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蔓帶著方清淑來時,陸家人就站起來笑臉相迎,陸含玉看到方清淑愣住了:「方老師!」
方清淑自醒來就再也沒聽過「方老師」這個稱呼,有些熟悉,回憶湧上心頭,抬眸看著陸含玉記憶模糊,有親切感:「你是…」
陸含玉很是激動,從座位上走到她身邊:「方老師,我是陸含玉啊,您的學生,您教過我哲學史。」
方清淑躺床上那八年遺忘了很多事情,完全想不起來面前這個人是誰,一臉歉意:「抱歉,我記不太清了。」
秦蔓知道方清淑丟失以前的記憶有些難堪,連忙說道:「姑姑,我媽媽之前生病了一段時間,所以…」
「沒關係,時間久了方老師不記得也正常。也沒想到您是秦蔓的媽媽。」陸含玉很意外,卻又擔憂:「現在沒事吧?」
秦蔓擺手,她也沒想到陸含玉居然是媽媽的學生:「沒事了。」
陸含玉拍了拍胸口:「那就好,那就好。哥,阿珩這媳婦找的可真好。」
陸志明點點頭,陸含玉是京大的學生,能教過她怎麼可能是普通的老師:「還是我陸家高攀了。」
這話方清淑了不敢苟同:「親家可不能這麼說,你們才是保家衛國的英雄。」
上菜沒多久,氛圍和諧,長輩小輩聊的都挺來,歡笑聲不斷,秦蔓也不再緊張。
只是意外地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呦,好熱鬧。」未見其人先聞其聲,秦蔓一聽這聲音眉頭就皺起來,特地不通知秦文光,又不知道他從哪知道這件事的。
秦蔓一抬眸,發現秦奶奶埋著頭不說話,有些侷促,大概猜到了,秦蔓嘆了口氣,能怎麼辦,自家長輩打不得罵不得。
秦述也猜到是誰,在桌子底下拉了拉秦蔓的裙擺,秦蔓給他一個安撫的眼神。
秦文光聽說秦蔓請兩家人吃飯居然沒叫他去,就很不爽,向秦奶奶問了地址才過來上趕著給他們添堵。
進門第一眼看到的人,秦文光突然兩眼放光,不知道從哪拿出來一份合同,然後諂媚地喊了句:「哎,譚老闆。」
譚元吃著菜的手一頓,本來今天這場飯是被譚京莉從公司硬拽過來的,後來想想對自己的侄媳也挺好奇,還沒見過女博士呢。
沒想到他突然就變成矚目的對象,陸含玉在桌子底下掐了譚無的大腿,他吃痛才緩過神來問那男人:「你是誰?」
秦文光沒想到秦蔓找的個老公家底這麼有錢有勢,都能想像到自己未來要發財了:「我是秦文光啊,哦,秦蔓的叔叔,親叔叔。」
秦蔓聽這一句話就氣的站起來:「你…」結果還沒說完,方清淑就直接給她拽下來。
秦蔓一臉懵,方清淑小聲說:「你叔叔還沒幹什麼,就趕人家走,親家會怎麼想你?目中無人,不尊重長輩?況且你爺爺奶奶還在這。」
秦蔓皺眉看了秦文光一眼,特想和方清淑說,爺爺奶奶在秦文光才會更無法無天。
秦文光阿諛奉承,簡直把他這一輩子的能用的詞彙量都用上了,才把合同往前推了推:「譚老闆,能不能看在這份上,幫個忙。」
譚元看著上面白紙黑字大概就是想借譚氏名下開家網吧,不過說是網吧,裡面誰知道會有什麼其他場所。
他仔細看了一遍,不知道秦文光哪找來的律師寫合同,法條都寫錯了,這張合同就算簽了,沒有譚氏的印章也是不做數。
他抬眸看了秦蔓一眼,她眼裡都是拒絕,譚元笑了笑,不想為一份假合同讓小姑娘在這種場合難堪。
陸珩之不在,她一個人也不容易,便從胸前口袋拿出鋼筆:「既然是秦蔓的叔叔…」
「等等!」所有人都沒想到這一聲是秦述喊的,他站起來:「譚叔叔,他不配當我跟姐姐的叔叔。」
要不是離得遠秦文光可能直接從桌子上一個酒瓶砸過去:「你臭小子…」
陸志明打斷秦文光的話,瞥了他一眼,然後看向秦述:「你繼續說。」
秦蔓感覺到他要講什麼,扯著他的手,卻沒扯動:「阿述!」
秦述在國防讀的一個學期,每天高強度訓練,身體也健壯,他扒開秦蔓的手:「姐,我不想看你這麼受苦了。」
秦述看著秦文光,眼裡都是冷漠,如果不是殺人犯法,他早就不知道想掐死秦文光幾百回:「八年前我父母出車禍了,這個男人打著我們姐弟兩親叔叔的名義騙了撫恤金,害的姐姐大一的時候差點因為學費交不起被退學,在學校半工半讀,寒假期間我就是吃了一個餃子就被你丟出去差點凍死在外面,要不是姐姐回來及時,我這條命就沒了。」
秦述情緒高亢,說的在座人眼中一紅,他鼻子一酸:「而現在秦文光,你居然還好意思說是我們的親叔叔,就問你,你的臉呢,你這一生哪件事做的像個叔叔,兒子,父親的樣子,就算是你的親女兒,因為你現在身上背的貸款還少嗎,你摸摸你自己的良心是被狗吃了嗎!」
秦文光走過來就想甩秦述一巴掌,這混蛋壞他好事:「你他媽胡說八道什麼,我…」
秦爺爺用力拽住他的手:「夠了!」
