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一片漆黑,人的感官就格外清晰。蕭魚懵住,待察覺到他再次頂上來的時候,才全身緊繃。
當初她嫁與皇帝表哥,雖未來得及洞房,趙煜便駕崩,可出閣前,一些夫妻間該知道的事情,她都是清楚的。現在這個野人……蕭魚被他固定在身下,幾乎動彈不得。而他卻是呼吸粗重,與她緊緊貼在一起,大肆動作。
畢竟是半月的朝夕相處,她只道他單純樸實,對他漸漸少了戒備之心,卻沒想到他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尾椎骨被撞得發麻,蕭魚低頭,就朝著橫在自己身前的野人手臂狠狠咬去。野人的手臂未鬆開,他頂撞的動作卻立刻停下,蕭魚趁著他停頓之際,就從他的身下爬了出來,朝著角落縮去,想伸手摸一摸身邊有沒有可以防身的東西,卻什麼都沒摸到。
朦朦朧朧能看到野人的輪廓,蕭魚見他有所動作,當下警惕的大聲道:「不許過來!」
驚訝、羞憤、氣惱……女孩兒清甜的聲音有些輕微的顫抖。
野人被她嚇住了,木木的跪在褥子上,像是被定住似的。
他與蕭魚不一樣,常年在山中生活,夜間視物與白日無異,現在能清清楚楚看到她臉頰雪白,死死咬著下唇,一雙漂亮的眼睛充滿了戒備和恐懼。好像很討厭他,覺得他會傷害她。和平日對他的模樣截然不同。野人張了張嘴,想說話,卻只能發出含糊的咿呀聲,他想走近,她卻不許他靠近。
野人猶豫片刻,只好先下去。
他走到火堆旁,把剛熄滅的火堆重新點燃。
蕭魚坐在石床角落,察覺到他下去,緊接著,是柴禾的聲音,然後是暖黃的火光再次漸漸充滿整個山洞。
野人坐在火堆旁,他將火生好了,一雙眼睛卻小心翼翼的朝著自己這邊看了過來,眼裡是擔憂,又好像有些無辜。蕭魚眉頭輕蹙,將目光收回,不想再多看他一眼。
野人的眼神登時變得黯淡,然後默默低下了腦袋。
這晚蕭魚在床上坐了很久,沒有看他,也沒有和她說話。冷靜下來後,她知道野人並非心存惡意,不然以他的能耐,她的反抗根本就沒有什麼用。可是她還是生氣。
野人則默默在火堆旁坐了整整一夜。
次日蕭魚醒來,野人不在。想起昨晚的事情,蕭魚伸手摸了摸尾椎骨,還隱隱發疼。撞她的那個東西,實在是太硬……忽然想到了什麼,蕭魚臉上又羞又惱,走到泉水邊,「嘩啦」一聲,掬起一把涼水打在自己的臉上。
蕭魚輕輕喘息,望著水波粼粼的水面上倒映著的自己。
她是蕭家嫡女,大魏太后,那日若非趙煊,也不會落得與野人為伍的地步。她肯定是要離開這裡的,何況出了昨晚那樣的事情,她更是不宜在此處久留。
想到這裡,蕭魚便動作利索的開始洗臉。
洗完臉,聽到身後有腳步聲,蕭魚忙回過頭去看。
是野人回來了。
他手裡捧著一些果子,與平時的野果有些不大一樣,個兒特別大,紅彤彤的。原先他是不穿上衣的,還是蕭魚慢慢糾正他的壞習慣,現在他身上套了件明顯不合身的衣裳,卻是弄得髒兮兮的,有好些地方都劃破了口子,臉上又滿是汗水……大清早的,不知道他去忙活什麼了?
