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2024-08-28 16:00:54 作者: 閔然
  「阿姨,言言在尼泊爾,早上還和我通過消息,應該是一時沒有信號,我馬上聯繫她。」景琇穩住慌亂的心跳,語速飛快。她和顧靈峰點了個頭示意,邊往剪輯室外疾走邊問:「阿姨,叔叔現在怎麼樣?」

  鍾清鈺聲音喑啞:「現在人是救過來了,還沒脫離危險,送icu了。醫生建議手術,但是又說他情況複雜,手術有風險,我……」她有些說不下去了,仰起脖子平復情緒。

  景琇心亂如麻,她拉開休息室的電腦椅,極力冷靜地安慰鍾清鈺:「阿姨,叔叔一定會沒事的,你們現在在哪個醫院?」

  「市醫院。」

  「上次的那個醫院?」

  「對。」

  「好,阿姨,我稍後會把你聯繫方式給上次主治的專家,讓他們過去會診。你留意一下電話。」景琇當機立斷。她開了揚聲器,雙手啪啪啪地在電腦上查詢航班信息。因為手抖,連續打錯了好幾次。

  她一會兒想得是上次季長嵩病重時季侑言的崩潰,一會兒想得是季侑言怎麼會聯繫不到,如果真的發生了什麼,言言錯過了……

  「好,那麻煩你了。」這種時候了,鍾清鈺也無心再和她客氣了。

  「那我先掛電話聯繫言言和醫生了,有消息我馬上通知你好嗎?」景琇掐指腹讓自己鎮定下來。

  「好。」

  她掛斷電話,姚瀟正好提著午餐推門進來:「景老師,今天……」

  景琇站起身,急促道:「正好,瀟瀟,你過來,訂最近一班去延州的機票,你和我一起過去。」她低頭快速地翻著手機通訊錄,面沉如水。

  姚瀟意識到不對勁,斂了笑道:「好。」

  景琇壓住對季侑言的擔心,先給朋友打去了電話,讓他聯繫專家過去給季長嵩會診,而後才撥打了季侑言的手機。

  如鍾清鈺所言,季侑言失聯了,手機中只反覆傳來「你好,你所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的機械女聲。

  景琇心越發亂了,轉而又聯繫了跟著季侑言去了尼泊爾的林悅,一樣的,無法接通。

  這是之前從來沒有過的情況。不安感瀰漫全身,景琇聲音有些顫地吩咐姚瀟:「瀟瀟,你查一下尼泊爾今天有沒有什麼新聞。」

  姚瀟已經從她撥打的電話里推測出發生什麼事了,她買好了機票,聽到景琇這麼說,心也跟著提了起來。

  她指節跳動,關於尼泊爾最新的新聞轉瞬就躍然於屏幕之上,最上面的那條,赫然是「尼泊爾X峽谷雪崩」……

  姚瀟整個人僵住了,還在想要不要如實轉告景琇,就看見景琇的視線已經落在了屏幕之上。她張口想說什麼,景琇唇線緊抿,一言不發地背過了身打電話。

  「珈珈,你有卓凜的電話嗎?給我……」她聲音沉穩,聽不出任何異樣,可姚瀟卻看見,她的肩膀在幾不可覺地發著抖。

  她有條不紊地撥打了一個又一個電話,輾轉從尼泊爾的私家偵探那裡得到了季侑言的消息。

  「今天早上我們得到消息,道空大師在S山的寺廟裡養病,怕再次錯過,所以季小姐一得到消息就決定馬上趕過去了。只是臨近中午的時候,我們經過XM大峽谷,遇到雪崩了。」

  像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景琇身子發軟,伸手壓在椅子的扶手上撐住身子。「言言呢?」她幾乎是從喉嚨里擠出這句話。


  「我們一隊走得快,所以只受了一點皮外傷,但我們身後的一行人都被埋了。我們幫著救完人,決定原地折返,過兩天山體穩定了再來。但季小姐很堅持,也不讓我們跟著冒險,準備一個人走,林小姐不放心,跟著她一起走了。」

