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辰看出了葉宵細微的動作,他略略俯身,雙手捧著葉宵的臉,大拇指強行撐在嘴角的位置,擰著眉,「張嘴。」
發現葉宵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看著他,凌辰妥協似地輕輕嘆氣,語氣也軟了,「好了,乖,張嘴我看看流血沒有。」
葉宵順著凌辰大拇指的力道張開嘴,露出舌尖。凌辰一看,眉頭皺得更緊了,「怎麼咬這麼狠?」
他還想再看看,葉宵自己先閉上了嘴巴,小聲說話,「不疼的。」
凌辰見他不想說,也沒有追著問,只是叮囑,「晚上吃飯的時候,不要吃辣的,會疼,知道嗎?」
發現葉宵的耳朵又紅了,不太自在的模樣,凌辰偏頭,一眼就看見減蘭在原地站得筆直,軍姿堪比儀仗隊,就是眼睛稀奇地盯著葉宵看,都不帶眨一下的。
凌辰把葉宵擋在自己身後,對著減蘭重複了一遍,「把人帶過來我看看。」
減蘭一聽這語氣就知道要完,趕緊應道,「是!」說完轉身跑飛快。
一分鐘後,減蘭帶著一個年輕男人走了過來。他腿上綁著固定夾板,走路一瘸一瘸的,右手臂也有傷,但在距離凌辰三步遠的位置,他停下來,腳跟併攏,挺胸收腹,朝凌辰行了個標準的軍禮。
「游龍特種作戰隊第三小組組長方文哲,編號YL75742,向凌指揮報導!」
凌辰回了個軍禮,懶散氣一絲不漏全部收斂,脊背挺直,屬於上位者的壓迫感從骨子裡散了出來。
站凌辰身後的減蘭感覺到自家指揮凜冽的氣場,後背的筋像是被扯了兩下,拄著黑色的重狙站得更直了。
凌辰輕輕頷首,「報告情況,你的戰友呢。」
方文哲喉結上下滾動,「報告凌指揮!五月二十九日,我隊收到命令,派遣一個作戰小組進入D區,支援二部。三十日,第三小組順利進入D區。三十一日晚上,暴雨,遭遇聖裁突襲,小組共九人,八人犧牲。」
說到這裡,他雙眼通紅,咬死了牙齦才沒有哭出來,「只有我僥倖活了下來。」
看方文哲紅了眼眶,牙齦都要咬出血了,凌辰心裡沒什麼波動,他伸手拍了拍對方的肩,「我們活下來的人,一定不會讓他們白白死去,這仇記著,一定會報。」
方文哲狼狽地用沒受傷的左手手背抹了把眼睛,帶著一絲哽咽大聲回答,「是!」
「嗯,既然指揮中心讓游龍過來支援我們,那你就留下吧。你還是在這輛車裡休息,D區不安穩,什麼都別想,恢復戰力才是主要的。既然活下來了,就好好活著,帶著去世的戰友那一份。」
說完,凌辰吩咐正拉著江木小聲叨逼叨的江燦燦,「你來開這輛車,跟在我們後面。」又轉過身,「減蘭,跟上。」
減蘭原本正盯著腳下的野花野草放空,聽見凌辰的聲音,連忙抬頭,「來了來了!」
江木坐到駕駛室開車,凌辰帶著葉宵和減蘭進了後車廂。他先找了牛奶出來,加糖之後遞給葉宵捧著,之後隨意地坐到椅子上,「說說,什麼情況。」
減蘭正目瞪口呆地看著凌辰極為順手地投餵葉宵甜牛奶,聽凌辰問,隔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
不過在回答問題之前,她先小心翼翼地問凌辰,「我才進二部時,性子野不服你,非要拉著你比狙,當時我們打賭,誰輸了就給誰洗一個星期襪子——」
凌辰掀起眼皮,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十天,你給我洗了十天襪子。」
減蘭拍拍胸口,誇張地吁了口氣,「臥槽,老子——呸,我以為你是個冒牌貨,嚇死了!」
她才離隊幾天啊,回來一看,自家指揮竟然都會給人沖甜牛奶了!夭壽啊!
