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裡一時無聲,只聽見隔壁傳來板凳倒地和碰撞的聲音,南瓜藤簌簌晃動,被扯壞了好些。閱讀
謝昭幾步上前,攀上牆頭看了一眼。
程遙遙擔心道:「是誰?」
謝昭擦擦手上的灰塵,道:「別怕,是程諾諾。」
程遙遙這才鬆口氣。要是程征兩口子或銀桂嬸子一家人,她還有些擔心。要是程諾諾,她反而不怕了。
程遙遙神色複雜:「程諾諾她不是病得起不來了?還能爬牆?」
謝昭眉眼裡笑意斂去,化作冷意:「死不悔改。」
橘白小肥貓溜溜達達跑到程遙遙跟前,毛茸茸尾巴邀功似地拍打著地面。
可惜沒人誇獎它立下奇功,程遙遙看見它肉爪爪尖上都是血跡,批評道:「犟犟你學壞了,撓人撓得這麼狠。」
「嗯!嗯!」犟犟揚起小胖臉,理直氣壯的模樣,指甲在肉墊里伸伸縮縮。
慫慫也顛顛跑過來,正好被它一爪子掀翻,還按著頭,只能翻著肚皮蹬著腿嗷嗷。
謝昭言猶在耳:滿月後就會凶的,會凶的,會凶的……
程遙遙看著這一幕,再看謝昭一眼,謝昭第一次迴避了程遙遙的眼神。
程遙遙捧著他的臉:「謝昭,你看著我的眼睛!」
急促的拍門聲解救了謝昭。
「程遙遙,開門!你開門!」
程遙遙挑了挑眉:「嘖,我還沒找她算帳,她倒自己打上門來了。她瘋了?」
程諾諾的確氣瘋了。她雙手猛砸謝家大門,滿是傷口的手砸在老舊堅硬的木門上,又磕破了好幾處。她完全感受不到疼痛似的,漲紅著臉拼命砸門。
門猛地從裡面被拉開了,程諾諾一時不查,整個人都撲進門去,小腹重重磕在門檻上,登時慘叫起來。
程諾諾蝦米般蜷縮在地上,肚子裡刀鑿斧劈似的疼,一股熱流又涌了出來,眼前陣陣發黑。
好半天,她才看見程遙遙居高臨下地站在她面前。
程遙遙不過家常打扮,不施粉黛,往那兒盈盈一站,仍美得能人炫目。那雙桃花眼裡,盛滿了她最痛恨的傲慢與天真。高大英挺的謝昭站在她身側,一副保護者的姿態。
一隻橘白色小肥貓和小胖狗蹬蹬蹬跑到她跟前。
那貓神態傲慢,居然跟程遙遙一模一樣,還衝她威脅地哈氣。小胖狗則沖她吐舌頭,還拿髒爪子踩她。
「死貓死狗!」程諾諾臉上才被這貓撓破,伸出手就想抓它們。
程遙遙忙叫道:「你住手!」
犟犟飛竄起來,慫慫卻被抓了個正著,嚇得嗷嗷亂叫。謝昭正要出手,說時遲那時快,犟犟一爪子就撓到程諾諾手上,疼得程諾諾嚎叫著鬆了手。
「幹得漂亮。」程遙遙誇了犟犟一句,抱起嗚嗚咽咽的慫慫哄了又哄。還是謝昭給它吃了塊雞肉乾,慫慫這才不哭了。
程諾諾嚎了半天也沒人理她,恨恨道:「你是故意放這貓撓人的!」
程遙遙奇怪道:「難道不是你自己送上門的?你到底想幹什麼?特地來挨打的?」
程諾諾這才想起自己的來意,語氣顫抖道:「你……你居然用靈泉餵雞澆菜?」
程遙遙唇角輕輕一翹,帶著一貫的傲慢神態:「怎麼?你又想偷養花的水?還是想要那些菜?」
她話音未落,程諾諾不由自主地看向一園子水靈靈蔬菜和雞窩。
程諾諾手指摳在地面上,臉頰扭曲得嚇人。她當初做一鍋菜也只捨得放一滴半滴的靈泉,程遙遙居然用它來澆菜餵雞!