他仿佛下了很大的決心,指著門口:「秦文光,你滾!」
秦文光一臉不可思議:「爸,你從小到大都偏心大哥,他的兒子也一樣!不就是他是天才,我是蠢材。但那又怎樣,還不是短命!」
「啪!」秦爺爺的這一巴掌,打的在場所有人都不敢講話,他真的動怒了:「我再說一次,滾!否則我這輩子就當沒你這個兒子!反正沒了一個和沒了兩個沒什麼區別!」
秦文光捂著臉,覺得自己仿佛是個笑話,這一輩子都活在秦揚的陰影下,他突然笑了:「好,我滾,我滾,蠢材在這祝你們吃好喝好!」
秦文光走後,飯桌上一陣寂靜,誰都不敢動筷,還是秦爺爺給自己倒了杯酒站起來說:「抱歉,自家的事放到這上面來說,還是很丟臉。但是我孫女是個好姑娘,希望你們不要因為我小兒子對她有什麼偏見。我乾杯,你們隨意。」
陸志明連忙站起來,不會忘記自己曾經做過什麼事,也愧對人家,幹了一杯:「秦叔,使不得,怎麼能讓長輩先敬我們,壞了禮數。」
陸含玉對秦蔓不太了解,本以為只是個會讀書,漂亮的小姑娘,畢竟陸珩之在警局也很少見到女人。
她今日才知道秦蔓是真的不容易:「秦伯伯,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但是秦蔓我們一家都是真的喜歡。」
許芳淋點點頭,看著秦蔓都帶著心酸:「是啊,秦蔓這孩子懂事的太讓人心疼了,她要是嫁過來,我們家阿珩一定不會讓她受委屈,想工作就去工作,想休息阿珩也養得起。」
陸家人眼裡的真誠讓秦家人放了心,本來方清淑就對這飯局頗有微詞,主事的人沒來,卻讓秦蔓忙得腳不沾地,她害怕自己女兒嫁到陸家被當個保姆一樣使喚。許芳淋今日這話倒是正中下懷,解了憂慮。
這頓飯局終於結束了,下樓的時候長輩們還在閒聊,譚京莉默默地往秦蔓身邊挪。
她在這飯局之前其實還有點怪秦蔓,因為她,季景軻現在自閉到不肯出門。
現在才知道秦蔓以前過得有多慘,換做是自己早就把那些人告得傾家蕩產,牢底坐穿,絕不和解。
秦蔓的大度反而讓譚京莉覺得自己才是個笑話,她小心翼翼地拉了拉她的裙子:「表嫂,對不起。」
秦蔓看她紅紅的眼睛滿是愧疚,先是一愣,然後彎唇笑了笑:「沒事。」
她最怕就是身邊人這樣了,大概是小心翼翼,心疼,愧疚,其實自己也很難受。
秦述在家,秦蔓都是和方清淑一起睡,母女兩人晚上開著小夜燈談心。
方清淑一想到飯桌上秦述的話,就止不住紅了眼,揉揉秦蔓的頭:「小蔓,媽媽竟然都不知道你吃了那麼多苦。」
秦蔓手抱著方清淑,像小時候一樣,在她身上蹭了蹭:「媽,沒事的,都過去了。」
方清淑感慨:「轉眼間,你都要嫁人了,媽媽缺失的那八年不知道該補不補的回來。」
秦蔓抬頭:「媽媽你瞎說什麼呢,母女之前有什麼好補的。」
方清淑想了想,有件事還是得和秦蔓說:「小蔓,你有沒有想過,結婚以後住哪?」
秦蔓下意識說:「當然住…」
她突然停住了,想起來現在這房子是陸珩之的,就算他當做聘禮給了秦蔓,那秦述和方清淑呢,住哪?
而她工作了兩年,還了季景軻的錢,卻沒攢夠買房的錢,以前覺得沒什麼,秦述還小來得及,但現在方清淑醒了難道還讓她跟著一起漂泊?
方清淑正要說的就是這事:「明年我和小述搬出去吧。」
秦蔓皺眉:「媽,你說什麼呢,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怎麼會,你是媽媽的心頭肉。」方清淑安撫她:「但是,媽媽不能妨礙你的幸福。你要懂得兩個人的愛情要相互經營,雙方父母都不能摻和的,更何況你和小陸的職業都不一般。」
「那…那你們住哪?」秦蔓抿了抿唇:「等我拿到了獎,在附近給你們買房子吧。」
方清淑搖頭:「前兩天京大校長給我打電話了,問我還能不能回去繼續任教。」
秦蔓擔心:「可是你的身體…」
方清淑自醒來一心只想回京大,現在人家打電話過來有什麼理由拒絕呢:「我的身體我知道,不會勉強自己的,多跟年輕人在一起,自己也會更年輕啊。」
「好,那等我賺夠錢,咱們就在京都買大大的房子,剛好阿述的學校也在京都。」秦抱緊方清淑,想想幸福的未來就很開心,只是少了秦揚,她淡淡地說:「如果爸爸知道了,肯定也很開心。」
秦蔓和秦述從小就在京大教師宿舍樓長大,在附近買套房是秦揚一直以來的夢想。
方清淑的記憶只剩下零零散散,很多事都記不太清了:「那是媽媽和你爸爸第一次相遇的地方。」
秦蔓握著她的手,昏暗的燈光中落下淚,好像什麼都釋懷了:「媽,我現在終於明白了一個詞,苦盡甘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