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砂糖楊梅汁

2024-08-28 14:03:37 作者: 棠酥
  程遙遙的小臉一天要變八百遍,謝三仍捉摸不透這規律。他收好東西,去大石頭上把程遙遙的鞋子拿回來,陽光熱烈,已經曬乾了。

  謝三把鞋子擺在程遙遙腳邊,白生生腳丫立刻踩下來,差一點踩到謝三的手指頭。她渾身肌膚柔嫩如綢緞,腳跟也是滑膩柔軟,蹭過手背頂點肌膚就摩擦出火花,半晌灼熱。

  這回過溪,程遙遙小心謹慎,腳丫先慢慢探入水裡,踩在鵝卵石上落實站定,再伸入另只腳。溪水歡快地沖刷過來,盯著水面會讓人產生隨著水波逐流的錯覺,跟著搖晃。

  程遙遙抓著謝三的柴刀柄,小心翼翼過了溪,這一次沒有被蛇咬,也沒有滑倒,平安上岸了。

  這一番小馬過河令程遙遙信心大增,還揚言明天要自己過溪。謝三默默不語,那小溪水才沒過腳踝,聽程遙遙的語氣倒像要跨鴨綠江。

  從大豆地回村的路真的很遠,來的時候還好,回去的路就變得很漫長很漫長。何況程遙遙今天認真幹活兒了,昨天酸痛的肌肉沒得到休息,又被強行用過頭,累得要散架。

  程遙遙越走越慢,到後來簡直是拖著步子在走。謝三背著全部東西,放慢腳步遷就她,程遙遙還是哼哼唧唧的:「我走不動了。」

  程遙遙又道:「我想坐自行車。」

  這就是無理取鬧了。

  謝三沉默片刻,解下腰上的繩子遞給她:「我拖著你走。」

  「我又不是狗!」程遙遙氣鼓鼓的。

  片刻後,程遙遙拖著繩子,渾身重量掛在謝三身上。謝三牽著繩子,迎著夕陽,恍惚覺得自己在溜一隻小動物。

  仍是走到接近村口處,謝三就收了繩子,跟程遙遙分開走。他還要去後山打一捆柴,程遙遙拎著楊梅和櫻桃自己回家。

  傍晚時分,家家戶戶的女人們都忙活起來,蹲在門口淘米洗菜。甜水村別的沒有,青菜最多,豆角苦瓜絲瓜和菌子,放在木盆里用水搓一搓就能下鍋。

  女人們一邊摘菜,一邊熱火朝天講八卦,話題中心的人物正是程遙遙。

  城裡來的那個漂亮得出奇的大小姐,眼睛長在頭頂上,連村支書家的兒子都看不上眼,昨兒卻坐著地主家狗崽子的自行車回來!