程諾諾理智全失,嘶聲道:「你這樣糟蹋靈泉,你會遭報應的!」
「靈泉在我手裡,我怎麼糟蹋也輪不到你管。」程遙遙漫不經心道。
程諾諾顧不得恨,急著問道:「你是怎麼做到的?為什麼你能有這麼多靈泉?」
「這還多虧了你啊。」程遙遙懶洋洋道。
「我?」程諾諾被嫉妒和仇恨充斥的大腦亂糟糟,飛快地想著,「是哪一次?山上的那次?不對,你早就有靈泉了。是什麼時候?到底是哪一次?!你說啊,你告訴我!」
程遙遙豎起一根食指:「你猜。」
程諾諾氣瘋了,忍著疼爬起來,才向程遙遙靠近一步,立刻就被謝昭擋住。眼前淡定的謝昭,和那天山上狂躁嗜血的野獸重疊在一起。
程諾諾顫了顫,腦子頓時清醒過來。
她喘著氣,對程遙遙擠出個笑道:「好,先不提這個。我剛才在牆頭,可是看見了一場好戲。」
程諾諾這臉說變就變。可惜襯著嘴角那道傷疤,讓她的招牌溫柔笑變得十分詭異。
程遙遙先看了謝昭一眼,表情似乎有些心虛:「你看到什麼了?」
程諾諾輕笑,嘶啞嗓音慢吞吞道:「剛才你們在院子裡幹什麼,我就看見了什麼……」
「啊。」程遙遙失聲,對謝昭道:「謝昭,你去把門關上。」
謝昭去把院門關上了,仍回到程遙遙身邊。
程諾諾以為程遙遙心虛了,故意賣關子不說話。誰知程遙遙慢悠悠擼著貓,也不開口。
程諾諾腹中絞痛,雙腿虛軟,站了一會兒就冷汗淋漓。她不得已開口道:「我剛才在牆頭看得一清二楚,你們倆光天化日就卿卿我我,遙遙姐,這件事要是傳出去,你這位大美人的名聲可就……」
「就怎麼樣?」程遙遙反問。
程諾諾道:「這個村裡的長舌婦可不少,女人的名聲有多重要,不需要我告訴遙遙姐你吧?」
程遙遙哭笑不得:「別人會信你的一面之詞嗎?」
程諾諾輕笑起來,「如果不止這一件呢?」
程遙遙的臉色當真有些變了:「你不會是……」
程諾諾笑得癲狂又快意:「沒錯。要是讓人知道你被男人抓上山過,那些人還會把你當觀音似的供起來?他們會怎麼想你?」
程遙遙臉色當真有些變了。不是嚇的,是對程諾諾感到詫異。那天的事她是幫凶,原本那男人死無對證,程諾諾不慶幸自己運氣好,居然還想翻起這件事?
程遙遙道:「你知不知道,那件事翻出來,第一個要坐牢,甚至吃槍子的人是你。」
程諾諾吃吃地笑:「你聽過一句話嗎?光腳的不怕穿鞋的。」
程遙遙那雙嫵媚的眼睛盯著她看,半天才道:「你想要什麼?」
「靈泉。」程諾諾道,「把靈泉交給我,告訴我怎麼用。」
程遙遙失笑:「是你瘋了還是我瘋了?如果你換做是我,你肯交出來?」
程諾諾道:「那靈泉本來就是我的!」
「那玉佩是我母親留下的,被你偷走了。」程遙遙直白地指出,還對謝昭道,「我都沒戴過一天呢,就被她弄壞了。」
程諾諾尖聲道:「是我發現的靈泉!你這個蠢貨,從沒發現過靈泉的用法!如果不是我,靈泉根本不會出現!」
程遙遙敷衍地道:「那就多謝你了?」
「程遙遙!」程諾諾越來越狂躁,「你憑什麼獨吞靈泉!靈泉是我先發現的!」
程遙遙道:「那你喊它一聲,看它應不應你。」
「你!」程諾諾氣得腹痛如絞,程遙遙臉上掩不住的嘲諷更是刺激得眼前發黑。
她終於反應過來程遙遙是在消遣她。
「好,好,好!」程諾諾露出魚死網破的神色:「你不怕是嗎?我會投案自首,我會告訴所有人,那天你被男人抓到山上糟蹋了,謝昭為了你殺了他。」
程遙遙道:「你真的要為了害我,把你自己也搭上?」