換做以前,蕭魚還會問幾句,現下卻根本不想說話。
蕭魚不再看他。
野人眼睛亮亮的看著蕭魚,待她的目光挪開時,眼睛裡的亮光也漸漸退去。
他抱著懷裡好不容易摘來的這山中最罕見最好吃的野果,過去放在石床上,做完這些,也不像往常那樣留在洞中,而是轉身就出去了。
蕭魚看著他的背影,輕輕蹙了蹙眉,過去坐到石床上,低頭看著這上好的野果,若有所思。
野人並未走遠,就站在洞口。
林中野獸都懼怕他,路過這山洞都是繞道走的,可是他還是擔心……畢竟她這麼弱小。
清晨的陽光照在野人的身上,蕭魚出來時,看到站在洞口一動不動的野人,有一瞬間,覺得他像極了蕭家門口的那頭石獅子。
野人聽到動靜,側頭看到蕭魚,眼睛一下子亮了,只愣愣的看著她。
蕭魚的手裡捧著兩個剛洗完的野果,她伸手,將其中一個遞給了他。
野人猶豫了一下,伸手接過。他的眼睛,看了看手裡的野果,又看了看身旁的蕭魚,長相凌厲的眉眼,忽然變得很溫和。
蕭魚張嘴,咬了一口野果,清脆爽口,比她之前吃得所有果子都要好吃。她自幼嬌養,什麼山珍海味沒有吃過,這麼好吃的果子,卻是頭一回吃。蕭魚見野人也在吃,凝視著他的模樣,而後開始說話:「我明天就要走了。」
野人一愣,立刻看向她。
「……我之前想,這林中我不熟悉,你能帶我出去,是最好不過的。我家中有權有勢,你對我有恩,下半輩子,我們蕭家自會好好報答你的。可是阿戰,我知道你並不喜歡,你大概已經習慣了這林中的生活,那些榮華富貴,可能你根本就不需要。你不想出去,我也不強迫你,可是我不能留在這裡,我必須出去。」蕭魚看到野人沒了動靜,表情愣愣的模樣。她看著他,卻繼續說道,「你不用管我,我明日會自己離開……」
蕭魚抬手示意了一下手中吃了一半的果子,燦然一笑:「這幾日,多謝你了。」
他已經對她夠好了,她不能要求他更多。若是能平安出林,那是最好不過;倘若不能,被山中虎狼所食,那也是她的命。
蕭魚低頭,第一回毫不顧忌舉止,大口吃著果子,聲音甜甜,自言自語道:「真好吃啊。」
野人目不轉睛的看著她,看了很久,然後也低下頭,開始吃野果。
……
蕭魚要離開,野人什麼也不會說。他沒有阻止。這日他在林中摘了很多新鮮的果子,還捉了四五隻野兔野雞在山洞裡烤。不停的烤啊烤,很快山洞裡就充滿烤肉的味道。
野人知道她愛乾淨,每晚都給她燒熱水。不想第一回,燒完水之後還傻乎乎的杵著,現在都很自覺的退出山洞,在洞口守著。
蕭魚解開衣衫擦身子,低頭看到自己胸下的紅痕,就想到昨晚那野人急急躁躁的模樣。大概是要走了,想在想起來,也不是很生氣。
之後各自休息。
到第二日天亮,蕭魚醒時,野人又不在洞內。不過這回與之前不一樣,並非覓食未歸。
相反,石床邊放著兩個包袱,旁邊還要一簇鮮艷欲滴的野花。蕭魚將這兩個包袱打開,其中一個放著昨日烤的烤肉,還有一些野果,都包得非常嚴實;還有一個包袱里是一些禦寒的衣物。
蕭魚看著這兩個包袱,安靜了很久。
然後不再停留,將這兩個包袱背在身上,走出了山洞。
外面鳥語花香,並不像蕭魚想像的那樣可怕。她走了很長的一段路,這一路上,都沒有遇到任何的野獸。
第一晚獨自在林中露宿,蕭魚心中恐懼,卻還是努力保持鎮定,在附近找些柴禾開始生火。不過這柴禾好像特別好找,她只要走幾步就是一堆一堆的。她先找了一些開始生火,只是怎麼都生不起來,等她再去找一些柴禾的時候,回來時,便看到她剛在怎麼生都生不起來的火堆已經燒起來了。
蕭魚心中欣喜,給火堆加了些柴,看著火越燒越旺,心中忽然有些自豪感。而後就靠著大樹,將禦寒的衣物裹在身上,吃包袱里的食物。
第二日繼續趕路,蕭魚雖未在路上遇到什麼野獸,卻經常在地上和樹上看到一些血跡,以及動物的毛髮。
第三日,蕭魚在林中迷路,繞了一圈又回到原來的地方,正不知所措,忽然看到地上有小石子排列的箭頭,她按著箭頭的方向一直往前走,終於不再迷路。
第四日,蕭魚依舊沒有遇到任何的野獸,連稍兇猛些的動物都沒有遇到,只是晌午趕路時,有一隻不知名的鳥從樹上飛下,差點啄到蕭魚的腦袋,蕭魚被嚇了一大跳,可是下一刻就不再聽到鳥叫聲。她睜開眼睛時,便看到那鳥奄奄一息倒在地上,再也沒力氣啄她了。蕭魚捏了捏包袱,加快腳步趕路。