  對方也很慌張,「這個時間按理說季小姐應該到廟裡了,怎麼會突然聯繫不到了。」

  景琇眼前發黑,腦袋嗡嗡作響。她克制住巨大的恐慌,勉強找回自己的理智:「現在能過去嗎?」

  「不可以,現在封路了。」

  「你把具體的地址和路線發給我。」景琇抓著扶手的手背青筋隱現。

  她掛了電話,接連打了好多通電話,一層接一層地找了關係,讓人聯繫路段後沿途的當地人一路尋找季侑言。

  一切都安排妥當,景琇鬆開椅子扶手,虛脫般地靠坐在了桌子旁。她垂著長睫,臉色煞白。

  「可能是雪崩影響了季姐的信號……」姚瀟笨拙地組織著語言。

  景琇緊抿著的唇顫了顫,低啞地應了聲「嗯。」

  幾秒後,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強打起了精神往外走:「走,通知接機的司機。」

  「去……」姚瀟一下子沒跟上她的思路。

  「去延州。」景琇低低道。言言不會有事的,季長嵩也不能有事。她不能讓言言再有遺憾了。

  姚瀟瞭然,幫景琇提著包,邊打電話邊快步跟了上去。

  飛機上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景琇總是無法自控地想起,那一年,她是怎樣地熬過了漫長的飛行,在下機後,面對了怎樣的絕望。

  言言不會再這樣對自己的。她雙手交握,後槽牙咬得緊緊,藉由著十指相壓的痛感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兩個小時的後,一下飛機,景琇就立刻連上了網絡查收消息。

  什麼消息都沒有。

  夜深了,一陣冷風颳來,景琇通體發寒。她抗拒著身體的抖瑟,告誡自己,沒有消息,也是一種好消息。

  通往醫院的路上,車子路過繁華的路段,姚瀟小心翼翼地問景琇:「景老師,我下去買點東西上來給你好嗎?」她飛機上吃了飛機餐,但景琇卻是一口沒動。

  景琇眉目沉鬱,淡淡道:「不用了,我沒胃口。」頓了頓,她想到了什麼,又改變主意道:「算了,你下去買三份吧。」

  三份?姚瀟微愣,但馬上就反應過來了。她應了聲,讓司機在能停車的地方停了車,小跑著過去買了三份晚餐上來。

  抵達醫院的時候,已經是九點多了。景琇只套了件黑色的長羽絨服,戴上了帽子和口罩,無心查看四周是否有狗仔,腳步匆匆地從住院部的偏門進去。

  住院部的走道空蕩蕩的,四下一片寂靜,景琇和姚瀟急促的腳步聲顯得分外清晰,一聲聲敲在鍾清鈺的耳膜上。

  她似有所覺地看向聲音來源,意外的,下一秒景琇頎長的身影出現在她的視線里。景琇也看到了她,一邊脫下帽子一邊加快了腳步走來。

  行色匆匆,風塵僕僕。鍾清鈺心顫了一下,忽然覺得心中湧上了百般滋味,說不清辨不明,張口想說什麼卻又啞然。

  倒是景琇沒有和她見外,她摘了口罩,露出一張平靜的臉,站在季長嵩的玻璃前詢問鍾清鈺:「阿姨,叔叔怎麼樣?專家來過了嗎?怎麼說的?」


  季長嵩戴著呼吸機,睡得很沉的模樣。

  鍾清鈺壓下複雜的心情,回答她道:「還在昏迷中,專家來過了,說後面48小時是關鍵期,等人醒了,還是建議手術,具體方案他們要綜合評估一下。」她說完頓了頓,忍不住追問:「言言呢?聯繫上了嗎?」

