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末,季夏暑熱。
江念坐了一天的火車,從偏遠山區窯縣來到江城。
水還沒喝上一口,繼母陳馥蘭已經迫不及待說出這次從鄉下把她接來的目的。
「念念啊,真不是我這個當後媽的想把你嫁去司家,主要是你這生辰八字,正和司家那位相合。」
「雖說是嫁給個死人,可也是飛上枝頭成了豪門少奶奶,司家還答應給咱們家五百萬投資呢。」
旁邊江晟吸了口煙,看向江念:「江念,答應這件事,就當報答爸爸對你的養育之恩了。」
養育之恩?
聽到這四個字,肌膚冷白的少女抬起眼。
被厚重黑框眼鏡遮掩的眸子仍透出幾分諷刺冷意。
她母親在她出生後病逝,江晟將她扔在鄉下親戚家養著,自己來江城續弦生女,十八年來對她不聞不問。
要不是司家那位繼承人司薄夜飛機失事死了,司夫人替自己這唯一的兒子張羅起守歸婚,江晟恐怕都想不起還有她這麼個女兒。
守歸婚,守鬼魂,就是要她和司薄夜的牌位拜堂結婚,下半輩子守著個牌位過。
為了五百萬毫不猶豫斷送自己親女兒一生的人,也有臉說出養育之恩四個字。
江念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不咸不淡道:「既然是嫁進豪門當少奶奶的好事,怎麼不是江冉冉去?」
「我記得,我母親去世前替我談過一樁娃娃親,我已經和江城宋家的少爺宋聞璟有婚約。」
江冉冉,她的繼妹。
被江晟和陳馥蘭從小捧在手心嬌寵長大的江家千金。
沒想到江念居然還知道這茬,陳馥蘭臉色一變。
「這都什麼年代了,娃娃親什麼的還能作數?人家宋家可是江城豪門,怎麼會看上念念你這種鄉下長大的。」
「實話告訴你吧念念,聞璟已經有喜歡的人了,就是冉冉。他們馬上就要訂婚了。」
剛才聽江念提到宋聞璟,一旁的江冉冉不服氣瞪過來。
「姐姐,像你這種鄉下來的土包子,不會也妄想和聞璟哥哥結婚吧?」
江冉冉眼裡透出嫉妒。
嘴上說著江念是鄉下來的土包子,可除了那副又厚又丑的黑框眼鏡,江念根本就沒有半點鄉下村姑的土氣。
巴掌大的小臉,高挺的鼻樑,精緻的五官。明明是骯髒破爛的鄉下長大,肌膚卻比從小到大精心保養的她還要白皙細膩,周身還透著清冷出塵的氣質。
但,臉比她小五官皮膚比她好又怎麼樣,還不是馬上就要嫁給個死人了?
想到這裡,江冉冉覺得舒心多了。
江念卻冷不丁抬手,一巴掌就朝著江冉冉的臉扇過去!
啪的一聲脆響,全場寂靜。
江冉冉捂住火辣辣的臉,頓時尖叫出聲:「啊!!」
江晟和陳馥蘭看到自己寶貝女兒被打,不可置信瞪大眼睛:「江念!你竟然敢打冉冉?」
江念語氣冷淡:「搶了我的未婚夫,還在我面前叫囂,我難道不該打嗎。」
「你!」江晟氣得胸口起伏,「沒想到你在鄉下這麼多年,竟養成這副德行!要不是你要嫁去司家……」
他一定立馬替自己寶貝女兒抽回來。
江念早已看透眼前幾個人的心懷鬼胎與自私貪婪。
「不用說那麼多了,我可以嫁去司家,給你們拿到投資。」
「真的?」江晟和陳馥蘭眼前一亮,臉上怒氣頓消,露出暗喜的表情。
「當然有條件,」江念看向眼前兩個人,「我要和江家斷絕關係。」
江念要和江家斷絕關係?
