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地面四分五裂,空氣扭曲,時不時就會產生一場小型的爆炸。
林博士身上的那身白大褂,早就在戰鬥中變得殘破不堪。
他站的筆直,面上半點不顯狼狽,眼含精光。
但他那原本過分紅潤飽滿的臉,此時乾癟過了頭,整個人縮水了一圈,從一個還算壯年的男人,變成了一個乾癟的老頭。
反觀秦湛,看起來要比林博士乾淨體面的多,神色鎮定,跟林博士保持著十來米的距離。
兩人就這麼對峙著,誰也沒有行動。
狂風烈烈,只有兩人的戰場上充滿了肅殺的氣息。
那些沒有思維,只知道吃人的喪屍,遠遠的看到這兩個人類,都會避開,這是來自於本能的恐懼。
過了好一會兒,那神情自若的秦湛,毫無預兆地吐出了一口鮮血,他面無表情地將血擦去,仿佛是想證明,這點小傷對他造不成任何影響。
然而這只是個開端,秦湛控制不住地劇烈的咳嗽了起來,那血大口大口地往外吐。
林博士見到這一幕,毫不意外,一副運籌帷幄的模樣,「你是我一手培養出來的,我知道你的弱點……」
話未說完,他就突然睜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向了秦湛,身體緩緩倒下。
半彎著身子的秦湛,在這時緩緩抬起了頭,哪裡還見的到剛才的頹態,他扯了扯嘴角,「是嗎?」
「你故意的?」
林博士這才反應過來,秦湛是故意示弱,讓他得逞,而林博士自己也放鬆了警惕,給了秦湛給予自己致命一擊的機會。
秦湛腳步沉穩,走到了林博士的面前,蹲下.身子,「看來你還是不夠了解我。」
「不愧……是……是……我手底最成功的作品。」
林博士盯著他,目光逐漸黯淡,帶著濃濃的不甘,還有說不清的複雜感情,緩緩閉上了眼睛,就這麼死了,快到秦湛手裡的那一柄藍色長刃,都沒來得及把他的腦袋割下,聯通儀器一起放到實驗室里,讓他日日夜夜遭受折磨,他就死了。
林博士一死,他的屍體瞬間就縮水成了一副骨架,乾癟的皮肉緊緊地貼著皮膚。
風一吹,他的屍體一下子就散了,四分五裂。
這個時候的,要是有認識他的人看到這具屍體,絕對認不出這就是林博士。
林博士生前的時候呼風喚雨,死的時候過於突然,輕飄飄的,透著一股荒謬與不真實感。
不知道林博士死前有沒有後悔過,親手把秦湛培養成了這樣強大、又不可控的存在。
望著腳邊林博士的屍體,秦湛有一種莫名的空虛感。
結束了,一切就這麼結束了。
他多年的夢魘,最終還是死在了自己手裡,他親手戰勝林博士。
一切都塵埃落定了,但又像是戛然而止。
多年的願望在此刻實現,秦湛更多的是有一種不真切感。
他的心空蕩蕩的,跟林博士沉默相對。
不知站了多久,耳邊突然響起了意意的聲音,「阿湛。」
她這樣喊著他的名字,跑了過來,一下子抱住了他。
秦湛的動作還有那麼一些遲鈍,下意識回抱住了她,女孩身體柔軟溫暖,鼻間是熟悉的氣息。
那種踏實感又回來了。
靈魂歸於軀體,秦湛緊緊地抱著她。
此時此刻,他強烈的需要著意意,而意意也是需要著他的,這就是他繼續活下去的意義。
兩人就這麼抱著,久久不語。
過了許久,秦湛才道:「都結束了。」
意意輕嘆一句,「是啊,都結束了,」隨即仰頭看他,「這不好嗎?」他好像不怎麼開心。
秦湛露出一個很淡的笑容,「這很好。」
有意意在身邊,這就很好!