程諾諾嘶啞嗓音涼得像蛇:「我還有什麼可怕的?我從小就討厭你這幅高高在上的樣子,好像我就是你腳底下的爛泥。不就是因為你長了一張漂亮臉蛋嗎?好啊,現在就讓他們看看,他們眼裡的觀音是個什麼貨色……」
「你住口!」謝昭冷叱。
程諾諾幾近癲狂,指著他的鼻子笑:「你以為她長得漂亮?她全是靠偷我的靈泉才變美的!你以為她是喜歡你?她不過是怕幹活兒,拿你當根救命稻草!她以前追著沈晏那副賤樣兒……」
「懸崖。」謝昭冷冷吐出兩個字。
程諾諾像被掐住脖子的雞,瞬間沒了聲音。
程遙遙委屈地沖謝昭道:「我沒有追著沈晏,……沒有。」
是原主幹的,不是她。當著程諾諾的面,程遙遙沒辦法解釋,隻眼巴巴地看著謝昭,透出不自在的撒嬌神態。
謝昭輕輕順了她的髮絲,森寒眸色溫柔下來:「我知道。」
兩人的親昵旁若無人,深深刺痛了程諾諾的眼。她在程遙遙面前最引以為傲的一點,就是她搶走了沈晏。無論她有多失敗,至少在沈晏這件事上她是牢牢占據上風的。
可如今,她連孩子都掉了,沈晏還死活不肯娶她。程遙遙還對沈晏毫無留戀,轉身投入了謝昭的懷抱。
先不論謝昭人品,光看外表,謝昭高大冷峻,一股子生猛陽剛之氣,程諾諾剛才隔牆看見兩人是如何耳鬢廝磨,恨得她咬著牙,又忍不住臉紅心跳地想看下去。
只是……
程諾諾想到謝昭剛才吐出的兩個字,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程遙遙偏偏追問:「什麼懸崖?」
謝昭狹長眼眸微眯,冷冷望著程諾諾,語氣篤定:「她不敢報案。」
程諾諾強撐道:「誰說我不敢!」
謝昭冷嗤:「你敢去,那人渣是怎麼死的,不如一併抖落出來。」
程諾諾倒退兩步,嘴唇哆嗦起來:「我……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程諾諾本來也只是詐一下程遙遙,此刻被謝昭一語道破,還踩住了她的死穴,當即六神無主。
程遙遙似懂非懂,但她看得出程諾諾心虛了,只差最後一擊。她衝程諾諾道:「我看你是瘋了。那件事就算你去報案自首又能怎麼樣?我並沒有受傷,也沒有除了你以外的人能證明我被抓了。」
「倒是你,你是在後山上被發現的。孤男寡女,兩人一起密謀幹壞事……你是嫌自己還不夠風口浪尖?還是嫌爸爸給你收拾爛攤子還不夠頭疼?」
程諾諾忽然笑起來,口不擇言地道:「你還惦記著爸爸呢?可惜他對你失望得很。他還常說,就當沒生過你這個女兒,以後我們一家三口要好好過日子呢。」
程諾諾一邊說,眼睛死死盯住程遙遙,企圖從她臉上找出一絲一毫難過受傷的神色來。
可惜,程遙遙臉色平靜,倒是謝昭立刻牽住她的手,關切地關注她的反應。
「我沒事。」程遙遙給了謝昭一個安撫的笑。
程諾諾卻繼續道:「這些天你送過去的東西,都故意沒加靈泉,又是生冷的。爸爸說你一點沒有姐妹情誼,自己拿錢買雞蛋和細糧給我吃呢。」
程遙遙深吸口氣。
程遙遙去年在上海因為跟父親吵架,哭得相當傷心。後來雖然賭氣說不想見父親,每月也有給上海寄東西,對父親是還是有感情的。
這個嬌嬌受不得委屈。謝昭上前一步,眼神狠戾地看著程諾諾,卻被程遙遙拉住了。
「是啊。」程遙遙揚眉,抬手示意身後的菜園子:「我就是故意不加靈泉的。當初你變白變漂亮,是喝了多少靈泉?一杯?一碗?你臉上身上這麼多傷,身體也虛了,怕是得喝不少靈泉才能補回來吧?」
程諾諾臉色變了幾變,現在靈泉在程遙遙手裡,她又有謝昭護著,自己要怎麼才能拿到靈泉恢復容貌?
