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小日常

2024-08-28 19:19:42 作者: 風歌且行
  一

  瑞興三十二年,傅子獻被提了官,年紀輕輕就坐上了兵部尚書的位置,而傅盛也理所應當的遞上請辭書,退位讓賢。

  皇帝給傅盛謀了個閒散事,讓他去頌海書院當夫子去,李博遠年紀大了,也該告老還鄉了。

  牧楊年紀越大就越懶,倒不想上戰場折騰了,但是終日閒在家中,總惹牧淵看不順眼,於是也去兵部謀了個不高不低的官職,整日跟著瞎混。

  皇帝最近派了個重要差事給傅子獻,叫他帶著人去長安徹查蘇家徇私枉法,貪污受賄事件。

  蘇家勢力龐大,遠在長安,若非是皇帝決心動他們,自不會輕易派傅子獻去查,所以傅子獻知曉這次事情的重要性。

  臨走的時候,牧楊得知他要去長安,死活要跟著一起去,誰攔都沒用。

  二十四的一個大小伙,抱著車不撒手,一個勁的嚎,「我也要去長安!」

  傅子獻沒辦法,只好將他帶上。

  他知道,牧楊是想池京禧和聞硯桐的了。

  當年他們成親之後,聞硯桐就有了身孕,第二年的夏末,生了一對龍鳳胎。

  姐姐名為池君枳,弟弟名為池君嶼。

  牧楊特別疼愛這倆孩子,每回去侯府玩,總要把兩個娃娃一左一右的抱著。

  起初他的臂力不是很厲害,抱一會兒就累了,牧楊為了能抱得久一點,那段時日特地訓練臂力。

  一晃六年過去了,年前池京禧帶著聞硯桐和倆孩子回長安襲位去了,算算時間,也有大半年未見了。

  牧楊一直念叨著想去長安。

  突然有個機會送上門來,他自然不會放棄,哪怕是當街撒潑打滾也要黏在傅子獻的馬車上。

  最後還是換得了牧淵的同意,牧楊喜滋滋的回去收拾東西。

  牧淵在門口,看著牧楊大包小包的,好似要把整個家都搬去長安一樣,上去拍他後腦,「你還想在長安住一輩子?隨便帶點東西就行了,等小六查完蘇家的事,你就跟著一起回來!」

  牧楊揉著後腦勺應了,但臨走時還是帶了整整一馬車的東西。

  啟程長安。

  二

  眼看著要入秋了,正是換季的時候,聞硯桐的娘沒注意保暖,得了風寒。

  許是年紀大的緣故,這一病就病了半個月,虛弱時躺在榻上難以動彈。

  聞硯桐得了消息之後,跟下人交代了一聲,然後留了封簡單書信就回了聞府。

  當夜池京禧回家,沒在屋中看到嬌妻,便傳來下人問,結果就看見桌子上有妻子留下的一封信。

  池京禧展開一看,裡面就一句話:母親患病,我回去照看的七八`九十日,勿念。

  他眉頭一皺,當即有些不開心。

  七八`九十日,是多少日?

  怎麼走那麼長時間?

