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意思是,國師已經活了五百年了?」時景指著那座巍峨的高台小心翼翼問。
樽兒「噗哧」笑了一下:「那倒沒有。」
她眼神敬畏,語氣中竟還有種自豪:「國師一脈,也是有傳承的。
初代國師兩百歲時找到了根骨極佳適合修煉的弟子,一直等到弟子長成繼承國師之位後,這才離開了帝宮。至於那位大人是已經仙逝還是雲遊四海去了,這我就不清楚了。
總之,國師一脈的壽數極長,五百年漫長的歲月,至今也只傳了三代。」
時景小聲地嘀咕:「五百年,三代,平均壽命都超過一百五十歲了啊……」
她頓了頓:「你們這裡……咳咳……我是說慶國,不,這天下,除了國師以外,還有活那麼久的怪物沒?」
樽兒很是不贊同地瞅了她一眼:「郡主!這裡離觀星台那麼近,您這樣說國師大人的壞話是會被聽見的!」
不過,她緊接著搖了搖頭:「沒有,人生七十古來稀,能活過一甲子就算是長壽啦!」
能活兩百歲的國師,在慶國人的眼中,可不就是神祗一樣的存在嗎?
時景頓時又鬆口氣。
還好還好,只是特例,不需要修仙了!
至於那個特例……身為一名嗅覺敏銳的人民警察,不論經驗常識還是直覺都告訴她,所謂的長生不過只是鞏固神權的一種謊言。
那什麼國師,就是個高段位的騙子!
等她先將慶陽郡主的死因查明,一定要把國師行騙的手段好好地弄個清楚明白,怎麼也要讓樽兒這種看起來聰明實則毫無江湖經驗的小丫頭幡然醒悟才好。
兩人說著話,不知不覺便就往高台的方向走去,等樽兒醒過神來,發現不知道何時竟已站在了觀星台的樓下。
她連忙站住腳步:「郡主,不能再往前了!」
時景回過頭,滿臉都是疑惑:「為什麼?被你說得那麼神奇,我還想去觀星台逛逛呢!」
她指著近在咫尺的高台:「這應該是宮裡最高的地方了吧?我若上去,是不是就能看清整個京都城的面貌?」
跨越千年的時空,活的古代都城,不是動畫特效,該是何等波瀾壯闊的景象,她都迫不及待了呢!
樽兒連忙拉住了她:「郡主,這裡不能進。咱們只能走到這裡,再往前,就犯了忌諱了。」
她解釋道:「觀星台,是國師大人的法台,任何人不能隨意出入。而且最近這段時日,國師正在渡命中之劫,觀星台封門閉戶,就是陛下親臨,也進不去的。」
「渡劫?」
時景嘴角不禁浮起一抹微笑來:「搞得還挺像模像樣的,有點意思。」
騙子是要拆穿的,不過不是現在。
她話鋒一轉,指著旁邊的綠瓦紅牆笑眯眯問道:「觀星台不去就不去了,但來都來了,樽兒,要不咱們逛逛這裡?」
樽兒抬頭看到了金燦燦的牌匾,臉色頓時就變了。
她緊緊地拉住了時景的手臂,一邊搖頭一邊壓低聲音說道:「郡主,這裡是華陽池,陛下的御湯,傳說華陽池連著慶國龍脈,只有天子方可在裡面沐浴。除了陛下,這裡無人能來,是慶宮禁地。咱們還是快點走吧!」
御湯?龍脈?禁地?
那慶陽郡主怎麼會死在裡面?
她總不可能是自己想不開往湯池裡跳的吧?按照這些日子從樽兒瓶兒和蕭祁口中了解的慶陽郡主來看,她絕不可能是一個會想不開自盡的人。動機立不住。
那就一定是他殺了。
可要在宮廷禁地行兇,則又不是件簡單的事,單是四周圍那麼多的巡守就很難甩脫了。
等等!刺客!
那個雨夜追殺她的禁衛軍好像是在尋找什麼刺客!
當時她初來乍到,像一隻驚弓之鳥,一有動靜就拼命地想要逃跑。可現在想來,慶陽郡主怎麼會是刺客呢?那刺客,說不定就是害了她的人,至少也與這件事有關聯才對。
她得想法子得到有關「刺客」的更多信息。
樽兒見時景愣著不動,有些急了:「郡主,時辰不早了,咱們該回長生殿了!」
時景回過神:「哦哦,好。那就回去吧!」
高聳的觀星台上,廊道一角,國師著一身潔白的衣衫靜靜地站在角落裡,一動不動望著少女轉身而去的身影,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他長發零散,像雪一樣泛著無暇的白光,迎著風飄搖。
「國師大人,該喝補湯了。」
童子送上一碗烏漆嘛黑的藥湯:「陛下聽說您連日咯血,讓太醫院的趙院判開了補血的良方,您多少也喝一些。」
國師的表情淡淡的,目光也淡淡的,他淡淡地說道:「倒掉吧。」
童子無奈地嘆口氣:「是。」
這已經是他連日來倒掉的第六碗補湯了。
雖然早料到會是這樣的結果,可他還是想要多問這一句——自從七天前那場來勢洶洶的大雨之後,國師大人的臉色就越來越差了,這兩日已經像紙一樣白,幾乎看不到什麼血色。
他有些擔心國師會挺不過去。
童子小聲問:「國師大人的劫,快到了嗎?」
國師望著那道遠去的背影,臉上的表情出現了少有的困惑:「已經到了。」
童子驚詫地快要跳起來:「什麼?」
兩月前,國師便算到近日有一大劫要降在他身上,從那時起便閉關修煉,靜待劫至。可是等啊等,每日裡殷勤謹慎,總不見什麼奇怪的兆頭。
直到那個古怪的雨夜,國師不知為何吐了許多血,然後他的身體便越來越差了。
難道竟是已經應了劫?
國師淡淡地看了童子一眼:「但我不知道那是什麼。」
他衝著童子擺了擺手:「硯秋,你下去休息吧,今日不必再上來了。」
「可是……您的身體……」
國師一揚手,廊台上的簾幕合上。
薄如霧的白紗里,隱隱綽綽地現出他無與倫比的輪廓,透過紗簾,傳出一道清冷的聲音:「我還未曾找到衣缽傳人,不會有事。」
竟是一句安慰。
「是。」硯秋重新端著藥湯離開,腳步輕細,很快就沒有聲響。
迎風搖曳的紗影里,國師目光惆悵地望向遠處——那裡空蕩蕩的,已經什麼都看不見了。
他忍不住呢喃:「怪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