以己度人,如果她是程遙遙,可能給她一滴靈泉嗎?
程諾諾思及此處,索性豁出去了,直截了當道:「你給我一瓶靈泉,讓我恢復身體,我就再也不來打攪你。」
程遙遙嗤笑:「憑什麼?」
「就憑咱們是親姐妹啊。」程諾諾厚著臉皮,急促道,「你就當可憐可憐我,給我一壺,不,一碗也行。等我恢復身體嫁給了沈晏,以後你也能沾光不是嗎?還有爸爸,爸爸知道你幫了我,也會對你改觀的!」
「我拿靈泉養雞澆菜也不給你。你以前那點兒靈泉扣扣索索夠幹什麼的?我家的小貓小狗都是用靈泉洗澡的,怎麼樣?氣死你了吧?」
程遙遙一邊說,一邊抬起指尖,那手指纖纖如白玉雕琢而成,靈泉斷線珠子般滴落在地上,如甘霖,如春雨,青磚地面迅速吸收了水珠,漸漸地吸不住了,汪了一汪水,盈盈如鏡。
程諾諾急得猛撲上去,卻狠狠跌倒在地上,渾身劇痛。她手腳並用地爬上前,卻被謝昭擋住了。
謝昭那危險冷漠的眼神,讓程諾諾瞬間回想起那天山上的情景,一時間不敢妄動,眼睛滴血地瞪著地上的靈泉。
那小肥狗和小肥貓湊上來,舔著地上的靈泉。程遙遙還嫌棄道:「你碗裡還有呢,怎么喝地上的,真髒。」
程諾諾又中了一槍,當初她為了靈泉是怎么喝髒水,撿地上被踩碎的雞蛋糕的,歷歷在目。
那橘白小肥貓舔了幾口水就不喝了,挑剔地扒著謝昭的褲腿,讓謝昭抱了起來。小狗崽卻在水裡踩來踩去,還滿地打滾,歡實地搖晃著腦袋。一汪清澈的靈泉踩得髒兮兮,看得程諾諾目眥欲裂。
偏偏程遙遙還笑:「慫慫你好髒,快別踩了。我放一盆水給你洗澡總行了吧?」
程遙遙說著,伸手想抱慫慫起來。慫慫噠噠噠跑開,還甩著毛,幾點髒水甩到程諾諾的臉上,她卻跟犯了毒癮的癮君子似的,抹到嘴裡。
程遙遙差點噁心得吐出來,嫌棄地退了老遠。
就在這時,門口傳來謝奶奶的聲音:「怎麼把門鎖上了?」
謝昭才一動,程遙遙就搶著道:「我去開門!」
程遙遙跑向門口,謝昭在程諾諾頭頂丟下一句:「那人是你推下懸崖的。」
程諾諾狠狠打了個哆嗦,見鬼似的瞪著謝昭。謝昭的語氣太過篤定,可那件事只有天知地知,謝昭是怎麼知道的?
