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臨市精神病院因為怕治療的病人打擾到附近居民,建在偏郊外的地方,旁邊就是公墓。
也有人說過醫院建在墳/墓旁邊晦氣,但在老一輩的思想,他們不了解這些疾病,認為精神問題就是被鬼附/身,或許沖一衝怨氣就能好。
病床上,一位女子穿著病號服閉著眼,溫柔又慈祥。
面上帶著呼吸機,腦袋上和胸口上貼滿了電極貼片,胸廓隨著呼吸緩慢起伏,像是睡著了一樣。
今年已是第八個年頭,她就這麼躺著,即使容顏消瘦,也能感受出一絲書卷氣。
秦蔓坐在床邊握住了方清淑的手,感受她手掌心細細的紋路,眼眶紅了。
負責秦蔓母親的醫生是個很年輕漂亮的女人,托季景軻的福認識到她。
溫喬與秦蔓認識了五年,兩人原本只是普通患者家屬和醫生的關係。
只是他們在同一所學校讀研,雖然溫喬比秦蔓小几歲但很心疼她,再加上秦蔓的氣質屬於冷艷美人,長在她的審美上,兩人關係愈發親密。
「阿姨的情況很穩定,不用擔心。況且你還請了護工照顧她。」溫喬的手落在秦蔓的肩膀上,輕輕拍了拍。
或許是醫生的聲音都有安撫人心的作用,秦蔓胸悶的狀態緩解很多,拉住溫喬的手:「謝謝。」
「蔓蔓。不准再說謝字,不然我打你哦。」溫喬握緊了她的手:「話說季師兄這次怎麼沒來。」
秦蔓沉默了一會,以往這時候都是季景軻把所有事推掉,和她一起過來。
只是這次秦蔓不知怎麼的,好像有一份愧疚感,卻又不知是對誰,就故意趁他出去參加講座,自己提早過來了:「我…」
「在這呢。」季景軻從門口進來,捧著一束百合,金邊框眼鏡依舊斯文有禮:「蔓蔓,你這次怎麼不叫我一起。」
秦蔓撇開眼:「我怕你忙。」
季景軻佯裝埋怨:「不管再怎麼忙,你的事是最大的。」
「哎呦,膩死我了。」溫喬搓搓手臂,她一個已婚女人都受不了,便好奇問道:「你們兩啥時候有喜事?」
秦蔓沒等季景軻回答,便起身給他讓座,打算出去:「一個人過慣了。」
溫喬見秦蔓神情不對就,就打招呼:「那師兄看看阿姨,我和蔓蔓出去聊天。」
溫喬關上病房門,就見到秦蔓站在不遠吸菸處,食指中指夾著細煙。雙手環在胸前,嘴裡吐出煙圈,高瘦的身材,顯得又喪又頹廢。
她知道,秦蔓點小菸癮。平常還好,越煩躁就抽的越凶,勸了好幾次都勸不動,她總答應自己會戒。
但溫喬可看出來,秦蔓壓根不想戒或者說沒遇到那個讓她想戒菸的人,乾脆就自己這麼抽死過去。
溫喬皺眉,從秦蔓手中順走那根煙,在垃圾桶上掐掉:「你還真不怕抽死過去?」
秦蔓不語,溫喬抬手揮了揮周圍飄散在空氣中的菸草味:「怎麼?我季師兄還入不了你法眼?」
「你也知道我現在的情況。再說,要是有別的心思早有了。」秦蔓伸了個懶腰:「別說我了,你跟你家蔣冠軍什麼時候結婚啊?」
溫喬一聽這話,眼角笑彎了,她扶著秦蔓的手撫在肚子上:「嘻嘻,你摸摸。」
秦蔓一愣:「不會吧。有了?」
溫喬:「嗯啊。」
秦蔓連忙將溫喬拉到旁邊,剛才自己居然還在她面前抽菸,太罪惡了:「他知道嗎?」
這個他自然是溫喬的老公。秦蔓在研二的時候,溫喬還在上大四,兩人都不認識。
就聽過京大臨床醫學生和隔壁京體射擊運動員的愛情故事,那簡直轟轟烈烈,饒是秦蔓不愛八卦的人也多多少少了解一點。後來才從溫喬口中知道他們之間的愛情也經歷過許多坎坷。
溫喬一提到他老公,就變得羞澀:「汀白還不知道呢,現在在國外集訓,想等他比賽完再說。」
秦蔓捏捏溫喬的臉,果然,孕婦的皮膚手感就是不一樣,被感情滋潤的人啊:「哎呀,真幸福,那你今年可是雙豐收啊。」
溫喬開始跟老媽子一樣催促:「你也趕緊提上日程啊,勸你還是再好好考慮季師兄。」
秦蔓:「溫醫生還樂衷說媒啊。」
溫喬挑眉:「倒也不是,就是聽聞譚小姐要回國了,要真有什麼想法你可得趕著點。」
「哪個譚小姐?」秦蔓在腦海里搜索老半天都不記得有認識姓譚的。
溫喬:「南臨還能有哪個譚小姐,譚家千金,你們院長的親外甥女,季景軻的青梅竹馬,譚京莉。」
秦蔓緩過神,想起來了。這譚小姐長的是格外清純可人,以前天天黏在季景軻身後,對秦蔓還很有敵意來著。
不是她健忘,這譚京莉當年被季景軻拒絕,一氣之下出國留學,距今也有五六年,都快忘了有這號人。
溫喬一直瞅著秦蔓的細微表情,看看有沒吃醋,傷心,或者憤怒?
