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白心裡突然升起一股難言的燥意。
像是這麼多年積壓的情緒突然瀕臨一個爆發的節點。
任何時候,陸慎都是一副理所當然的語氣。
她五點都不知道能不能試完鏡。
他也從沒問過她時間上是不是可以,永遠都是一句話吩咐下來,她必須做到。
一直是她單方向的奔赴他。
而且他最近跟文嵐的交集未免過多,新投的戲竟然還指明要她當女主。
明明已經在傳緋聞還不避嫌,他這是什麼意思?
桑白向來敬業,工作時從不帶私人情緒。
此刻卻明顯心緒受到了影響,表情都不太對勁。
司禾想起桑白跟那人的關係,內心微微刺痛,但他向來君子,開口解釋:「聽說是跟萊亞的資源置換。」
原來是資源置換,也就是純商業行為。
桑白內心的煩躁緩緩退散。
但她也突然意識到,最近受情緒陸慎影響似乎過多了。
她這是怎麼了?
桑白理智回籠,感激地看向司禾:「謝謝學長。」
都說了別叫學長。
司禾神色微黯,仍然安慰她:「別緊張,正常發揮就可以了。」
桑白深吸了口氣平復心情。
怎麼可能不緊張,這個角色對她來說太重要了。
推門而入前,桑白突然想起司禾說她很適合這個角色。
她仰頭問:「學長,你當時為什麼會覺得我適合長纓這個角色?」
她出道以來就走的少女甜美路線,跟長纓的性格氣質完全不搭,他怎麼會產生這種感覺?
仿佛知道她的想法,司禾說:「你的性感不在表面,在心裡。」
桑白微微一怔,有些詫異地看著他。
「在心裡?」
司禾沒再繼續這個話題,溫柔地看著她:「準備好了?」
桑白輕輕頷首。
明亮空曠的房間裡,架著兩台攝影機。
桑白走進去:「秦導好。」
秦侯身形微胖,頭髮半白,擼起袖子躬身坐在椅子上,看見桑白,打量她一眼,隨手一指:「坐。」
導演派頭十足。
桑白沒坐,她說:「謝謝導演,我可以了。」
還挺有個性。
秦侯也沒再說別的:「那開始吧。」
鏡頭裡。
桑白撩起身上裙子一甩,單腳踩在椅子上,傾身把手裡劇本往外一扔。
她手肘撐在腿上,手裡在虛空中端著碗酒。
「喝就喝,老子會怕你?」
仰頭。
咕咚咕咚,一飲而盡。
爾後用手背乾脆地擦了下嘴角。
眼神堅定。
動作颯爽中透著股英氣。
連台詞都出人意料地有力,而不像程霏霏似的綿軟,壓根兒跟人物不搭。
秦侯雙眼亮了一下。
他本來還對陸氏非要塞的這人極為不滿。
桑白出道以來的形象都是甜美,演的戲也中規中矩,雖然拿了個新人獎,但這屆不過是矮子裡拔將軍罷了。
但那頭主投3億,言明只塞這一個人進來,其餘角色人選都聽他的,算是給他這個導演極大的尊重。
《平陽公主》是個大IP,網上粉絲不少,故事也精彩,不是無腦劇情,又貼合當下熱點女性覺醒話題,秦侯很喜歡。
他一直心心念念想合作的女神文嵐也特意為了這戲從好萊塢回來,怎麼能讓一個配角毀了這部戲?
他甚至想過實在不行乾脆對這個角色進行刪減,把部分高光場面加到女主身上。
沒想到只是這麼一小段表演,桑白就塑造出了人物的精髓。
神態、語氣、動作都完美貼合。
簡直就是為長纓生的。
等她表演完,秦侯問:「這場戲動作都是你自己設計的嗎?」
他餘光瞥了眼司禾,懷疑司禾給她開了小灶。
但不得不說,即便司禾真指點了,能演得如此生動細節也非易事。
司禾明顯聽出來了,他揶揄道:「知道你欣賞我,倒也不用到處給我戴高帽。」
秦侯有些詫異。
司禾不會說謊,這就是否認了。
桑白微笑起來:「學長的確曾經指點過我,我受益匪淺。不過這場戲的動作,是我參考一個很颯爽的女性朋友設計的。她……」
說到最後,她嘴角的笑容消失,緩緩道,「她是我見過最颯爽的女生。」
怪不得,難得演得還能有種真實感。
秦侯滿意點頭:「回去準備合同吧,這個角色是你的了。」
桑白愣住,沒想到會這麼順利。
她眼淚都差點湧出來,鞠躬道:「謝謝秦導,謝謝學長。」
一種不真實的感覺襲來。
桑白出去後就興奮地抱住麥子跳:「過了!我過了!」
麥子也驚了。
頭一次聽說試鏡當天就定下角色的,看來導演對她十分滿意。
這可是國內頂級商業導演的大製作啊。
麥子也激動壞了,想起柚子常說的話脫口而出:「我們桑桑就是牛逼!快讓柚子請客!」
兩人抱著跳了好一陣兒。