  「那女知青的手,還摟著謝三的腰呢,真的!」

  村裡有名的懶婆娘張愛花坐在村口,說得唾沫橫飛,有鼻子有眼。

  林旺家摘著豆角,道:「你說得有鼻子有眼,跟你見著了似的。」

  張愛花信誓旦旦:「那可不!我男人昨兒下工的時候在田裡瞧見的!其他人也瞧見了,村里都傳開了!又不是我一個人說的!」

  金妮兒聽不下去,道:「那程知青不會幹活兒,大隊長才讓她跟謝三去種大豆的。」

  一個女人道:「嗨,那些知青昨兒不是找大隊長鬧了嗎?那程知青要是自己不願意,今兒哪能又跟去?」

  今天早上,程遙遙跟謝三一起走的,村里人可都看見了。金妮兒不說話了。

  林旺家的奇怪道:「一個城裡姑娘咋看得上地主家狗崽子啊?她是不是不知道謝三的成分?」

  「這可說不定。謝三前陣子跟施工隊出去幹活了,那群知青才來,不知道也正常。」

  女人們猜測著。卻見眼前一亮,村口走來窈窈窕窕一道身影,冰肌雪膚桃花眼,眼底一顆淚痣點綴萬種風情。明明幹了一天的活兒,卻半點狼狽不見。


  林旺家的擠眼:「瞅瞅,觀音來了。」

  甜水村管最俊的青年叫岳雲,最漂亮的姑娘叫觀音。

  張愛花翻白眼:「啥觀音,整個一狐狸精!」

  程遙遙經過她們時目不斜視,連個招呼也不打,仿佛天生的高人一等。一乾女人們的自慚形穢,頓時翻成酸氣滔天。

  「看他那個妖精似的樣,走起路來腰一扭一扭,淨勾引男人!」

  張愛華「呸」把嘴裡的瓜子殼吐地上,衝程遙遙嚷嚷道:「程知青下工了?來來來,過來。」

  程遙遙轉頭看去,一個臃腫鄉下女人咧著嘴沖自己咧著一口黃牙,招狗似的招手。程遙遙不認得她,矜持地點了下頭。

  張愛花臉皮堪比城牆,自己湊過來:「聽說你今兒跟謝三一起去大豆地幹活了,就你們倆啊?」

  張愛花一邊說,一邊沖旁邊女人擠眉弄眼,其他女人也都帶著看熱鬧的笑圍觀。

  程遙遙從小到大,女人們的各種明槍暗箭,不懷好意見得多了,一群鄉下女人的眉眼官司,她哪能看不出,當下收了笑容。

  她人長得美,不笑時顯得高不可攀。她勾起眼尾睨著張愛華,玫瑰色唇瓣吐出兩字:「你猜?」

  「咳咳。」旁邊女人見程遙遙語氣不善,搭訕著聊起別的話頭。

  張愛花卻是個看不懂眉眼高低的,腆著臉衝程遙遙笑:「我咋聽說你昨兒是坐著謝三的車子進村的?」

  程遙遙這回真笑了:「你知道了還問我幹嘛?」

  張愛花猛地一拍大腿,用一種掏心掏肺的語氣對程遙遙道:「程知青,嫂子這可是為你好,你才來,不知道謝三的身份。」

  程遙遙慢慢眯起眼,張愛花繼續道:「你看謝三的模樣,要不是成分太高,提親的早踩破門檻了。」

  其他女人也紛紛七嘴八舌地道:「長得俊有什麼用?家裡兩個拖油瓶,一個老一個小。」

  「謝三年年拼了命的賺公分都填了藥罐子,哪家姑娘敢跳進這火坑?」

  張愛花得了助力,越發來勁兒:「嫂子這可是掏心窩的話,你瞧瞧你這模樣兒,這身段兒,又是城裡的姑娘,將來說哪家……」

  程遙遙抬手半掩著鼻子,張愛花嘴裡的臭味兒熏得她都要吐了。

  她稍稍提高聲音,打斷了張愛花的話:「這位……嫂子,我奶奶活了一百歲,你知道是為什麼嗎?」

  程遙遙嗓音悅耳,女人們都忍不住停下話頭看她。張愛花被問得茫然,「為……為啥?」

  眉梢挑起,桃花眼下一點淚痣明晃晃,盛滿譏誚:「因為她從不多管閒事。」

  撂下這一句,程遙遙抬腳就走,留給女人們一道纖細窈窕的背影,像只高傲的天鵝。

  什麼玩意兒!一轉身程遙遙的小臉刷地就黑了,跟這種人說話簡直掉價!

  晚風送來一陣飯菜香。不知誰家今天打牙祭,油鍋嗆蒜辣椒的味兒飄出老遠,惹得程遙遙咽了口口水。不知道是不是勞動量增加的原因,她現在餓得很快。

  程遙遙加快了腳步,向宿舍走去。

  晚飯卻令程遙遙大失所望。一盤涼拌馬齒莧,飄著幾點油星的鹹菜湯,兩個冷掉的雜合面窩頭。


  知青宿舍周圍長滿了馬齒莧,這種野菜紫梗綠葉,自帶酸味兒,這時正肥嫩。擇洗乾淨,用水一焯,拌上鹽和辣椒,酸辣可口。夏天從地里回來,累得沒有胃口,吃上一口涼拌馬齒莧最開胃了。

