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伊的電話掛斷之後，病房裡氣氛都凝固了。
的確是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
好消息是念念沒事。
壞消息，是念念失憶了，不記得他們所有人了。
不記得她的外公，她的哥哥們……還有司薄夜。
不過，在所有人還在消化這些事情的時候，司薄夜已經迅速冷靜下來。
眼底是一片濃郁的寂色。
直接按了一下病床上方的護士鈴，讓人把他扯下來的輸液針重新打進去。
喬伊說的沒錯，他要先養好自己的身體，才能去M國找她。
*
修斯公學。
午餐時間。
江念端著餐盤找了個角落坐下，鼻樑上架著厚重的黑框眼鏡。
藏住的纖長彎翹的睫毛，在眼瞼處投落一片陰影。
鑑於上午她當眾垃圾桶扣頭，又一腳直接踹開瓊斯家族少爺的事跡，餐廳里不少其他學生都在議論她的身份。
暗戳戳投來目光。
而江刃，就不發一言站在離她不遠的地方，看向這邊。
那個威爾·瓊斯也在餐廳，在離江念不遠處。
臉上帶著憤恨與不甘，叉子碰到餐盤一划，發出刺耳的聲音。
江念直接無視。
用叉子插了一塊土豆，放進嘴裡，臉上沒什麼表情。
不過下一秒，另一個餐盤放在了自己對面的位置。
一抬眼，正是她今天在廁所碰到的那個少女。
「嗨。」
喬伊眉眼彎彎，臉上的表情熟絡而純真。
「請問，我可以坐在這裡，和你一起吃午餐嗎？」
少女金色捲髮至腰際，五官精緻可愛如洋娃娃，透著不諳世事的天真爛漫。
一雙琉璃似的碧綠眸子，帶著不加掩飾的期待看過來，讓人很難說出拒絕的話。
還沒等江念答應，喬伊又拿出兩個哈根達斯的草莓冰激凌，其中一個放到江念面前。
眨了眨眼。
「這個我覺得你會喜歡，請你吃。」
餐廳里的人覺得驚詫。
這位梅隆家族的千金，今天也是剛剛轉來學校。
據說，她向來獨來獨往，從不與人交談。
而現在，卻主動坐在這個華人轉校生的對面。
江念看了一眼遞到自己面前的冰激凌。
——她的確喜歡吃草莓冰激凌。
不知道對面的人是怎麼知道的。
「你坐吧。」
江念覺得這女孩並不討厭。
神色淡淡，「謝謝你的冰激凌。」
「好~」
喬伊的笑容更甜了。
聲音帶著一絲雀躍和俏皮。
「我就知道，你不會討厭我的。」
「——小姐。」
江刃不知何時站了過來。
一米九的身高惹人注目，眉頭緊蹙。看向喬伊的眼神透出敵意。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這個喬伊·梅隆曾經去過華國，和小姐有過一段淵源。
而現在，她卻一副也是第一次認識小姐的樣子。
她會不會告訴小姐華國那些事情？
喬伊看了江刃一眼，歪了歪頭：「念，這是你的保鏢嗎？」
露出有些害怕的樣子。
「他看上去，好像並不歡迎我坐在你這裡。」
江刃不為所動，低頭對江念道：「……小姐，先生說，不希望你和其他人走得太近。」
江念拿著叉子的動作突然停住。
抬起頭，聲音透出冷意。
「只是坐在一起和我吃頓午餐，就叫走得近了嗎。」
「那你天天守在我身邊，算什麼。」
江刃渾身一僵。
「我只是想吃個飯。」
「不要連這點自由都來干涉我。」
聞言，江刃下意識攥了攥手，沉默應下：「……是，小姐。」
見男人走遠，喬伊咬咬嘴唇，仰起白皙的小臉看向江念。
聲音軟軟：「念，我是不是不應該過來？這會給你帶來不好的事情嗎？」
「不會，」江念收回目光，「你吃吧。」
「你父親好像管你很嚴，和我父親管我一樣，」喬伊嘟了嘟嘴，有些不滿地戳了戳餐盤裡的鬆餅，「看得這麼嚴，好像我們是壞孩子似的。」
從小到大，陸肇坤的確管她很嚴。
他只允許她做正確的事情。
江念攪拌了一下碗裡的蘑菇湯，淡淡道：「你父親只是怕你受到傷害。」
「才不是，」喬伊歪歪頭，嘴嘟得更高了，「他只是當獨裁的上位者當習慣了，不容許別人質疑他的權威。」
「如果我有機會，我一定要搬出家裡，逃離他的掌控。」
江念動作一頓。
抬眸看了喬伊一眼。
是巧合嗎。
她的想法，被眼前這個女孩說了出來。
*
傍晚。
江念背著包走進家裡。
餐桌上準備了豐盛的晚餐，女傭們低著頭站成兩排，守在旁邊。
餐桌旁的陸肇坤，墨色長衫勾勒出頎長寬闊的身形，坐在輪椅上依舊氣質淡薄卓越，修長的手翻著文件。
聽到動靜，緩緩抬起眼，看向她：「放學了？」
江念頭也沒抬，應了聲：「嗯。」
「在學校還適應嗎，」陸肇坤語氣淡淡，氣場卻有籠罩般的壓迫感，「有沒有認識新的朋友？」
江念頓時腳步停住。
看向輪椅上的男人。
仿佛在陳述一件再普通不過的事情。
「有沒有，您應該知道的吧。」
陸肇坤表情沒有絲毫變化。
只是叫她過去。
少女深吸口氣，還是在輪椅旁蹲下身。
男人寬大的手掌覆在她臉上，指腹輕輕摩挲她的唇角。
垂下眼帘，若有所思：「讓江刃跟著你，生氣了？」
江念沒說話。
「那明天開始，就不讓他跟著了。」
「……彆氣，乖。」
陸肇坤聲音低沉，誘哄一般。
這個世界上，沒有第二個人會讓他用這種語氣說話。
「我想搬出去。」
聽到這句話，陸肇坤的動作一下停住。
江念抬起頭來，看著男人墨色漆黑的眼睛，又重複了一遍。
「我想搬出去住，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