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那琴堂中坐的全是嬌滴滴的小姑娘,聽見她進門之後便齊刷刷的朝她看來。
聞硯桐還是記得自己是個女扮男裝的,當下停住了腳步。
趙夫子察覺她停了,便轉頭招呼,「快進來,停在門外作何?」
聞硯桐這才繼續往裡走,想起紹京並不是一個男女大防的國家,這裡雖有男女授受不親的觀念,但思想卻沒有封建到頑固的地步。
她帶著奚琴進堂之後,許多姑娘都投來了好奇的目光,大膽的打量她,倒讓她覺得不自在起來。
琴師是個三十餘歲的女子,臉上看不出多少歲月的痕跡,仿佛年輕得很。看見奚琴之後便連忙走來接下在手裡擺弄,笑著對聞硯桐道,「你便是那個會拉奚琴的學生?」
聞硯桐見她嘴邊有一顆黑痣,便迅速想起此人的身份來。
這女子名叫花茉,自小便是在皇宮裡學琴,本是御用琴師,每回皇宮有宴總少不了她,偶爾朝歌的大官舉辦宴會也會請她去,身份算得上尊貴。
皇帝親自下令讓頌海書院招收女學生時,順手將她指來書院教習姑娘們琴技,給了書院莫大的殊榮。
花茉只是個醬油角色,也沒再書中起什麼用處,不過一手古琴著實聞名。
聞硯桐也恭恭敬敬的回道,「只是略懂一二。」
花茉便拉著她的手,「來來來,拉兩下讓我聽聽。」
她力道很輕,聞硯桐順著走了幾步,坐在了椅子上,花茉還貼心的將她的拐杖放在旁邊。
聞硯桐接下奚琴輕車熟路的架在腿上,擺弄了兩下琴弓,然後收了些許力道憑藉著記憶隨便拉了一段。
奚琴與古琴不同。奚琴的琴音綿長而渾厚,拉出的曲子即便是不著調,也像是含著深厚的感情一樣。
花茉聽了之後相當高興,連連道,「就你了就你了,你加入之後我們曲子定然可以在宴賽上拿名次!」
聞硯桐沒想到那麼容易,靦腆的笑了笑,「夫子謬讚,不過是些簡單曲調。」
「叫什麼夫子,我比你們沒大幾歲,叫我花姐就行。」花茉笑嘻嘻道,「你回去之後把你拿手的幾個曲子都練習熟了,過幾日拉給我聽,我在挑一段加入古琴中。」
聞硯桐沒拆穿她三十多歲的事,點頭應了。
「那你先聽聽我們這次古琴的曲子。」花茉很喜歡聞硯桐的性格,興奮的拍了拍手,對姑娘們道,「來姑娘們,齊奏一遍試試。」
這些姑娘約莫練習不少時日了,聽了花茉的口令之後紛紛把手擱在古琴上準備著,等她一聲巴掌落下後,所有琴音同時響起。
古琴的琴音澄澈悠遠,這首曲子節奏又緩慢,聽起來便令人心曠神怡,莫名的感覺到寧靜。
聞硯桐幾乎是立即想到了一首曲子與之相配。
她在聽的時候眼睛也隨意的觀察著彈琴的眾姑娘,卻意外發現書中惡毒女配竟然也在這其中。
正是傅棠歡的庶妹,傅詩。
聞硯桐看書的時候真的對此人恨得牙痒痒,屢次希望作者能儘快讓她領盒飯,只是傅詩頭腦聰明,且極其狡猾,好些次都逃過一劫。
如今穿進書里來,聞硯桐倒是挺怕她的。
一個心腸歹毒,詭計多端的白蓮花,誰不害怕?