  程遙遙前天才做過,大傢伙吃得讚不絕口,程諾諾今天也特地拌了一盤。可有程遙遙珠玉在前,今天程諾諾做的味道就顯得糟透了。

  飯桌上,知青們七嘴八舌地抱怨:「諾諾,你這兩天的手藝有失水準啊。」

  「這馬齒莧吃著怎麼又酸又苦,跟遙遙做的可沒法兒比。」

  程諾諾怯怯道歉:「我是按照遙遙姐的法子調的,可能佐料下得不對。我明天改一下配方。」

  一個男知青道:「那你這鹹菜湯味道也不對啊,以前的多好喝。」

  沈晏沉了臉,敲敲桌子:「諾諾每天辛辛苦苦給你們做飯,沒聽過你們一句感激,抱怨倒是多。不滿意,換人來做。」

  沈晏出身好,在知青里說話頗有分量,其他人訕訕地不說話了。

  程遙遙一直啃著窩窩頭沒吭聲,這時丟下手裡的半個窩窩頭,淺笑:「好啊,換我咯。」

  沈晏沒提防程遙遙會開口,傻眼地看著程遙遙。程諾諾也是一愣:「遙遙姐,你……你……」

  程諾諾本想說「你會做飯嗎?」,但想起程遙遙昨天露的那一手,做菜水準的確遠遠在自己之上,一時間張口結舌。

  程遙遙拿手帕慢條斯理地擦過纖細指尖,道:「我們成天頂著太陽下地幹活,累得半死。你在宿舍和食堂舒舒服服的做飯,拿著跟我們一樣的公分,本來就該把飯做好。如果你做不好,那就換我來做。我有自信,我做的飯菜味道絕對比你好。你們說呢?」

  程遙遙一個眼風過去,幾個男知青立刻響應,韓茵也點頭:「我贊成!競爭上崗嘛,遙遙做飯的手藝好,我同意換人做飯。」

  也有人沒吭聲。畢竟程諾諾做了這麼久的飯,味道先不說,做出來的飯菜讓人吃了身上有力氣,這是有目共睹的。

  沈晏維護著程諾諾:「諾諾替大隊食堂做飯,這是大隊長和大隊幹部們一致同意的。諾諾一個人要做你們和全村的伙食,工作量也不小。」

  「我知道她辛苦。」程遙遙嗤了一聲,玫瑰色的唇吐出挑釁:「所以啊,這種苦活累活,不如讓給我?你們大家怎麼說?」

  韓茵立刻道:「我贊成!既然你嫌棄這活兒累,就讓給別人嘛。大隊長和村幹部那邊好說,讓遙遙給他們露一手,看他們選誰!」

  男知青們自然也附和著程遙遙。沈晏被當眾拂了面子,臉黑得能滴下水來。程諾諾也是低垂了頭,一副被欺負得可憐兮兮的樣子。

  程遙遙才不理他們,吃完飯把碗一推,跑院子裡洗楊梅和櫻桃了。

  這時天還亮著,紅紅的楊梅和晶瑩剔透的櫻桃浸泡在冰涼的水裡,引得人垂涎欲滴。

  韓茵跟張曉楓幫程遙遙清洗櫻桃,一邊吃一邊羨慕道:「早知道我也去大豆地幹活兒了!還有這麼些好東西摘!」

  程遙遙得意地道:「別光吃櫻桃了,把楊梅洗出來,我煮一鍋楊梅汁給你們喝。」

  聽到這話,韓茵和張曉楓趕忙加快了速度。

  兩個男知青饞得圍在旁邊打轉,涎著臉衝程遙遙笑。


  韓茵趕蒼蠅一樣趕他們:「走走走,這是遙遙帶回來的,你們少打主意!」

  程遙遙在這種事上一向不小氣,道:「給他們吃吧。你們一人分一把,要吃的來拿啊,不要就沒了。」

  其他人早明里暗裡盯著呢,聞言歡呼著跑過來,一人捧了一小把水靈靈櫻桃,對程遙遙簡直讚不絕口。沈晏和程諾諾自然是不會來拿的,五個男知青分完了,慢慢蹭過來一個人,是劉敏霞。