只是秦蔓面色坦然無奈擺手,只能說:「你別看了,我有喜歡的人了,不是季景軻。」
「嘭。」
秦蔓話語剛落,就聽到身後有什麼東西掉下來的聲音。
兩人皆是回頭就看見季景軻撿起地上的手機用紙巾擦了擦,然後抬頭扶了扶眼鏡,像是什麼都沒聽到一樣,露出溫和的笑容:「沒事,我手滑,沒打擾你們談話吧。」
見此時氛圍有些許尷尬,溫喬開口道:「沒有,我們談完了。你有開車過來嗎?一起送蔓蔓回去,她擠地鐵也不方便。」
「好。」
醫院門口,白色的車子停在秦蔓的面前。
以前她坐季景軻的車出於禮貌會坐副駕駛,只是剛才說了那番話,再坐前面不太好,秦蔓猶豫了一會,開了后座的車門。
結果拉了幾下,發現打不開,秦蔓皺眉,透過落下的窗看著季景軻。
他神情嚴肅,臉色說不上很好,但也不是很差:「坐前面吧,我有話跟你說。」
秦蔓便坐上了副駕駛。
車內安靜,只有窗戶外車快速行駛過的風聲,秦蔓低頭玩著手機,突然很感謝發明手機的人,緩解這種尷尬氛圍。
季景軻瞥見秦蔓手機里的日曆,信息,便簽來回點,假裝玩手機不自在的樣子,被她可愛到忍俊不禁,寵溺搖了搖頭:「阿姨的情況不要擔心,會好的。」
「嗯?」秦蔓發愣著沒反應過來,然後才點點頭:「嗯。」
季景軻看著前方馬路上的黃白交替的線,依舊是那溫和的語氣:「秦蔓,從你研一到現在對我就沒有一點感情?」
從秦蔓認識季景軻以來,他都是叫「蔓蔓」。
這突然的連名帶姓喊她,讓秦蔓感覺到自己可能要失去這個朋友了,垂眸道:「有,很感謝你幫了我這麼多忙,也很感謝你托關係找到溫喬給我媽媽治病…」
季景軻打斷她的話,他雖然不曾講,但他不相信秦蔓不知道他的心意:「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
秦蔓揉揉眉心:「季景軻,譚小姐要回來了。」
季景軻握著方向盤的手一頓,面上露出顯少見的慌張,「你知道當年那事不是我所想的,我…」
「餵。」秦蔓的手機振動打斷了季景軻的解釋:「嗯,在附近,等我一下。」
秦蔓掛了電話之後,開始收拾東西,她對季景軻的解釋真的沒興趣,畢竟他媽媽說的也挺對的:「麻煩前面市醫院停一下,有點事。」
當年的秦蔓是有想過,如果自己這輩子遇不到讓自己心動,打破原則的人,乾脆就直接和季景軻在一起,畢竟人家幫了自己挺多的忙。
只是兩人在確定關係之前,季夫人知道自己兒子在學校里有喜歡的女人,私下來找過秦蔓,並沒有像電視劇里演的惡毒婆婆那樣拿出一張支票,拍在桌面上:「給你一百萬,離開我的兒子。」
她只是很溫柔地說,季景軻已經和譚京莉定了娃娃親,而且他是獨子,像秦蔓這種家庭,不管是哪家父母都會擔心。
雖然季夫人說的很委婉,但秦蔓還是聽出了,門不當戶不對的意思,人家害怕秦蔓的家庭造就了潛在的心理問題。
不可否認,季夫人的擔心存在一定道理,從那以後,秦蔓就保持和季景軻之間同事的關係,並且努力賺錢還債。
回到現實,季景軻停在醫院門口,就看到穿著灰色襯衫,手臂上還露出一截繃帶的男人。
他突然明白了什麼,朝那個人抬頜問秦蔓:「你喜歡的人,是他?」
秦蔓下車的腳一頓,聽出了季景軻話裡有話,想解釋清楚:「我知道欠你很多,一時半會還不清。如果你有需要,除了觸犯道德底線的事,我都會盡所能幫你,但這是我的私事,抱歉。」
從剛才那輛白到過分的車停在路邊,陸珩之就知道是季家的車。畢竟整個南臨市再也找不出第二個天天在家門口洗車的神經病。
是的,季景軻自從八年前開始就像受了打擊一樣,莫名其妙開車前必要洗車,回去也要洗車,重點是還不讓別人洗,連父母都不肯讓幫忙。
陸家就住季家前面,所以陸珩之每次回陸家總能看到季景軻洗車,然後嗆兩句。
陸珩之手搭在窗邊,看了看秦蔓又看了看季景軻:「季大少爺什麼時候這麼閒了?還做司機。」
季景軻職業假笑:「陸珩之,你拆個線還要人陪,未成年嗎?」
「你…」
秦蔓很無奈,敲了敲窗戶,讓陸珩之讓開,她要下車。
她關上車門後,看到兩人兩眼瞪四眼,不由得諷刺一翻:「你倆人上輩子是氟氣和氫氣嗎?」一遇見就炸。
「……」
秦蔓後半句沒說,但季景軻是藥物分析專業,自然知道她什麼意思,冷哼一聲把車開走了,留下一屁股尾氣。
而陸珩之沒get到秦蔓的梗,拉下臉臉,進部隊這麼多年,化學知識早就還給高中老師了,哪還記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