  景琇壓下心口的揪痛,輕聲道:「尼泊爾發生雪崩,信號斷了,所以言言暫時聯繫不到。」

  「那言言……」鍾清鈺急道。

  「言言沒事!」景琇斬釘截鐵地打斷,她攥了攥指頭,緩了語氣寬鍾清鈺的心:「只是聯繫不上,我已經讓當地的朋友去通知她了。」

  鍾清鈺微微鬆了一口氣,臉色稍霽。

  景琇提過姚瀟手中的晚餐,放到椅子上,沉吟道:「阿姨你吃飯了嗎?沒吃的話我路上給你帶了點,你先將就下。我去找醫生再了解一下具體情況。」

  鍾清鈺搖頭,站起身道:「我不餓,我和你一起過去吧。」

  景琇見她堅持,又把打開了的飯盒蓋上了,答應道:「好。」她轉頭吩咐姚瀟:「瀟瀟,那你在這裡照看。」

  姚瀟點頭。

  兩人便一前一後地往樓層中心的工作人員辦公室走去。景琇本就不是擅長主動交際的人,此刻心事重重,也無心沒話找話。沉默著,氣氛有些尷尬。

  「我沒想到你會來。」鍾清鈺忽然出聲。說到底,其實他們也不過見了一面,她有自知之明,那一次景琇登門拜訪,她和季長嵩的態度足夠得罪人的,景琇不記恨就不錯了。在現在聯繫不到季侑言的情況下,千里迢迢,景琇能夠主動這樣趕過來,她不是沒有一點觸動的。

  景琇腳步不停,聲線淡淡道:「言言的家人,也是我的家人。一家人,都是應該的。」

  鍾清鈺心上像是有什麼滑過,她側目看景琇想說些軟話,結果觸及景琇沉靜的眉目,有些話又說不出口了。

  她的行為和話語都讓人覺得心暖,可她的神情又好像過分冷清了吧?

  這種感覺一直持續到她們問完專家的意見。問詢專家意見時,景琇神色肅然,字字句句都直戳重點,出來後,也能有條有理地和鍾清鈺分析情況。鍾清鈺心裡兵荒馬亂的,景琇鎮定自若的態度讓她找到了能依靠的感覺,但仔細一琢磨,鍾清鈺又覺得有點不是滋味。言言現在還下落不明,季長嵩還重病在床,她怎麼能做到這樣冷靜理智?

  但她做得已經夠了,不能要求太過分了。鍾清鈺告誡自己要擺正心態。

  她們回到了icu外的走廊,季長嵩依舊在沉睡中,景琇勸鍾清鈺吃點東西,姚瀟也有眼力見在鍾清鈺面前勸景琇:「景老師,你急著過來,晚飯也沒能吃呢。知道你沒胃口,但是多少也吃點吧。阿姨,你勸勸景老師吧。」

  鍾清鈺聽姚瀟說景琇飯也沒吃,心又有些軟,還有些慚愧,為自己剛剛心裡對她的苛刻。

  「和我一起吃些吧。」鍾清鈺拆了一雙筷子遞給景琇。

  景琇怔了怔,抬手接過了。

  姚瀟放下心道:「景老師,那你們都在這裡,我下樓去外邊的小賣部買點日用品上來?」走得急,什麼都沒帶,只能將就一下了。

  景琇「嗯」了一聲,低頭夾了幾粒米送進嘴裡,食不知味。

  幾個小時了,言言為什麼還沒有消息。


  忽然,她放在包里的手機響了起來。景琇身子一繃,立刻放下筷子去取手機。

  鍾清鈺無意識地跟著她的動作看去,就看見她在接起電話的一瞬間紅了眼圈。

  「言言?」

  那邊不知道應了什麼,她一直緊繃著的身子放鬆了下來,唇角浮現笑意,隨即眼睫一斂,卻是一滴豆大的淚落了下來。

  沒有描述雪崩的驚魂,季侑言只是說:「阿琇,我找到了道空大師了。可是,我路上耽誤了時間,沒能見到大師的最後一面。」

  「大師圓寂了。」她的聲音里透著濃濃的疲倦。

  不重要了,都不重要了。景琇聽著季侑言在耳邊真切的聲音,心裡的巨石落下,一直壓抑著的恐慌夾雜著虛驚一場的歡喜刺激著她的淚腺。

  「你沒事就好,其他的都沒關係。」她吸了吸鼻子,難堪地別過臉不想讓鍾清鈺看見。

  鼻尖泛紅,楚楚可憐。鍾清鈺動容。她忽然明白,原來景琇不是冷淡,也不是不害怕、不擔心。

  她只是不習慣在別人面前流露。只有自己的女兒,才是那個可以讓她卸下面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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