  韓茵喲了一聲,沖劉敏霞道:「你杵著幹嘛呢?」

  劉敏霞肩膀抖了下,囁嚅著說不出話,眼睛卻死死盯著盆里晶瑩剔透的櫻桃。這些天伙食越來越差,其他人暗地裡都有開小灶,只有她沒有,成天餓得飢腸轆轆。看著這盆櫻桃,眼饞得走不動。

  韓茵最煩劉敏霞這個勁兒,冷嘲熱諷:「嘖,問你幹嘛你又不說,站在這兒沒完沒了還。」

  劉敏霞仍穿著那身洗得發舊的衣服,平時沉默得總讓人忘記她的存在。這時她站在邊上,不開口說要,也不肯走,就那麼站著。那副樣子看著蔫巴巴又可憐,還有點招人煩。

  程遙遙扯了韓茵一把讓她別說了,張曉楓起身打圓場,捧了把櫻桃給劉敏霞:「拿著吧,遙遙給你的。」

  劉敏霞接過櫻桃,木木地看了程遙遙一眼,囁嚅著說了聲「謝謝」,轉身走了。

  看著劉敏霞走開了,張曉楓小聲批評韓茵:「你以後少說幾句,怎麼總刁難韓茵。」

  韓茵嚼著櫻桃,哼道:「我就是看她不順眼,成天陰陰的。」

  這話程遙遙贊同。上次摘菌子回來,劉敏霞跟程諾諾一唱一和捅她刀子的事兒,程遙遙還記著呢。原主對劉敏霞可不錯,程遙遙最討厭這種白眼狼了。

  韓茵又問程遙遙:「遙遙,你這些楊梅酸溜溜的,沒法兒吃!」

  程遙遙哼道:「等我做好了你別吃!」

  韓茵笑嘻嘻道:「那不成,我得嘗嘗!」

  她躲在角落裡,狼吞虎咽地把一捧櫻桃都塞進嘴裡,甘酸甜美的汁水流淌進喉嚨,仍然撫慰不了飢餓的五臟廟。程遙遙幾人的說笑聲傳來,程遙遙悅耳的嗓音格外有辨識度,針一樣扎在劉敏霞心上。

  程遙遙最近對她太反常了。從前程遙遙不願意吃雜合面窩頭,每頓飯都會分她一點,自己吃供銷社買的餅乾和雞蛋糕。這幾天,程遙遙剩下的乾糧不是給了韓茵和張曉楓,就是自己帶走了。