麥子突然想起來:「但是桑桑,你是不是得跟陸總請示一下?」
桑白頓時蔫了。
想起那場浴室的打鬥戲,漫畫裡場面格外血脈噴張,她要露背還要去色.誘,親一下那人的臉。
試鏡通過的喜悅瞬間被怎麼去跟陸慎申請的煩惱替代。
桑白忽然又想起件事:「幾點了?是不是該走了?」
還好試鏡順利,時間也算充裕,抵達攀岩館的時候還提早了二十分鐘。
銀白色的場館充滿科技感。
數十面各色高聳的攀岩牆佇立在那裡。
場館裡沒什麼人,應該是被包了場。
桑白被工作人員帶到最裡頭,一抬眼,就看到面前黑白色攀岩牆最上頭有個人影,距離地面感覺起碼有六七層樓那麼高。
那黑影一看就是陸慎。
桑白內心一驚,不敢再看。
耳旁傳來個調侃的聲音:「喲,擔心啊?」
桑白轉頭,看見林睿誠一雙戲謔的眼。
陸慎為人冷淡,林睿誠算是他唯一的哥們兒,奇怪的是這倆人性子完全不同。
林睿誠是個典型的富二代紈絝子弟,在事業上卻隨心所欲,從不認真。
偏他在演戲上天分極高,兩年前玩票進圈子演了部電影,不僅票房大賣,還拿了金像獎最佳男主。
再加上他帶著點混血的貴公子長相,有顏有實力,瞬間就成了萬千少女的「老公」。
然而他之後再也沒拍過戲,真就是一時興起。
對桑白來說,林睿誠還有一個身份——夏桐的前男友。
但兩人不知道什麼原因分手了。
夏桐當時隔著電話跟她哭了快一整夜,這男人倒是瀟灑,沒事人似的隔天還在party上跟小模特調情被拍到照片。
桑白對他自然沒什麼好印象,態度冷淡:「沒。」
眼神卻不由自主又往攀岩牆上瞟了眼。
明明知道以陸慎的水平不可能掉下來,仍舊忍不住去看。
林睿誠毫不介意她這冷淡的態度,像感覺到似的。
他「嘖」了聲,「嘴硬。」
「放心,他戶外攀岩都多少次了,這對他就是小兒科。」林睿誠轉身拿起瓶礦泉水,作勢要幫她擰開瓶蓋,「渴不渴?」
桑白渴了,但她沒接,彎腰自顧從桌上拿了瓶礦泉水,「啪」一聲擰開了。
林睿誠:「……」
「原來是女俠,失敬。」林睿誠誇張地拱手,把手裡那瓶礦泉水遞到她面前,「幫我也擰下唄。」
桑白冷冷看他。
林睿誠臉皮很厚:「我擰不開。」
「……」
也不知道夏桐看上他哪點,除了那張臉,簡直一無是處。
桑白沒搭理他。
陸慎不知什麼時候下來的,正遠遠地往過走。
他頭髮濕了一片,全是汗水。
他穿了一身黑——黑色T恤,黑色運動短褲——襯得他面容越發冷峻。
桑白接過林睿誠手裡的礦泉水瓶。
林睿誠嚇了一跳:「可別,我哪兒敢真讓你擰……」
桑白從一直等在旁邊的平鵬手裡接過乾淨的灰色毛巾,迎了上去。
林睿誠:「?」
誤會了。
桑白先是替陸慎擦乾臉上的汗水,又踮起腳尖替他擦頭髮,最後把礦泉水瓶打開,遞過去。
那樣子,真他媽乖順。
林睿誠眼神一黯,也不知道她那個閨蜜怎麼就那麼難搞。
陸慎仰頭,喉結勾勒出清晰的輪廓,小臂肌肉線條流暢,賞心悅目。
喝完水,桑白自然地接過他喝剩的水瓶,親昵地挽上他胳膊。
「累不累呀?」
小姑娘聲音甜絲絲的,心情看起來也不錯。
陸慎帶著她往前走:「倒是不累。」
就是等的時間有點長。
兩人回到休息區。
林睿誠坐在白色椅子上翹著腿,看見兩人過來就開起了玩笑:「我說陸總,你也太不紳士了,竟然讓人家女孩兒給你擰礦泉水瓶蓋兒。人回頭要是不樂意跑了,這麼乖的女孩兒你上哪兒找。」
陸慎慢條斯理地坐下:「你倒是天天給人擰礦泉水瓶蓋兒,也沒見有個正經女朋友。」
林睿誠一噎。
桑白差點笑出聲。
陸慎有時候損起來是真的損。
她把用完的毛巾遞給平鵬,在陸慎旁邊乖巧地坐下。
他向來很喜歡她主動表現出來的親昵。
陸慎唇角微彎,目光先後掃過桑白和林睿誠,隨口問:「你們剛聊什麼了?」
他剛在登頂後往下看了眼,兩人離得挺近。
林睿誠雖然知道他毛病,還是驚了:「不是吧,我的崗你都查?」
陸慎掀起眼皮,一臉「查你又怎樣」的表情。
林睿誠無語,扭頭跟桑白說:「桑桑,你就是太慣著他了,咱倆別TM搭理他。」
下一秒,桑白很乖地說:「也沒聊什麼,就打了個招呼,他讓我幫他擰礦泉水瓶。」
林睿誠:「……」
桑白一臉等待誇獎的表情:「但是我沒幫他。」
林睿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