鳥叫蟲鳴,泉水叮咚。
蕭魚慢慢睜開眼睛,身上蓋著剛清洗過破舊的被子。不知不覺,已經在這裡住了十日。
宮裡來尋她的人還沒出現,她父親和兄長也未來救她。蕭魚捏著被角,欲起身,忽然就聞到了一股很好聞的清香。
蕭魚登時眉目舒展,坐起來,看到一個身影朝著石床這邊走來。他手裡拿著剛尋來的食物,有野雞野兔和野果,與平日不太一樣的是,手裡還拿著一簇五顏六色的花。他走到她的面前,高大的陰影將她的身子籠罩住。蕭魚去看他,目光落在他手中的花上,眼睛一彎,笑笑說:「給我的?」
他的手寬大粗糙,比他身上的皮膚顏色還要更深一些。蕭魚長這麼大,很少接觸底層的人,很難想像這世上居然有這樣過過日子的人在。
林中野人,不過他現在已經有名字了,他叫阿戰,是她給他起的,他還挺喜歡的。他伸著手,蕭魚眼中的笑意漸濃,將花接了過來,臉湊了過去一聞,然後才衝著他笑,聲音清甜道:「好香啊。」
女兒家喜花花草草,她也很喜歡花。不過賞花本是樁極雅致的事情,可被這個粗蠻的野人這般毫無章法的肆意採下,就有些糟蹋這花了。
好在有蕭魚一雙妙手,將這花一番打理,立刻就煥然一新。
她笑起來的時候眼睛彎彎的像月亮,亮晶晶的,卻又似天上的星星,野人很喜歡看,就多看了幾眼。
蕭魚下榻穿好鞋襪,接過他摘來的野果就啃了一口。他則拿著剛清洗好的野雞野兔去火堆旁烤。
已經相處幾日,雖說這野人不會說話,卻也不像蕭魚先前想像的那樣兇悍可怕,相反還挺乖巧的。未出事前,她眾星拱月,走到哪裡身邊都圍著一圈人,現在她身邊,就這麼一個野人。
野人烤野雞野兔非常拿手,外酥里嫩,蕭魚先前還有些擔心難以下咽,嘗過一回就放心了。他喜愛葷食,蕭魚也不好拿野果當飯吃,每日跟著他吃肉,在這樣的環境下生存,好像都有些長胖了。
蕭魚吃著野果,和他說話:「阿戰,你在這林子裡待了很久吧?你出去過嗎?」
阿戰烤野雞的手臂一停,轉過頭來看她。
對上他的眼睛,蕭魚有一瞬間的失神,之後咬了一口野果,緩緩與他解釋道:「我與你不一樣,我有家,有親人,現在他們找不到我,肯定很擔心。我就想,我現在恢復的也差不多了,這樣待下去也不是辦法……他們找不到我,我只能自己出去了。」
她堂堂國公府嫡女,大魏太后,自是不可能與這野人一直待在這裡的。不過,這野人對她有恩,倘若他願意跟著她,她肯定會好好報答他的,接下來的日子,必然會讓他過得比在這林中好得多。且他身強體壯,若是交給她父親調教,估計日後還真能成為大魏的一員猛將。
可前提是,她得回去。
過去十日了,不可能一點動靜都沒有。所以她現在要出去。只是這林中的猛獸太多,她獨自一人,估計走不了幾步就會成為盤中餐。除非……除非他願意陪她出去。
蕭魚知道他的脾氣挺好的,於是看著他,小聲懇求道:「阿戰,你願意陪我一起出林嗎?」
阿戰沒有說話,只是眼神平靜的看著她,有些冷漠的樣子……
「……外面有很多好吃好玩的東西,你若是跟我出去,我會讓我父親好好感謝你的。那樣的話,你就不必在過這種苦日子,你會有自己的宅院、家丁,日後還能娶妻生……」蕭魚覺得,這野人看似兇猛,其實性子單純,他既然能聽懂自己的話,那這些東西應該足夠引誘他了。
哪知道她還未說話,他便忽然站了起來。
蕭魚呼吸一滯,忽然有些許恐懼。
他卻只是看了她一眼,就獨自出了山洞。
蕭魚望著他的背影,半晌才反應過來,喃喃道:「怎、怎麼了嘛?」她說錯什麼了嗎?可是……這些東西,難道他都不想要嗎?
火堆上還架著野雞和野兔,火苗躥高,山洞裡忽然很安靜。野雞和野兔因為無人翻轉,一面被烤得有些焦了。
蕭魚的心裡空落落的,有些害怕,雖然知道他會回來的。可是還是忍不住想,倘若他就這樣丟下她了,她一個人該怎麼辦?