  在劉敏霞看來,那份食物是屬於自己的,程遙遙現在卻分給了別人!劉敏霞狠狠咽下櫻桃核,油膩膩劉海遮住了晦暗不明的眼神。

  程遙遙對劉敏霞的心思渾然不覺。她看著張曉楓把楊梅撈進一個乾淨的竹編爪籬里瀝乾,就對韓茵道:「拿一包黃砂糖給我,回頭還你。」

  韓茵眼神閃爍:「哪來的黃砂糖,我的早吃光了。」

  「我知道你藏著一包呢!」程遙遙捧起楊梅走向灶台,丟下一句:「快點拿來!」

  程諾諾已經把鍋涮乾淨,正在燒水呢,沈晏在旁邊跟她說話,兩人這一向膩歪極了。

  程遙遙目不斜視地走過去,沖沈晏抬了抬下巴:「讓讓。」

  她神態驕縱又傲慢,沈晏惱火地避開,卻沒辦法把眼神從她臉上收回來。黃昏時分,淺紅色霞光鋪灑在程遙遙臉上,瓷白的肌膚仿佛在發光。


  程遙遙揭開鍋蓋看了眼,鍋里的水燒開了。程遙遙把水舀出來倒進另一口鍋里,重新加一瓢清水,倒入楊梅,又拿過鹽罐子。

  沈晏和程諾諾都看著她的動作,程諾諾忙拉住她的手腕,道:「遙遙姐,你要做什麼,我來吧。」

  「不用。」程遙遙甩開她的手,程諾諾差點往後摔倒,沈晏忙一把扶住她。

  沈晏道:「程遙遙,諾諾好心幫忙,你怎麼能推她?!」

  「……」程遙遙眨了眨眼,嗤笑:「她這麼容易摔倒,你怎麼能怪我呢?帶她去看看醫生吧,是不是骨質疏鬆了。」

  沈晏怒道:「程遙遙,你真是不可理喻!」

  程諾諾忙拉住沈晏,轉頭對程遙遙道:「遙遙姐,我不知道怎麼才能讓你不生我的氣。我真的只是想幫你的忙,讓你不要這麼討厭我……」

  「你真的想幫我的忙?」程遙遙挑眉。

  程諾諾認真點頭,那副乖巧模樣險些讓程遙遙覺得自己真的錯怪了她。沈晏越發心疼地看著程諾諾。

  程遙遙輕輕笑了聲,道:「如果你真想幫我的忙,就別在後面搞小動作噁心人……打住,別哭,我不吃這套。沈晏,你也住嘴,我話還沒說完。」

  程遙遙一個眼刀甩過去,沈晏閉嘴,仍是滿眼怒氣瞪著她。程遙遙渾不在乎,繼續道:「我昨天坐謝三自行車回來的事,現在傳得全村都是。那件事只有你,我,她知道,你猜猜誰會說出去呢?」

  程遙遙昨天坐自行車回來的事,除了謝三隻有沈晏和程諾諾知道。謝三自然不會說,沈晏麼,按照他死要面子的脾氣也不可能往外傳,會傳這八卦的就只剩程諾諾了,程遙遙毫不意外。

  挑撥離間,煽風點火,拉幫結派,這些手段程遙遙也不是不會。塑料姐妹花之間的勾心鬥角,可比程諾諾高段多了。

  不過程遙遙更習慣單刀直入,把事情當面說清楚。

  程諾諾自然是不住搖頭,滿臉都是被冤枉後的震驚和委屈。沈晏臉色複雜,還是道:」除了我們三個,還有那個謝三!」

  程遙遙多情的桃花眼冷冷斜過來:「你以為人家是你啊?一個男人舌頭這麼長?」

  這話夾槍帶棒,沈晏臉頓時黑了。可他要是再辯解就真坐實了「男人舌頭這麼長」的罪名,當場憋得臉色扭曲。

  三人對峙,氣氛十分詭異。韓茵拿著包黃砂糖跑過來,就看見沈晏和程諾諾轉身匆匆走了。奇怪道:「他們來找你麻煩?」

  「我找他們麻煩還差不多。」程遙遙抽走韓茵手裡的紙包。

  牛皮紙包是長條形的,封了口。程遙遙撕開一個口子,聞了聞,一股蔗糖的甜味兒和香氣漂了出來。

  這時候鍋里的楊梅已經煮得冒了泡,楊梅體積縮小許多,湯汁變得紅艷艷的。程遙遙抬高手肘,金燦燦黃砂糖流沙似的倒入鍋里,看得韓茵心疼地叫:「少放點兒少放點兒!」

  程遙遙道:「看你小氣的,這糖我會還你一包的。」

  韓茵咬咬牙,割肉似地道:「行啦,反正我也有份吃的。這些糖算我的,剩下的你還給我。」

  程遙遙欣賞的就是韓茵這一點,精明歸精明,倒也不吃白食。程遙遙笑著把糖包收好:「不行,這些歸我了。回頭上供銷社再給你買一包。」


  韓茵道:「你又不是不知道這黃砂糖難買,糖票也難弄。我從家裡帶來的都吃完了,真的只剩這一包了。」

  女知青們都是一群十七八到二十出頭的姑娘,沒有不愛吃甜食零嘴的。可惜那些點心太貴,也存不久,最實惠方便的就是熱糖水了。

  黃砂糖沖糖水最香,女知青們都會攢點錢買兩包黃砂糖裝在罐子裡。每天下工回來累得半死,睡前喝上一杯熱騰騰甜滋滋的糖水,別提多舒服了。

  原主手頭富裕又寬綽,每次買黃砂糖都是五六包起,但是嘴饞,加上有個劉敏霞吃白食,在程遙遙穿來之前早吃完了。韓茵卻是精打細算,還藏著一包沒開封的,程遙遙有次半夜醒來看見她偷偷吃糖呢。今天總算給她摳出來了。