謝昭狹長眼眸里是無機質的冷:「你敢攀扯遙遙一句,試試。」
他說罷,再也不看她一眼,直接走到了程遙遙身邊。
程諾諾再也顧不得其他,趁機撲到了靈泉前,可惜慫慫在靈泉里打了個滾,大部分靈泉它的毛毛都被吸走了,只剩下一點渾濁的髒水。
謝昭打開門,謝奶奶謝緋和一群女人看見的,就是程諾諾趴在地上舔髒水的一幕。
正巧,回家後發現程諾諾不見了的程征幾人也找了過來,見謝家門口圍了一群人看西洋景似的,心裡頓時有了不好的預感。
程征忙撥開人群擠進去一看,差點背過氣去。他趕緊衝上前拉住程諾諾:「諾諾,你瘋了!起來!」
程諾諾就像沙漠裡渴了三天三夜的旅人,哪裡還顧得上其他,眼裡只有靈泉。
她瘦弱的身板像有千斤重,死死趴在地上,魏淑英也衝過來拉她,一邊打一邊罵:「死丫頭你發什麼瘋!起來!你們,程遙遙你對我女兒幹了什麼!」
沈晏和沈母看著這一幕,轉頭就想走。偏偏村里人不知有意還是無意,把他們擋在中間,還推他們:「趕緊去攔住啊,不知道是不是中邪了。」
「呸呸,可不敢宣揚迷信思想!我看這程諾諾是受刺激,腦子壞掉了。」
「沈知青,等你們回了上海,得好好找個地方幫她治治。」
沈母臉色鐵青,沈晏差點找個地縫鑽進去,根本不想跟程諾諾扯上半點關係,更別提去拉她了。
還是程征狠狠抽了程諾諾一耳光,她才從那副癲狂的狀態里回過神來。
她愣愣看著面前震怒的程征和魏淑英,再看向院子裡外圍著的村民,還有沈晏和沈母,心裡咯噔一下。
魏淑英嚎啕道:「女兒啊,程遙遙她們對你幹什麼了,把你嚇成這樣!」
程諾諾像被嚇壞了,半天才直著眼睛道:「我這是怎麼了?我記得剛才看見……我看見遙遙姐跟謝昭兩個人,在院子裡……」
「你閉嘴,不准亂說!」程征一時臉色鐵青。
程諾諾忙低了頭,欲言又止,給人以無限的遐想空間。
程征不由自主地看向程遙遙和謝昭。嬌滴滴花一樣的女兒,跟謝昭兩人獨自待在大宅子裡,程征登時有種自家白菜被豬拱了的怒氣。
圍觀眾人的心情也有些浮動。今天是壩上村趕集,謝奶奶和謝緋跟村裡的女人們去趕集了,家裡只有程遙遙和謝昭在。
嬌滴滴的大美人和年輕健壯的小伙子,兩人又情投意合,這……
謝奶奶護在程遙遙身前,怒道:「我們昭哥兒和遙遙早訂婚了!何況青天白日的,又開著門,能有什麼事!你在銀桂嬸子的院子裡,怎麼又能看見我家院子裡的事了?」
薑還是老的辣,謝奶奶準確抓住漏洞,程諾諾一時語塞。
程遙遙抱著犟犟,學著程諾諾慣用的無辜語氣:「剛才我跟謝昭在院子裡待著,她不知道為什麼趴在牆頭偷看,嚇了我一跳,又拍門跑進院子裡來,說了一堆奇奇怪怪的話。」
「你!」程諾諾急於反駁,可對上謝昭警告的視線,愣是一句話沒敢吐露。
程遙遙接著說下去:「她在院子裡不肯走,還趴在地上……」
程遙遙欲言又止。眾人都隨著她的視線看向地上的程諾諾,還趴在地上喝髒水唄。
女人們最擅長腦補,紛紛道:「喲,扒牆頭這種事兒都幹得出來?」
「人家沒結婚孩子都搞出來了,扒牆頭算什麼?嘖,還好謝昭在家,要是程知青一個人,還不知道怎麼被她欺負。」
「不是說流產完都下不來床嗎,她怎麼好端端的?」
「剛才她趴在地上喝髒水,怕是腦子受刺激了……」
眾人異樣的眼神和一句句嘲諷,刀子般從四面八方刮來。
程諾諾眼睛一翻,咕咚暈倒在地上。
魏淑英嚎啕起來:「哎喲喂我的女兒啊!」
程征也忙關心地看著程諾諾,心裡再氣惱,她也是自己的女兒啊。
誰知人群里涼涼道:「暈得還真是時候。都能爬牆了,有這麼容易暈嗎?」
程征一怔,仔細看了眼程諾諾,卻見她眼皮下的眼珠子直動,心裡頓時拔涼。
謝奶奶道:「遙遙他爸,論理你是昭哥兒未來的岳父,我不該挑理兒。可事關我家兩個孩子的名聲,您得給我個說法。」