她又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坐在凌辰旁邊,正垂著睫毛認真喝甜牛奶的葉宵,心裡好奇得和貓抓一樣,但在凌辰的死亡射線下,愣是不敢問。
壓下心裡的好奇心,減蘭清了清嗓子,「老子——呸,我,我當時不是和你們走散了嗎,D區這地方指南針定位器都不管用,我走了半天都沒找到你們,就猜肯定是走遠了。
開始兩天我還掙扎著想歸隊,但發現這難度係數比讓我留長髮梳辮子還大,乾脆就放棄掙扎了,自己在野外瞎晃悠,反正營養劑保我不死。」
凌辰打斷她的敘述,「什麼時候搶到裝甲車的?」
「進來的第八天。我睡醒之後發現了聖裁的人,應該和我一樣走散了,只有五個。正好我一直都扛著重狙沒丟,偷襲嘛,我深得辰哥你的真傳,所以乾脆動手把車搶了。」
凌辰點頭,「那方文哲又是怎麼回事?」
減蘭知道這才是重點,趕緊坐直,回答得很仔細,「我搶了車之後,發現遺留的設備顯示,這個小隊的目標地點是D區的中心圈,我就想著到那裡和你們匯合,要是半路上就碰見了更好。
我開了後車廂準備清點物資,結果一股血腥味冒出來太他媽沖鼻子了,我仔細看,才發現是個重傷的男人。套了套話,是游龍的,自己人,沒有銘牌,不過核對了他報的編號,確定不是別人假扮的,我就把他繼續塞後車廂裡帶著走了。」
凌辰沒有說,他們之前已經找到游龍的銘牌和子彈的事,繼續問,「當時的情況是怎麼樣的?」
減蘭很敏銳,她壓低聲音,「辰哥,你懷疑他有問題?」
凌辰微不可見地點頭,「你繼續。」
「好吧。」減蘭自覺地沒有刨根究底,繼續回憶,「打開後車廂,他靠角落躺著,小腿骨折,手臂上是槍傷,失血過多,整個人面色蒼白,虛弱,出冷汗,身上還有被逼供留下的傷。
他告訴我說,聖裁的人留下他,想問出二部的位置,和這次進D區的任務內容,他不說,就一直被關著,直到我來。」
聽完,凌辰沒有再問,「你累了就睡,吃晚飯我再叫你。」一個人在D區半個月,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減蘭挺得筆直的脊背這才鬆懈下來,她順手將重狙扔地上,隨意地躺在椅子上就準備睡覺。結果餘光看見,葉宵的甜牛奶應該是喝完了,嘴邊一圈的奶沫,自家指揮伸手捏了葉宵白嫩嫩的下巴,用拇指把那一圈奶沫擦乾淨了。
減蘭只覺虎軀一震,連忙閉上眼睛,在心裡默念「非禮勿視阿彌陀佛」,念了沒幾回,震驚的心情也敵不過睏倦,沒一會兒就睡了。
葉宵等凌辰幫他擦乾淨奶沫,張了張嘴,還是沒把話說出來。
他記得很清楚,第一次重生,他找到凌辰時,江燦燦、江木以及減蘭都已經死了,他聽凌辰提過一句,減蘭是因為一個叫「方文哲」的人背叛才會死。
他想告訴凌辰,這個人很可能是個叛徒,但因為諾亞系統的限制,他沒辦法說出自己重生的事情——所以他根本就無法解釋,自己為什麼這麼確定,方文哲就是叛徒。
沒有證據。
這種無力感,讓他心底湧起一股焦慮,坐立不安。
凌辰給江燦燦發了句「套套他的話」,收到回復後,他關了聯絡器抬頭,就看見葉宵不知道在想什麼,快糾結成一團了。
凌辰看著好笑,伸手捏了捏他左邊的臉頰,「嘖,我們葉宵皮膚怎麼這麼好?」
體溫相觸的感覺適時地緩解了葉宵心裡蔓延的焦躁感,他稍稍側過頭,將自己右邊臉頰湊過去,「這邊皮膚也很好。」
凌辰笑意加深,沒忍住,伸手直接把人抱進了懷裡,顧忌著旁邊睡著的減蘭,低聲道,「這麼乖,嗯?」
說著,他又捏了捏葉宵的右臉,指腹下的觸感又細又滑——艹,想親。
心裡冒出這個古怪的念頭時,凌辰手一頓,難得進行了深刻的自我反省:進來D區半個多月,成天不是敵人就是小怪,神經繃著死緊,確實很久沒發泄一下滿得快溢出來的精力了。
凌辰身體血氣非常旺盛,前一天晚上負重跑個兩小時,累成死狗,第二天一大早,照樣翹老高日床板日空氣。
他繃住表情,鬆開抱著葉宵的手,「隊長去副駕駛坐會兒,和小木聊事情,你休息休息。」
說完之後,擼了一把葉宵的頭髮,站起身,凌辰又從包里摸了顆糖出來餵給葉宵,這才坐到了副駕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