第五日,第六日,一直都很順利,只是包袱中的食物已經吃得差不多。待蕭魚苦惱的時候,就看到一隻受傷的野雞,撲扇著雙翅,堪堪倒在她的腳邊。蕭魚低頭,看著腳邊的野雞,就拿起河邊清洗。她雖沒有烤過,但是看過野人烤,好像沒有什麼難的。只是等烤完,蕭魚嘗著自己親手烤的野雞時,才發現這烤野雞也不是隨隨便便能烤的,比起野人烤的野雞,她的這隻見識難以下咽,不過蕭魚還是強忍著吃了一些。
第七日蕭魚醒來,開始吃昨晚剩下的大半隻野雞,不知道怎麼回事,昨晚明明很難吃的,現在涼了,吃起來好像就特別好吃。
吃完上路,路過一處野果樹,樹上碩果纍纍,只是樹太高,蕭魚夠不著。目光在樹下一看,就看到一根光滑的竹竿躺在那兒。蕭魚過去將竹竿拿起,輕輕鬆鬆就將樹上的野果打落,然後裝了滿滿一包。
之後的兩日,蕭魚以野果充飢,既解渴又管飽。
第十日,蕭魚站在大樹下,看著不遠處,清風徐徐,已經隱隱能看到田埂和炊煙。
整整十日,她終於走出來了。這一路遠比她想像的要順利太多,只要她在往前面走一些,就能找到村落,那時候她父親就能找到她。
她能回去,當她尊貴無雙的大魏太后,從此錦衣玉食,榮華富貴。
可是心裡有一個地方,卻是空落落的。蕭魚看了一會兒,找了塊乾淨的石頭坐下休息,這一坐,就坐了很久。
「我都要走了,你還不出來嗎?」蕭魚忽然說了一句。
她起身,看著空蕩蕩的身後,繼續道:「你到底出不出來?」
秋風拂過,枯黃的樹葉緩慢飄落。有些微動靜自粗壯的樹幹後傳出,是雙腳踩在樹葉上的聲音。然後是一個高大的身影,從樹後走了出來。他的目光靜靜的看著眼前的蕭魚。
這十日雖然順利,但是對蕭魚來講,過得還是很艱辛。她的頭髮不像平日在洞中那樣整齊,臉色也很疲憊,看上去有些狼狽,但是一張臉依舊漂亮,眼睛依然明亮而清澈。
野人看著她的眼睛,不知道該做什麼。她的眼睛泛著隱隱水光,像極了那晚的眼睛,好像很恐懼很害怕,隨時都要哭了。
那是因為她害怕他、討厭他、抗拒他。
野人的呼吸漸漸開始急促,忽然明白了什麼,轉身就要走。
「你站住!」
身後傳來蕭魚的聲音。
雖然有氣勢,但畢竟是女孩兒的聲音,嬌嬌氣氣的。對於高大威猛的野人,卻像是個不可抗拒的命令……幾乎沒有任何的思考,他的腳步當即就停下了。
蕭魚快步跑了過去,站在他的身後。
野人猶豫半晌,慢慢轉身,低頭看著眼前的她,這個只到他胸口,小小個子的女孩兒。
蕭魚仰頭望著他的臉,慢慢開口說道:「我走了,你就只有一個人了……」
她的眼眶泛紅,看上去很柔弱。他想保護她,可是現在,他不知道該怎麼做。
蕭魚的聲音大了一些,道:「我不會回來的!」
「……如果我回去了,我就再也不會回來。」蕭魚的眼淚一下子涌了出來,聲音忽然變得很輕很輕,「可是阿戰,你明知道我不會回來,為什麼還要送我走?」
若是想她留下陪他,她根本沒能力反抗;既然同意她離開,那就大可以不管她的。
野人看著她的眼淚落了下來,那輕飄飄的眼淚,好像很重很重,重重的砸在了他的心上。他小心翼翼伸手,輕輕的觸碰她的臉,很輕很輕的給她擦著眼淚,然後伸出另外一隻手,摸了摸她的腦袋。他張開嘴,慢慢道:「年……年、年。」
並不像以前那樣含糊不清的發音,這回野人的聲音非常的清晰,是低沉而渾厚的男性嗓音。蕭魚略一恍惚,驚訝的對上他的唇,看到他的唇瓣慢慢張開。
「年年。」
蕭魚抿唇,而後眼睛一彎,破涕為笑。
她張開雙臂,用力抱住了他的腰,將臉貼在他的胸膛之上。野人的身軀一顫,聞著懷中女孩兒的清香,雙手用力的攥了攥,又緩緩鬆開,然後抬起,很輕的抱住了她瘦弱的肩膀。
蕭魚在他懷裡笑了笑,瓮聲道:「我不想再走回去,你背我回去好不好?」
夕陽將兩人的影子拉的很長。野人手裡提著一個包袱,寬闊的肩膀上,背著一個漂亮的少女。所經之地,周遭野獸主動退避逃離。
蕭魚趴在他的肩膀上,雙手牢牢圈著他的脖子。她看著他的側臉,聲音清脆的問道:「你怎麼會叫我的名字?」
野人步子稍頓,未回答,繼續往前走。
蕭魚眼睛晶亮,手臂緊了緊,將臉貼了上去,在他耳畔輕輕的問:「是不是在偷偷的練?」
回答她的,是野人的沉默,和他泛紅的耳根。
……
從此以後,年年和野人過上了幸福快樂的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