  程遙遙用木鏟子攪合鍋里的楊梅汁,對韓茵語重心長道:」韓茵同志,這包黃砂糖在你手裡,只能被你無情地喝光。在我手裡,卻可以發揮出無限的可能和價值。你要從大局著想,為群眾的利益為優先嘛。」

  「我贊同遙遙的說法。」張曉楓笑吟吟走過來,道,「你這還要熬多久?我打好水了,你們不是要洗頭嗎?」

  程遙遙丟下鏟子,加了一點水進去,把鍋蓋蓋上:「這個小火熬二十分鐘吧。走走,我先洗!」

  程遙遙頭髮又長又密,很難洗透,加上又沒有洗髮水,她就拜託張曉楓幫自己洗,然後自己再幫她洗。還別說,別人幫忙洗頭沖水,比自己來方便也乾淨多了。

  三人進了屋子,程諾諾又從門外慢慢走了進來,眼圈還有點紅。想到剛才沈晏居然懷疑自己,她就一陣齒冷。

  面對程諾諾的百般辯解和無辜眼淚,沈晏臉上充斥著矛盾和痛苦:「諾諾,你今早跟村裡的嫂子說話,我看見了的。你為什麼要去傳這種閒話?」

  程諾諾啞然,半晌,眼淚珠子似的滾落:「沈晏,你別這樣看著我。我只是……我是昏了頭了。遙遙姐總是欺負我,討厭我,我不在乎。可是你最近總看著遙遙姐,還對她笑,我受不了……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那樣說,我真的沒有想害遙遙姐,真的!」

  費勁唇舌和眼淚,沈晏仍然走了,說想一個人靜靜。

  兩人的關係好容易更進一步,程諾諾怎麼可能放任他懷疑自己?可是她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驗證。

  程諾諾走到灶台邊。灶台上放著一碗清水,是程遙遙用剩下的。程諾諾四顧無人,從領口掏出一枚玉佩來,湊到碗口處。

  緩緩地,一滴靈泉滴落進碗裡。第二滴,第三滴……程諾諾瞪大了眼睛,靈泉滔滔不絕,居然滴出了十滴之多!

  程諾諾擺弄著玉佩,眼裡難掩狂喜。剛才她忽然間覺得玉佩在隱隱發熱,才撇下沈晏趕回來驗證,沒想到居然滴出這麼多靈泉來!

  打從程諾諾發現這塊玉佩的秘密開始,她的人生就開始轉折了。可玉佩每次滴出的靈泉分量都很少,而且極其不穩定。她花費了大半年的功夫才摸索出規律,靈泉大約兩三天能分泌出幾滴,分量極少。她贊了小半年的靈泉,才讓自己脫胎換骨。

  現在她每天要負責給大隊做飯,靈泉就顯得極為不夠用了。儘管她一再稀釋靈泉,玉佩分泌的速度也遠遠趕不上消耗,把她積攢下來的小半瓶靈泉水全部耗盡不說,靈泉的分泌還越來越少了,時間也更不規律起來。

  程諾諾曾經偷偷在圖書館翻閱了很多□□,嘗試摸索各種觸發玉佩靈泉的方式,到現在為止,在深夜讓玉佩吸收月光,似乎是唯一有效的方法,可惜耗費一晚上時間,也頂多讓靈泉分泌的速度加快一點而已。


  這一次靈泉竟然長達5天沒有動靜,程諾諾把最後幾滴靈泉稀釋了再稀釋,也仍然耗盡了。

  今天玉佩居然又有動靜了,還分泌出這麼多靈泉來!看來老天爺還是站在她這邊的,這回看程遙遙怎麼跟她斗。

  程諾諾一邊小心翼翼藏好玉佩,一邊飛快地在心中思索究竟是什麼觸發了靈泉。

  難道是因為昨天晚上……程諾諾的臉頰突然紅透了,心裡卻是一陣狂喜。許多民間傳言都說精怪吸收男人的陽氣可以增強修為,這塊玉佩也是靈異之物,難道這種方法真的奏效嗎?