聽說江念在鄉下高中成績倒數第一,不學無術打架犯事,前不久剛被退學。
與冉冉這樣他們精心培養優秀全能給他們爭光長臉的女兒,簡直雲泥之別。
他們早就巴不得把這個拖油瓶甩開,現下江念居然用這個當條件?
江念從包里拿出一張斷絕關係同意書,扔在桌上,吐出兩個字:「簽字。」
「可以,」江晟生怕江念反悔,當場就迫不及待簽了字,還十分警惕看向江念,「我可先說好,字簽了,從今往後你就和我們江家沒有半毛錢關係,以後可別後悔再求著回來!」
這是生怕她惦記江家的那點財產,和江冉冉搶。
江念嘲諷扯扯嘴角。
出門之前,還隱約聽見屋裡對話聲傳來。
「我就說嘛,一個鄉下長大的丫頭能嫁進豪門,哪怕是給個死人守寡,上趕著還來不及,怎麼可能不願意。」
「一個江念能給咱們家換來五百萬,還不用嫁妝,真是筆穩賺不虧的生意。老公,你可真厲害……」
江念來的時候就只帶了個背包。
離開江家後手機有電話來,隨手接起。
「念姐,你搞定你那個渣爹了?」
江念一如既往高冷,回了個「嗯。」
電話那頭的少年嗤笑:「你爸這個蠢貨,把那個江冉冉當成個寶,壓根不知道念姐你才是……」
「我讓你幫我在尋親網上掛的消息,發出去了嗎。」
江念上周才發現母親臨終前寫下的信,得知母親的身世。
母親說,她是因為得了一種罕見的腦部疾病,怕家裡人傷心才改名換姓離開家所在的江城。在窯縣遇到江晟,和江晟結婚有了她。
母親說她最大的心愿,是希望自己女兒這輩子能無畏瀟灑,活得耀眼。
最大的遺憾,是她沒能在自己的父親跟前盡過孝,不知道父親身體還好不好,是否還為她的離開傷心。
於是江念說明了母親和自己的情況,想利用尋親網找到自己的外公。
那頭的少年道:「上午就發了,我還加了錢讓他們加大宣傳,咱們等回信就行。」
*
此時。
江城一座頂級豪華的莊園別墅里。
季家老爺子插著呼吸機躺在床上,七個身材與容貌都極為出色的男人守在床邊。一個個抿唇攥拳,目光無不擔憂。
爺爺的身體越來越差了。
再這樣下去,不知道還能撐多久。
老爺子已經陷入彌留之際,嘴裡卻仍喃喃呼喚著一個名字。
七個男人聞言都紅了眼眶。
姑姑這一離家,一走就是十九年,杳無音訊。爺爺當年一夜白頭,如今到死也放不下她。
然而就在此時,有手下欣喜趕來,直接就在屋子裡喊道:「老爺子,我們有小小姐的消息了。小姐她,還留了個血脈!」
所有人精神一震,下意識向床上看。
已經昏迷不醒好幾日的季老爺子,手指動了。
**
半夜十二點,江郊亂墳崗。
從江家出來,閒著也是閒著,江念順便接了個任務。
事情倒是不難,只是來見個人取一樣東西,再送到別處。
但能招募給出S級佣金,這東西必然不受法律保護又價值高昂,僱主要確保能安全送到對方手中。
月光蕭冷,寂靜無聲。
江念站在被雜草叢生的墳頭包圍的樹後,尋找自己的任務目標。
陡然間,風聲變得急促。
從小就經受的訓練,讓江念對危險有敏銳的感知。
斜前方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像是訓練有素的僱傭兵,人數有五個以上。
——僱傭兵?
給東西的人還沒到,想搶東西的人先來了?
江念眯了眯眼,神色冷了幾分,躲在樹後壓低呼吸。
沒想到下一秒,一個堅硬的東西卻抵上了她的後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