  他拿著信在房中踱步,而後喚來下人,吩咐道,「往聞府送些醫師和補藥。」

  下人見池京禧臉色不大好看,便小心翼翼的問道,「侯爺,送多少?」

  池京禧思忖片刻,而後道,「多送點。」

  下人接了命令,忙轉頭去置辦了。

  恰在此時,門口傳來一聲呼喚,「爹爹,你回來了?」

  池京禧的臉色驟然轉晴,視線還沒落在人身上,眼眸里的笑意就浮出了。

  只見門口站著一個快到腰際的小姑娘,粉玉雕琢的模樣與池京禧的眉眼有幾分相似,但是那雙眼睛卻十分像聞硯桐,有很明顯的雙眼皮,笑起來時彎成月牙。

  池京禧走過去,慢慢蹲下身,池君枳便順勢摟住他的脖子,被他輕而易舉的抱在臂彎里,「爹爹,娘親說她要去姥爺那裡,過個幾日才能回來。」

  池京禧低聲應了,語氣里滿是寵溺,「嗯,爹爹已經知道了,你娘給我留了信。」

  池君枳撇嘴,「那是不是好幾日都看不見娘親了。」

  池京禧想了想,說道,「你若是想娘親,咱們可以去找她。」

  「我想啊。」池君枳下意識應道,但是又像想起來什麼似的,「但是君嶼不想,他還說我總哭哭啼啼惹人煩。」

  池京禧眉梢輕動,「那小子現在在何處?」

  「他睡覺了。」池君枳道,「他說娘親讓我們每日都亥時之前睡覺,不能逾時。」

  池京禧道,「那今日暫且放過那小子一回,我帶枳枳吃糕點去。」

  池君枳最喜愛吃甜糕點,聽聞便高興的抱著池京禧親了一口,「還是爹爹對我最好,娘親什麼都不讓吃!」

  池京禧笑容更甚,寵溺道,「這些日子你娘不在,想吃什麼儘管跟爹爹說。」

  池君枳高興得不得了,連連催促池京禧帶她去吃糕點。

  結果半路上殺出來個程咬金。

  還沒等池京禧動身,池君嶼就從一旁走了過來,認真道,「爹爹,娘親說了,亥時過後就不能再吃甜食,對牙齒不好。」

  池君嶼的眼睛跟池京禧很像,正經說起話來的模樣,一眼就讓人看出這是池京禧的兒子。

  他的性格也是,做什麼事都認真專注,大多時候都在沉思,話並不多。池君枳雖然是姐姐,但是性格簡直是跟聞硯桐翻模刻出來一樣,平日裡就愛折騰。

  所以聞硯桐疼愛池君嶼多一些,池京禧疼愛池君枳多一些。

  池京禧看著眼前的小少年,也認真道,「現在你娘不在,家中全有你爹我做主。」

  「不行,若是娘親知道,會生氣的。」池君嶼道,「從姥姥家到侯府,用不到半個時辰,這點時間根本不夠娘親消氣。」

  池京禧想了一下,竟然覺得有道理。

  正在這時,池君枳哼了一聲,「現在家中爹爹做主,你不說我不說,誰敢將此事告訴娘親?」

  池京禧側頭看自己的小女兒,覺得女兒說的話也有道理。

  池君嶼道,「就算現在瞞著娘親,到時候你吃壞了牙齒,娘親還是會知道,而且會更生氣,連爹爹都哄不好的那種。」

  池京禧一聽,覺得不行,連他都哄不好的話,聞硯桐得多生氣啊!

  還是這小子說的占理。

  正當他要改變主意的時候,池君枳卻不耐煩道,「那我不吃壞牙齒不就好了,你的事怎麼那麼多?」

  池京禧轉念一想,也是,就吃這一回,總不至於把牙吃壞。

  池京禧打定主意,抱著池君枳往外走,說道,「嶼嶼要是不吃,就早點回去睡吧,我帶你姐姐吃一點去。」

  剛走沒幾步,池君嶼一本正經的聲音就在身後響起,「我會告訴娘親的。」

  池京禧詫異的回頭,就見池君嶼很是認真道,「如果爹爹帶姐姐去吃糕點,我便告訴娘親。」

  「你還威脅起你爹來了?」池京禧挑眉。

  「是娘親臨走前叮囑我的。」池君嶼道,「她說爹爹肯定會帶著姐姐偷吃,讓我認真盯著,然後轉告她,她不用半個時辰就能趕回家來。」

  「娘親才沒有說!」池君枳氣道。

  「是真的,」池君嶼道,「不信你可以去問娘親。」

  池君嶼說是真的,就是真的,因為這孩子從不撒謊。

  池京禧突然有些頭疼,發現還真拿這個六歲大的孩子沒辦法,只得對池君枳道,「枳枳明日再吃吧,爹爹給你留著。」

  池君枳也曉得不能忤逆娘親定下的死規矩,噘著嘴委屈巴巴的抱著池京禧的脖子。

  「該睡覺了,姐姐。」池君嶼又是十分認真的模樣。

  池京禧看著他,忽然想起聞硯桐經常說,池君嶼跟他最是想像,每回看著池君嶼說話還有表情,就好像看見了他小時候。

  池京禧走上前去牽住了池君嶼的手,將倆孩子往房中帶,心中納悶。

  我小時候又這麼討人嫌?