魏淑英扯著嗓子嚷嚷:「啥說法!我還要你給我個說法,你們對我女兒幹什麼了,她好端端怎麼會暈,你們肯定……」
「閉嘴!」程征怒吼,眼睛通紅地瞪著魏淑英。
魏淑英登時嚇住了,閉嘴不敢再吭聲。
程征喉頭像吞下個硬塊,看都不敢看程遙遙,硬聲道:「諾諾她受了刺激,這些天常常會出現幻覺,胡言亂語。她說的話不能當真。」
魏淑英瞪著眼,昏迷中的程諾諾也攥緊了手指。可惜騎虎難下,只能繼續裝死。
謝奶奶滿意地點點頭:「大傢伙都聽到了?」
眾人紛紛應下。如今謝家人緣好,謝昭又有出息,還領著大傢伙一起干大棚蔬菜,誰想得罪謝家?再說,那程諾諾當眾發瘋,幾次三番攀咬程遙遙,這是有目共睹的。
程征在一片議論聲里,頭都抬不起來了。他跟魏淑英兩人半拖半扶地把程諾諾弄回院子裡,誰都沒伸手幫忙,沈晏和沈母更是躲得老遠。
一回屋,沈母就直接過來:「你家小女兒剛才做的事,我都看見聽見了,我家是不會娶這種女人的!」
這話幾天來沈母不知道說了多少回,這一回,程征卻沒有反駁,而是疲倦地擺擺手:「行。俗話說愛親做親,咱們兩家鬧成這樣,實在是沒必要。」
沈母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你……你說得是真的?」
程征道:「沈晏不想娶我女兒就算了。」
「那怎麼行!」魏淑英終於跳起來。
連程諾諾也睜開眼,虛弱而哀愁地叫道:「爸爸……」
「你閉嘴!」程征一點沒給她面子,「你不是暈了嗎?醒得這麼快?」
沈母喜上眉梢,哪裡肯給他們反悔的機會,連聲道:「好好好。這事兒就這麼定了,我回去就跟我弟弟說,還是老程你通情達理!」
沈母一走,魏淑英就嚷嚷起來:「你為了自己的前途,不管我女兒了!」
「媽,你別這麼說。」程諾諾眼淚汪汪,「爸爸要是沒了工作,咱們全家人靠什麼生活?」
沈母弟弟是程征的頂頭上司。為了程諾諾和沈晏這事兒,程征在單位已經被排擠得舉步維艱了。沈母一貫糊塗就罷了,連程諾諾也默認自己是為了前途而不管她,程征涼了半截的心,終於涼透了。
他怒道:「這事歸根結底,是你自己做錯了。沈家這樣待你,你硬嫁過去又有什麼意思?先將身子養好,你還年輕。」
程諾諾悽然一笑:「我現在這個樣子,除了沈家,還會有別人要我嗎?」
魏淑英在女兒的婚事上可一點不含糊,直白道:「諾諾現在這血山崩的症候,以後肯定懷不了孩子了。誰家會娶一隻不下蛋的母雞回去?你可不能撒手不管!」
程征被她粗俗的話弄得難堪極了,怒道:「我還能怎麼管?沈家擺明了不想娶你女兒!」
魏淑英竄了起來:「什麼叫我女兒?諾諾不是你的女兒嗎?!」
程征脫口而出:「我從沒想過要第二個女兒!當初是你耍手段懷上了諾諾!」
魏淑英被戳中了肺管子,尖叫起來:「姓程的,我嫁給你二十年了,你現在還拿這陳芝麻爛穀子的事來說!」
程征一字一頓:「別忘了自己的身份!再過二十年我也會記得,我當初娶你是為了什麼!」
程征說完,摔門而去。
屋子裡瞬間一片死寂。魏淑英漲紅的臉漸漸褪去顏色,顯出松垮皮肉和皺紋,仿佛足足老了十歲:「二十年了,二十年了,他還當我是買來的保姆,他還是嫌棄咱們母女倆啊……」
她趴在程諾諾身上,鼻涕一把眼淚一把地對女兒喃喃。
程征是個文化人,結婚多年來,哪怕魏淑英懷上程諾諾那一次,他也是斯文冷淡,抱著女兒提著箱子便離開了。
魏淑英翻來覆去地對程諾諾提起第一次見程征的場景。那是媒人掏出的一張相片,小小的黑白照,上面的男人斯文清俊,魏淑英第一眼就可心死了。哪怕媒人嘲笑她昏了頭想高攀,她也不怕。當機立斷掏出二十塊錢塞給媒人,只求媒人瞞下這個消息,獨獨將自己引薦給程征。
二十年前的二十塊,是她挑馬蘭頭、摘蓮蓬、幫人挑水澆田,一分一分地攢下來的,攢了足足七八年,換一個跟程征相親的機會。
她成功了。二十年來她一直在慶幸自己當年的當機立斷。