……
那些聽聞如山基地失守了,從研究所改造的庇護所逃出來的人們,看到基地這慘烈的一幕,都崩潰大哭。
即使他們已經知道了,這場戰爭如山基地已經贏下來。
這些躺在地上的屍體,都是他們的親人,朋友,現在身首分離,連個全屍都沒有,更多的,連屍體都沒有留下,他們連個念想都沒有。
那位抱著嬰兒的女人,望著這慘烈的場面,崩潰痛哭,丈夫明明答應了她,會活著回來的,眼下她連丈夫的屍體都沒找到。
嬰兒感受到了母親的悲傷情緒,也嚎啕大哭起來。
看著懷裡的嬰兒,那個母親反而堅強了起來,抹了一把眼淚,丈夫為了守護他們的安全死了,她一定要好好地活著,並把他們的孩子撫養長大,這才是丈夫想要看到的。
這場戰爭雖然贏了,但留給如山基地的傷痛卻是永久的。
要想如山基地恢復原來的模樣,估計還得兩三年。
周天真等人靠在牆角,沉默地看著這一幕。
他們被抓到實驗室好多年了,也不知道家人是否還活著。
「我們自由了,你們準備去哪兒?」章城問。
易明天:「先去之前待得地方看看吧,爸媽還在不在,你呢,天真?」
「一樣。」
「等完成各自的事,我們建個自己的基地吧,我們有實力,沒必要替別人打工,」章城提議著,「我們的體質特殊,在別的基地也待不了。」
周天真應了下來。
就在這時,突然有人叫了他的名字,「天真?」
周天真一怔,緩緩地抬起了頭,隨即雙眼通紅,「媽?」
周母快步走了過來,摸了摸失聯了許久的兒子的臉,聲音哽咽,「真的是你?我以為是我眼花了,」她錘了他一下肩膀,「你這些年都去哪裡了?怎麼不來找我們?我和你爸等了你很久,以為你已經死了……」
周天真不好說他之前的經歷,只是抓著周母的手,貼著自己的臉,不斷地說著,「對不起,是我對不起你們。」
以為再也見不到面的親人在這時見到了,兩人都有許多話要說。
千言萬語,最終都化為了一個踏實的擁抱,兩人眼裡都是喜悅的淚水,默默宣洩著久別重逢的激動。
章城和易明天看著這一幕,都由衷地替自己的好友開心。
等激動的心情漸漸平靜下來,周天真才發現,自始至終,他都沒有發現父親的身影。
他心裡已經隱隱約約已經有了答案,但還是不敢相信,衝著那微乎其微的可能性,他問:「媽,我爸呢?」聲音在顫抖。
「你爸……」周母沉默了半晌,才道,「你爸感染了病毒,我親手了解了他。你不要太難過,你爸走的時候,一點都不痛苦,走的很體面,這也是他讓我做的最後一件事。」
周天真聽了,渾身就像卸了力一樣,站不穩。
多虧周母扶了他一把,他才沒有倒在地上。
周母哭著道,「天真,媽也是沒辦法啊。你爸感染了病毒啊,你爸體面了一輩子,不想變成流著涎水,只會吃人的怪物。他求著我把他殺了,我沒辦法……他變成喪屍了,不是被我殺,就是被別人給殺了……」
周天真臉色白得像鬼,「媽,我知道的,你辛苦了。」
周天真轉頭對章城和易明天道:「我改變主意了,我要留下來。」
……
三年後,如山基地一片欣欣向榮,已經成為了病毒爆發以來,人口最多的基地。
說是基地,倒不如說城市更合適。
兩年前,在如山基地的研究所聯合林博士留下來的那些研究員的共同努力下,終於研製出了抵抗喪屍病毒的疫苗。
打完疫苗的人類,即使被喪屍咬了,也不會再感染變異成喪屍。
有了疫苗的存在,這兩年時間,喪屍沒有再增加,在不斷地被消滅,變得越來越少。
除了一些偏僻的地方,人類經常活動的地方基本沒有了喪屍的存在,整個世界趨於和平與安全。