  三

  牧楊和傅子獻在路上行了一月之久,才慢悠悠的到了長安,彼時已經是深秋。

  牧楊一個猛子扎進了侯府,大聲喊道,「枳枳!嶼嶼!楊叔叔來看你們了!」

  池君嶼原本正在房中練字,忽而轉頭對旁邊捧著書打瞌睡的姐姐和娘親道,「我好像聽見了楊叔叔的聲音。」

  牧楊一嗓子嗷的響亮,傳到了池君嶼的耳朵里。

  聞硯桐一下子醒了,順手抹了把嘴邊的口水,迷迷糊糊道,「嶼嶼說什麼?」


  「娘親,是不是楊叔叔來了?」池君嶼擱下筆問道。

  聞硯桐納悶,「他不是應該在朝歌嗎?怎麼會來這裡?」

  說著,轉眼就看見了趴在書本里睡得正香的池君枳,她呀了一聲,「小君枳,你又給我偷懶,這些詩詞你弟弟兩日前就會寫會背了,你到現在還讀不順……」

  池君枳捂著耳朵,頭也懶得從書本里抬起來,悶悶道,「娘親,讓我睡會兒吧,爹爹說要勞逸結合,不能總是盯著書本看的。」

  「勞逸結合起碼也有勞的一部分啊?你除了偷懶還做了什麼?」聞硯桐點了點她的後腦勺,「快點給我坐起來。」

  池君枳慢吞吞的抬頭,說道,「爹爹說你當年念書也是這樣的。」

  聞硯桐想到當年自己一捧著書就開始打瞌睡的蠢模樣,死活不認,「你爹胡說八道!你娘我當年勤奮學習,文采逼人,連你楊叔叔都甘拜下風。」

  正說著,下人便來通報,「夫人,傅大人和牧大人來侯府拜訪。」

  聞硯桐一驚,立刻道,「快請進來。」

  她沒想到兩人真的從朝歌來了,便急忙披上厚厚的外袍,出門迎接。

  等了片刻,下人將傅子獻和牧楊引進來,聞硯桐遠遠的就看見了兩人的身影,笑著上前,「你們怎麼來了?也不提前說一聲。」

  傅子獻溫笑道,「我和牧行屹此次來長安是有皇命在身的,正好許久不見你們,便來看看。」

  牧楊看著聞硯桐身後跟著的倆孩子,衝過去一把抱住,大有搶孩子的架勢。

  他在姐弟倆的臉上重重親了一口,笑道,「好長時間沒見了,楊叔叔想死你們倆了!」

  池君枳哈哈笑著抱住牧楊的脖子,「我也想楊叔叔。」

  池君嶼摸了一把牧楊的下巴,道,「從去年臘月分別,楊叔叔的鬍子為什麼只長了一點點?」

  牧楊用鬍渣蹭了蹭池君嶼柔軟的小手,「那是因為我每日都要用刀刮呀。」

  池君嶼又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

  他每日都要因各種事陷入深思,池君枳都習慣了,便主動對牧楊道,「楊叔叔這次在長安待多長時間?」

  牧楊還真拿不準,轉頭看向傅子獻,像是詢問。

  傅子獻便笑道,「至少要槐花開之後才能返程。」

  兩個孩子都聽不懂,牧楊卻一下子樂開花,嘿嘿笑道,「就是會待很久很久。」

  池君枳開心的歡呼,就連平日裡一臉正經的池君嶼也終於有了孩子模樣,彎唇笑起來。

  聞硯桐揮了揮手,說道,「行了,別站在這了,單禮這會兒也快回來了,咱們去長安最有名的酒樓里,給你們辦一場接風洗塵宴。」

  牧楊應聲,抱著孩子就要走,傅子獻無奈的搖頭笑,跟在後面。

  聞硯桐忽而聽見身後有下人拜禮的聲音,一轉頭,就看見池京禧踏著午後的日光而來,身上的大氅閃著隱隱光芒,亦如當年在書院初見他的模樣,只是昔日張揚的少年如今已經變成了沉穩的男人。

  他眸光微抬,眼中倒映了前方幾人的縮影,看見聞硯桐高興的對他招手後,就輕輕笑了起來。

  時光飛逝,變的是年歲。

  不變的,是春和景明,風華正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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