想著,便下來,坐到火堆旁烤野雞野兔。
她將寬大的袖子捲起,伸手去給野雞野兔翻身,只是她的手一伸,火星子就「噼里啪啦」的亂竄,有些落在了蕭魚的手背上……蕭魚疼得大叫,立刻將手伸了回來。
低頭一看,便看到原始白玉無瑕的雙手,手背上被燙紅了一小片。
很疼。
蕭魚捂著手,眼眶漸漸開始泛紅。
她不過十四歲,正是少女初長成的年紀。更何況,高高在上的身份,現在卻落得住山洞,與野人為伴,心裡當然是有些委屈的。野人雖然對她好,可是她想念自己的親人,她想回去……
「啪嗒」一聲,眼淚落在了手背上。
蕭魚抬手,胡亂擦了一下臉,也不在管野雞野兔,重新坐回到石床上。
野人很快就回來了。
這回蕭魚沒有主動和他講話,靜靜坐著。野人也只是看了她一下,默默的蹲下烤野雞野兔。等烤得香氣四溢,才將烤好的肉送到蕭魚的面前。
蕭魚瞧著出現在眼前的半隻烤野兔,看著金黃酥嫩,肉香四溢,並沒有半分烤焦的地方。她的確是餓了,伸手接過,說了句:「謝謝。」
然後安安靜靜吃烤兔肉。
他將烤兔給他,便也坐到她的身旁,與她一起吃。他的手裡拿著另一半。蕭魚吃了幾口,忍不住悄悄轉過頭看他……
他長得很俊朗,比她接觸過的所有男子都俊朗,就是身上看著有些野性,讓人覺得很危險,可偏偏,他好像沒有對她做出過什麼危險的事情來。目光往下移,落在他手裡的野兔上,黑乎乎的,烤得很焦,看著並不是很好吃,他卻大口大口,吃得很快,半點不挑剔的樣子。
蕭魚的手收緊,覺得自己的態度的確有些不對。她是有求於他,他不答應,她也不能怪他。
更何況……
蕭魚看著自己手裡的半隻烤兔。
更何況他都把最好的一半兔肉留給她了。
吃完兔肉,他還要將烤得油亮的雞腿給她,蕭魚是真的吃不下,忙搖頭拒絕了。
……
晚上,蕭魚躺在被褥中,想著事情。雖說今日野人沒有答應她,可是她獨自要出去,是不大可能的,那就只能想辦法說服他。
蕭魚閉了閉眼睛,忍不住打了個哈欠,準備睡覺,忽然肚子有些隱隱的疼。現在她不是養尊處優的太后,一丁點小病小痛就叫御醫,只好忍忍。只是到了後面,越來越疼,根本睡不著。
熟悉的熱流緩緩湧出。蕭魚大概明白是什麼,可是一想到現在的處境,登時慌亂得不知所措。
蕭魚裹著被褥,立刻從石床上坐了起來。
野人警覺,本是睡得很熟的,聽到動靜,就本能的站了起來。便看到榻上的蕭魚裹著被子坐著,一雙烏溜溜的眼睛看著自己。
四目相對,蕭魚雖然難以啟齒,可是現在她身邊只有他了。只是……蕭魚一張臉漲得通紅,不知道該如何與他解釋這件事情,他應該不會懂這些。太過私密,以前就她只和身旁的元嬤嬤說,現在和這樣一個大男人……還要他……
蕭魚張了張口,說道:「我……」
不行啊,她要怎麼說!
蕭魚的臉越來越燙,想了一會兒,便眼睛一閉,將自己身上蓋著的被子掀開,而後將屁股挪了挪。
讓他自己看。
被褥上,她剛墊著的那塊地方,現在是一團鮮紅的血跡……野人低頭看去,登時眼睛睜得老大,忙彎下身,手忙腳亂的去檢查她的身體。
滾燙又粗糙的手在她的腰上摸,蕭魚愣了一瞬,而後抬起一張漲紅的臉。正欲斥責,卻看到他臉上滿是驚慌失措。
欲責備的話到了嘴邊硬生生給卡住了,蕭魚明白,他不知道,更不懂男女有別,她不能怪他的。
「阿戰,你別擔心,我沒事的。」蕭魚將手放在他的手臂上,安撫道。
野人額頭冒汗,呼吸急促,忙停下動作,看著她。
蕭魚不太敢看他的眼睛,硬著頭皮道:「我沒事,只是被子被我弄髒了,我的衣服也髒了……這幾天,可能還會弄髒。你這裡有沒有什麼乾淨的衣物——我……我想拿來墊一墊……」
一口氣說話,蕭魚就沒有再繼續,等他的反應。
他放在她腰上的手倏然鬆開,就跑去找東西。
很快就立刻找來一個包袱。
蕭魚坐著,將包袱打開,看到裡面是一些衣物,洗得乾乾淨淨的,她不知道他是如何找來的,不過興許是有人在這路過林中落下的。他這山洞裡的一些東西,都是這樣被他尋來的。
事到如今,蕭魚也不好太挑剔,只是這裡沒有剪子,她一雙手,根本無法裁剪成想要的長短。
蕭魚拿起一件,試著用手撕了撕。
撕不動。
欲再試一次的時候,手裡的衣服,就被身旁的野人拿走了。
蕭魚忙轉臉去看他,見他的手輕輕鬆鬆的一撕,而後是一陣裂帛聲。衣服已經被他撕下一條,他低頭,把撕好的布地給她。
「嗯……」蕭魚神情恍惚的點點頭,接過後,羞赧的抿了抿唇,捏著布料的指頭慢慢收緊,接著道,「還不夠,你得替我多撕一些。」
野人力氣大,做事又麻利,很快就整整齊齊的,替她撕了很多。現在,要仔細縫起來,怕是沒有時間了,蕭魚只好將就著換上。
蕭魚的月事一向來勢洶洶,很快就又換下一塊來。只是那滿是血腥味兒的東西,她是不想再看第二眼的。
等她換好躺會床上的時候,便看到那野人過去她剛換東西的地方,將拿用過的月事帶撿了起來,去洞外的溪邊洗。怕她不夠用,又將洗得乾乾淨淨的月事帶放到火上烘乾,給她備著。
蕭魚肚子疼,原是將身子蜷縮在被褥里的,眼下靜靜看著這些,忙轉身,恨不得將臉都埋起來。
她面朝洞壁,有些睡不著。
臉上的燙還未散去,蕭魚看著洞壁上跳躍的火光和野人的影子,卻又忍不住笑了笑。
然後將臉埋得更低一些。
作者有話要說:
戰戰大概是我所有文中,唯一一個親手給女主洗姨媽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