人類一旦穩定了下來,重建家園的能力是驚人的。
短短兩年時間,這個世界就開始正常運轉。但要恢復到病毒爆發前的生活水平,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
經歷了末世的人類,格外珍惜來之不易的平靜生活,大大小小的基地相處都比較和平。
率先研製出有疫苗的如山基地,也成了這個世界最大的城市。
以如山基地為基點,它的勢力在不斷的擴張,一點點把那些荒廢的城市給重新拾掇了起來,讓它們煥發了新的活力。
如山基地的人能研製出疫苗,多虧了周天真。當然,這其中秦湛也有很大的功勞。
早在三年前,周天真再次成為了實驗體。
只不過,這一次他是自願的。
他食了秦湛的血後,順利從沒有神智的喪屍變成了人,這應該是迄今為止,人類科學家第一次在實驗體身上取得如此突破性的進步。
人類要想研製出喪屍疫苗,周天真覺得自己必須得站出來,這樣也能讓像他父親那樣的悲劇不再上演。
他不相信研究所的人,但相信秦湛,主動跟他提起,他想去研究所,但不願成為了實驗體,就被剝奪身為人的權利。
他希望在他成為實驗體時,秦湛能作為他監護人一樣的存在,確保實驗一直是在尊重他本人意願的情況下進行的。
以秦湛的實力,他相信研究所乃至如山基地的人,都會遵循他的意願行事。
秦湛只確認了一遍,他真的想要再次進入研究所,成為實驗體嗎?
得到了他肯定的回覆後,秦湛答應了他的請求。
而秦湛,這大半生都在實驗室度過,大半生的折磨與痛苦也來源於此,無比憎惡這個地方。
在沒遇到意意之前,在他還沒失憶前,曾經想過要把這些實驗室通通給毀了,免得他們再害人,自然也沒有再重回實驗室的想法。
他對這地方始終沒好感,即使知道有些實驗室的研究員,是在老老實實做實驗,不似林博士那樣喪心病狂。
後來實驗室的研究人員得知,周天真是因為食了秦湛的血,才從喪屍變成了人,希望秦湛能提供一些自己的血液,秦湛配合的給了。
有了意意的存在,秦湛是希望這個世界變好的。
研究員通過研究周天真和秦湛提供的血液,最終研製出了疫苗。
這三年,意意等人的生活過得平靜而美滿。
變化最大的要屬熊大力了,找到了屬於自己的真愛。
每每遇到辛白,他總是莫名的嘚瑟,但嘚瑟不過三秒,就會被辛白噎得說不出話來。
下一次遇到,熊大力還是會繼續招惹他,這或許就是這對兄弟之間獨特的相處方式吧。
至於商州,他不顧B基地上層領導的反對,主動把B基地併入了如山基地,從此以後,就再也沒有B基地的存在了。
商州則成立了一個小分隊,跟顧凌一起專門去偏僻的地方解決喪屍,認識商州的這些人,已經好久沒有他的消息了,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
這日,是如山基地的復生節。
這個節日,是為了紀念那些在抵禦林博士進攻時犧牲了的異能者的設立的。
廣場中央是一塊碑,上面刻了三年前,保衛如山基地時犧牲的異能者的名字。
廣場上還立著幾個雕塑,是秦湛,意意、熊大力、周天真等人的雕塑像。
那日若不是他們突然趕來,力纜狂瀾,如山基地將不復存在,他們相當於是如山基地的救世主。
也是從那一天起,如山基地跨入了全新的時代,基地最大的敵人林博士被消滅,他們的疫苗研究工作也有了巨大的突破。
