給程遙遙給看:「這些都是能吃的。剛來甜水村的時候是春天,鬧菜荒,老鄉們就教我們摘野菜吃。」
原主是從不參與摘野菜的活動的,張曉楓也不提。程遙遙同志現在有心進步,融入群體,自己一定得幫助她!
幾人走了有二十分鐘,終於來到一片竹林里。這兒的竹子高聳入雲,地上堆滿了落葉枯枝,菌類最喜歡長在這種地方了。
張曉楓囑咐程遙遙:「這兒蘑菇很多是有毒的,就摘咱們平時吃的那種,不要碰別的。」
張曉楓說著,從草叢裡摘了一顆淺褐色蘑菇:「這個就能吃,那種白的,千萬別碰。」
張曉楓指著地上的一顆白菌子。那菌子長得奇怪,全身是空心的網紋狀,頭頂白色小傘,還穿著一件白裙子。
「哎,我都記下來了。」程遙遙虛心地點點頭。
等張曉楓走開去找蘑菇了,她伸手就把白菌子揪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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遙遙:嘻嘻,我能這麼聽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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