  程諾諾想起昨天野地里的風光,臉頰又是一陣紅,如痴如醉。這時,鍋里飄出了一陣酸甜誘人的味道,程諾諾好奇地揭開鍋蓋看了眼。

  背後忽然傳來一聲大喝:「程諾諾,你幹嘛呢?!」

  程諾諾嚇了一跳,手邊的水打翻在了鍋里。

  那是靈泉!程諾諾尖叫一聲,手忙腳亂地抓起勺子想把水舀起來。

  哪裡還舀得回來?半鍋的楊梅水已經漸漸收汁,一碗水下去,瞬間融合在紅艷艷湯汁里,程諾諾心如刀割,瞪著那一鍋楊梅說不出話來。

  韓茵忙衝過來,劈手搶過勺子道:「你幹嘛呢!鍋里煮著東西呢,你往裡頭倒什麼了?」

  程諾諾嘴唇煞白,強笑道:」對不起,對不起,我不小心把水倒進去了。我賠你一鍋。這一鍋就算我的……」

  韓茵是個大嗓門:「裡頭有小半包黃砂糖呢!你賠得起嗎?起開!」

  那黃砂糖可是自己出的!雖然程遙遙會還,韓茵還是心痛得緊,擠開程諾諾,用勺子攪合著鍋里的楊梅湯。

  程諾諾急得火急火燎,強忍著對韓茵道:「我會賠你糖的,我賠你一包行嗎?這鍋都倒了水進去了,不能吃了。」

  這時,程遙遙跟張曉楓也出來了。程遙遙一頭烏黑髮絲還有些濕漉漉,散落在肩膀上,烏黑的發襯著瑩白的臉,艷光逼人。

  見兩人糾纏著,張曉楓忙道:「又怎麼了?」

  韓茵嚷嚷道:「她把水倒進楊梅湯里了!」

  程遙遙聽見了,心裡咯噔一下,程諾諾不會往裡頭吐口水吧?忙快步走過來查看:「你倒了什麼水?」

  程諾諾靈機一動:「是……是弄髒了的,我不小心的!」

  韓茵更惱火了,指著那碗水:「喏,就這碗!」

  程諾諾忙拉著程遙遙道:「遙遙姐,我會賠你楊梅和糖的!」

  程遙遙拿起那大碗一看就放心了,道:「這碗水是我放的,沒事。」

  說著拿勺子把鍋里的楊梅撥弄了一下,楊梅已經完全縮小,楊梅汁紅艷艷地飄出誘人的香味兒,水多點少點無所謂。

  張曉楓也打著圓場,拉著韓茵道:「行了行了,遙遙都說沒事兒了。」

  程遙遙拿飯盒把楊梅撈出來,又用一個搪瓷盆裝了湯汁,笑道:「成了,涼了就能喝啦。咱們回屋。」

  三人直接端著楊梅和湯走了,撇下程諾諾孤零零站在原地。程諾諾死死咬著下唇,目光幾乎要在程遙遙纖細的後背上瞪出兩個洞來。

  沈晏才進門,就將她這個眼神收入眼底,突然打了個寒戰。這樣的諾諾跟他所知道的太不一樣了,這還是他的諾諾嗎?


  楊梅汁和楊梅擺在桌上,散發出甘酸甜美的味道來,那香氣帶著一股沁人心脾的涼意,讓人光是聞一聞就心神俱爽。

  韓茵還在那兒嘀嘀咕咕:「那程諾諾是不是想使壞啊?」

  程遙遙拿起一顆楊梅,這楊梅煮後體積縮小了許多,變成了深紅色,肉都緊縮在一起。丟進嘴裡吮了一口,忽然瞪大了眼睛。

  」有那麼好吃嗎?都呆住了。「韓茵和張曉楓嘴饞地湊上來,也想拿一顆楊梅干吃。

  程遙遙忽然回神,忙張開手臂把楊梅和楊梅湯都護在懷裡:「不准碰不准碰。」

  面對哀怨的韓茵,程遙遙承諾道:「明天,明天我給你做更好吃的。」

  說完,不顧韓茵抱怨連天,程遙遙小心地把飯盒扣上,又把放涼的楊梅湯灌進水壺裡,浸在冷水裡保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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