這一天,意味著整個基地,乃至整個世界的重生。
這個日子對當初如山基地的倖存者來說,是一個悲傷的節日,但有那麼多人記得他們那些為基地做出了巨大犧牲的親人朋友們,並一直在由衷感謝著這些人的付出,讓這些基地倖存者們心裡相對來說好受了些,也格外珍惜逝去的親人們用生命換來的平靜生活。
現在的B基地不同以往,湧入了大量的外來者,他們沒有經歷過那次慘痛的戰爭。每當這日到來,他們在感謝那些為保衛如山基地做出了貢獻的人外,還會慶祝如山基地在那一天邁入了新的篇章,讓大家在黑暗中看到了希望,最終使大家都獲得了新生。
這是一個很熱鬧的節日,整個城市都很熱鬧,慶祝活動層出不窮。
如山基地附近最高的山上,喬雨艷羨地看著遠處的熱鬧。
只過去了三年,喬雨看著卻足足老了十來歲,神情憔悴,皮膚蠟黃粗糙,衣服也破破舊舊的,眼裡的光芒早就湮滅了。
唯一不變的是,能遮住她半邊臉的傷疤的面具,始終戴在臉上。
金夜就站在她的身邊,個頭就只有她的一半高,身形佝僂,四肢扭曲,頂著一張成人的臉,看著格外詭異。
他像鷹爪的五指,緊緊地抓著喬雨的手不放,「這裡不是我們該待的地方,看一眼就走吧。」
自從金夜跟秦湛打了一場後,元氣大傷,傷口一直沒恢復,日夜都受著折磨。
金夜的脾氣變得更古怪了,把喬雨也看的更嚴了。喬雨不是沒逃過,她每次逃跑都會被金夜給抓回來,還會受到嚴厲的懲罰,喬雨苦不堪言,漸漸的,她就不敢逃了,被迫事事都順著金夜來,好讓自己的日子過得不那麼艱難。
後來疫苗被研製出來,人類正式向喪屍開戰,各地的喪屍紛紛被剿滅。
實力大不如從前的金夜就帶著她過上了東躲西藏的生活,喬雨的生活愈發艱難。
前些日子,他倆被一隊異能者日夜追趕,金夜就帶著她跑了一路,十分的狼狽。喬雨也不敢呼救,她知道一旦她呼救,在異能者救出她前,自己就會被金夜給解決,以金夜現在扭曲變態的性格,絕對能幹出這樣的事,兩人不知不覺就逃到了如山基地附近。
喬雨恨恨地看了長得像怪物一樣的男人一眼,她是真的後悔了。
當初如果不是她一時心軟,救下了他,她自己也不會陷入絕望崩潰的境地,早就舒舒服服的跟商州在B基地過上條件優渥的生活了。
金夜強硬地拉著她離開,「走吧。」
喬雨:「你抓疼我了。」
金夜絲毫不心軟,冷笑道:「你這點痛算什麼,」他撕開了自己的衣服,露出了胸口血淋淋的傷口,「三年了,它一直在灼燒著我的皮膚,我有喊過什麼嗎?別矯情了,快走吧。」
喬雨張了張嘴,沒再說話,不甘心地跟著金夜離開了。
……
到了晚上,如山基地的廣場中央將會有一場煙花大會。
火系異能者製造出的煙花美輪美奐,無比的逼真。
有許多人住在其他基地的人,都會慕名趕來看煙花。
意意和秦湛住的屋子位置很好,一開窗,就能看到煙花,意意早早的守在了窗台前。
晚上八點,煙花準時在天上綻放,天空亮如白晝,煙花美的無法用語言形容。
意意看得全神貫注,跟底下看煙花的人群一樣,發出驚呼。
隨後,她若有所感,看向了身旁的男人,「阿湛,看我幹嘛?快看煙花啊。」
秦湛嘴角微彎,跟她十指相扣,「只是覺得這樣很好。」
意意靠在了他的肩膀上,笑著道:「確實。」
有他在身邊,確實很好。
希望從今以後,基地每一年的煙花,都有秦湛陪著她一起看,意意看著煙花,暗暗許願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