她嫁給程征後的日子,天天都像踩在棉花里。她住樓房,吃白米和肉,每天只需要照顧一個玉娃娃般的小嬰兒。
程征對她很好,跟她從小到大所見到的男人都不一樣,他比相片上更漂亮,更俊氣。他說字正腔圓的普通話,三件套的西裝穿起來,像電影上的人。而且程征從不打她,連罵也不罵。
婚後第一個月,魏淑英樂得在夢裡都會笑醒。程征不怎麼碰她,也很少跟她說話。只有在她抱著程遙遙去找他,訴說遙遙今天多吃了幾口米糊,遙遙好像會說話了,程徵才會笑,才會認真地聽她說話。
魏淑英不懂什麼叫愛屋及烏,但她想讓程征高興,在那一陣她對程遙遙很好很好。程征也因此對她越發和顏悅色,甚至陪著她回了一趟娘家。
那可真是她人生中最光輝、最奪目的一段記憶。整個娘家村子都轟動了,娘家的親戚女人們看著她的男人,哪個不把眼睛都羨慕紅了。
可趁程征跟男人們喝酒時,親娘和嫂子們悄悄告訴她:「這么小的丫頭片子,值當這麼費心?你要是能給他生個大胖小子,還怕拴不住男人的心?」
這話點醒了魏淑英、她也能生,她能給程征生個兒子傳宗接代。看著程征對程遙遙的疼愛勁兒,她想,要是她生個兒子,程征一定會把程遙遙和她媽忘到腦後,站到自己這邊來。
魏淑英沒能生下兒子,可她生下了程諾諾。雖然晚了十幾年,程諾諾仍然幫她把程征拉攏到了自己身邊。
魏淑英以為,少年夫妻老來伴。二十年相處下來,她總能在程征心裡占點兒位置的。
程征那句「別忘了自己的身份」,跟棍子一樣打醒了她。原來撕下面具,再斯文的男人薄情面孔都一樣猙獰。
魏淑英一行說一行哭,也沒得到親女兒的半點回應,她氣急敗壞拍了她一巴掌:「賠錢貨!都是你害的!你這個沒用的東西,你怎麼就不是個兒子,又長得不如人家一根手指頭!」
程諾諾身上劇痛,小腹跟被刀攪般疼痛冰冷,死死咬著牙一聲不吭,聽著魏淑英惡毒的咒罵。
沈晏不肯娶她,程征不想要她這個女兒,親生母親更不用說……而程遙遙,程遙遙憑什麼得到一切?美貌,寵愛,愛情,她什麼都有了,為什麼連靈泉也格外眷顧她?她一點一滴辛苦攢起來的靈泉,在她手裡卻可以任意揮霍?
如今她沒了美貌,沒了婚約,甚至連生孩子的機會都沒有了。
屋子裡漸漸陷入黑暗,只有魏淑英的咒罵和程諾諾拉風箱似的喘氣聲。她垂死般伏在枕頭上,一邊喘一邊冷笑。
夜深人靜時,東廂房裡悄無聲息走出一道矮小影子,她光著腳踩在夜裡冰冷的地面上,鬼魅般無聲無息。
農村人習慣囤積柴火,家門口牆根底下,院子裡,到處都碼著曬乾的柴火堆。燃燒起來嗶啵作響,一點細微的火光,漸漸連成一道火龍,將地主家宅子包圍起來。
如果有人在此時還沒睡著,定能看見那燒紅了半邊天的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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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天生病休息,趁機重新梳理了一遍剩下的大綱。評論區的評論我都有看,每個人對文都有自己的看法和理解,我沒有辦法一一採納,但是我會認真考慮。之前上海線我就採納過讀者意見,停更大修過。但是程家三口是很重要的配角,他們要下線,必須先有戲份,不可能讓他們在兩三章之內迅速下線。極品很討厭,每次他們一出來,小天使煩他們,嚷嚷要讓他們下線,這都是沒問題的,但是請不要上升到作者或者刷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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