聞硯桐一看見她,就有些坐不住了,待一曲奏畢後,她便以腿疼為藉口,匆忙離開了琴堂。
傅詩這個人心思沉得很,又眥睚必報,若是哪點惹到她了,必然會被她暗中算計。
聞硯桐心說她現在瘸著個腿已經夠可憐了,再被算計那真是沒地說理去了。
當務之急還是想辦法抱上池京禧的大腿才行。
可是上午的文學課池京禧在甲堂她在丁堂,下午的武學課那麼多人,根本沒有機會跟他搭上話。
然而正當聞硯桐愁著沒機會時,機會就送到她面前來了。
次日一早,李博遠黑著臉進了學堂,書本剛一放下就點了聞硯桐的名,劈頭蓋臉的罵了一頓,把她批了狗血淋頭。
原因是字寫得太醜。
聞硯桐被罵懵了,低著頭不敢說話。她的字寫得的確丑,畢竟以前也沒寫過毛筆字,而且沒練過字帖,平時用水筆寫的都很醜。
李博遠受不了,直言,「老夫為師半輩子,頭一次看見字寫成你這般的學生,簡直枉讀那麼多年的書!」
聞硯桐本以為被罵一頓就過去了,卻不想李博遠壓根不想輕易放過她,氣得臉紅脖子粗,「下午的武學課休要去上!去我的寢房抄文章!」
「啊?!」聞硯桐當即驚愕的失去表情管理。
就這一個字差點把李博遠氣得厥過去,「啊什麼啊!我說的你沒聽見?!」
李博遠發怒,整個學堂的人沒人敢抬頭,生怕被遷怒。傅子獻連忙在下面悄悄扯了扯聞硯桐的衣袖。
聞硯桐連忙應道,「學生聽見了!定會按時去抄文章,還請夫子莫要發怒。」
李博遠被順了一把毛,加上著實罵了許久口有些干,清了清嗓子道,「曉得就好,坐下!」
托聞硯桐的福,丁六堂的學生在這日都少上了兩刻鐘的課。
先前趙夫子就因此事提醒過聞硯桐,但是沒辦法,字體這種東西也不是一兩日就能練成的。她已經盡力把字寫得像個字了,卻還是把李博遠氣得不輕。
當日下午,聞硯桐夾著書本和筆墨往李博遠的寢房趕。要命的事路上還不敢耽擱,生怕去得遲了又被好一頓罵。
這個李博遠,模樣看起來挺凶的,實際上還真是凶得嚇人。
書院設有夫子寢房院,只要稍一打聽就知道。傅子獻本想將她送到李博遠的寢房門口的,但是礙於要去上武學課,只能送了一半的路。
聞硯桐頂著寒風到了李博遠的寢房,伸手敲了敲門,揚聲喊道,「夫子,學生前來抄文章。」
李博遠親自給她開了門,一見她戴了頂棉帽,身上又裹得嚴嚴實實,不由得臉又黑了。
嚴厲道,「你一個男兒郎,一身鐵骨何處去了?總是像個姑娘般嬌弱,傳出去讓人笑話!」
聞硯桐當即把棉帽拔了下來,頂著一頭亂髮道,「夫子教訓的是。」
「進來吧。」李博遠也沒為難她。
許是念及她雙手拄著拐杖,李博遠親自關門。進門之後過了一道棉簾便有一層三尺高的階梯,階梯下有一雙相當精緻的銀絲錦靴。
聞硯桐一眼掃過去,並沒有在意,看見台階上還擺著幾雙簡易棉鞋,類似棉拖鞋,而後就聽李博遠對她道,「隨便穿一雙便是。」
還挺講究。
聞硯桐隨意挑了一隻棉拖鞋,又過了一道棉簾,屋內的暖氣才撲面而來,她覆滿冰冷的衣裳和睫毛瞬間沁出濕意。
李博遠走在前頭,聞硯桐便跟著。
看得出這老頭是真的怕冷,每一個房間的門都變成厚厚的棉簾。
她跟著李博遠進了書房後,驚愕的發現這個十分暖和的房中竟有一個人,正盤腿坐在矮桌前,執筆書寫。
聽見動靜,他也沒有抬頭,坐得相當端正,俊俏的側顏引人注目。
「京禧,累了就起來走走,莫要總是坐著。」李博遠慈愛道。
聞硯桐這下更驚愕了。
這個慈祥和藹的老頭,真的是今早拍桌罵了她半個小時的李博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