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歸去

2024-08-28 21:57:53 作者: 格陵南
  葉落歸根……

  時景怔怔地攤開手心,那裡是星星點點的血痕,花花的,糊糊的,亂糟糟的,看不清到底是什麼。閱讀

  只有她知道,那是一個「歸」字。

  躺在她懷中毫無生息的男人,他想要回家,想要回歸故土,想回到生他養他的那片土地上去。

  而原本,過了今夜他就可以帶著白狼軍回到心心念念的錦國去的。

  是她……非要拉著他來北山堆雪人。

  結果,堆好的雪人被亂箭打碎了,猶如打碎了她與他美好的將來,而他,也葬身於此,以如此慘烈的方式。

  是她……害死他的……

  仿佛早已流乾的眼淚,此刻忽然又如同泉涌。

  時景悲痛欲絕:「對不起,是我把他弄丟了……對不起……」

  她緩緩地鬆開了手,任由蕭謹安從她懷中接過早已經變得冰涼的殷行的身體,而失去了懷中人的她,猶如失去了全部的依靠,驟然癱倒在地。

  時惜墨臉色驚變,飛奔過去將時景抱了起來,幾乎是跑著往馬車裡送。

  「快點帶郡主回府!」

  他看著馬車飛馳而去,這才轉身對著蕭謹安抱了一拳:「多謝蕭世子幫忙勸解郡主。另外,還請蕭世子將殷行……給我,郡主深愛於他,定是要厚葬的。」

  蕭謹安卻道:「我剛才勸解郡主的理由,是請她放手,讓月伶館的黃老闆送殷行回家。他來自江南,自當也該送他回去。」

  他頓了頓:「郡主既有所吩咐,那我自當要將他交給黃老闆才可。」

  這時,一輛馬車恰好趕到,滿身珠寶的黃有財屁顛屁顛跑了過來,一看到殷行的屍體便鬼哭狼嚎起來:「怎麼回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蕭謹安抿了抿唇道:「殷行因救慶陽郡主而死,是為忠勇英烈之人,郡主讓你將他帶回去,親自送他回江南老家……厚葬。」

  他頓了頓:「至於一應花銷,稍後自然有人送到月伶館去。」

  黃有財一副見錢眼開的生意人模樣,連忙將殷行的屍體接了過來:「是是是,既是郡主的吩咐,我一定全力為之,絕不叫郡主失望!」

  說罷,他衝著身後兩個大漢招了招手:「快,快點將殷行小主抬上馬車去!」

  蕭謹安擺了擺手:「你去吧。」

  等黃有財走後,時惜墨衝著蕭謹安抱了一拳:「既然蕭世子已經處理妥當了,那我便先回郡主府了!改日我一定親自去尋蕭世子道謝!」

  郡主昏倒了,他心裡記掛,自然也再顧不上其他了,道了辭,便翻身上馬,飛奔而去追趕郡主府的馬車了。

  此時人都已經走光了,北山這裡一片空寂。

  蕭謹安看了一眼滿地的血跡,幽幽嘆了口氣,便頭也不回地往山下行去。

  ……

  雪鳶閣的二樓暖閣內,此刻房門緊閉,氣氛緊張,門不時地開了又閉,黃有財親自端出一盆盆的血水,一直忙到了夜深,這才終於安靜下來。

  「怎麼樣了?」

  床榻前,蕭謹安皺眉立著,滿臉心疼地看著光裸著上半身,但渾身上下都沒有一塊好皮膚的男人。

  男人的臉色很是蒼白虛弱,額頭鬢角沁著虛汗,但他卻還是滿臉不在乎地笑著:「死不了,嘻嘻。」

  他抬起頭來,一雙烏黑墨亮的眼眸在昏黃的燈光下,仍閃耀著動人心魄的光華。

  只是那張臉,卻一半驚艷絕倫,一半猙獰可怖,讓人移不開眼。

  竟是殷行。

  蕭謹安坐在床頭,眉頭緊皺著:「圓圓,真的不跟她……說一聲嗎?」

  一想到那失魂落魄的少女,他的心中難免一刺。

  她到底犯了什麼錯,要承受永失所愛這樣的懲罰?不該的。

  殷行此刻早已恢復了本來面貌,他長而微卷的睫毛在燭火之下動了動,在眼瞼處投射出如扇形的暗影。

  滿腹心事,躍然臉上。

  然而,再抬起頭來時,他卻還是故作輕鬆地笑了笑:「不必。」

  他目光灼灼地望向了蕭謹安:「哥哥,我知道我欠她的,這輩子也還不清了,但欠得少也是欠,欠得多也是欠,也不差這點了。」


  「你……真的不後悔嗎?」

  殷行目光動了動:「怎麼做都是會後悔的,但我別無選擇了,不是嗎?」

  他頓了頓:「今日我想要救她的心是真切的,我也不是故意想要死在她面前。假若不是事先有所預料和準備,我現在也已經真的死掉了。」

  貼身穿的軟甲都被鐵箭刺破,只不過有了這一層抵擋,那些箭矢未能刺破他的心臟,幾處要害不曾受傷,能保住一條小命。

  可是他的肩膀,手臂,雙腿和腳踝,卻都實實在在地受了傷。

  拔箭時的痛楚餘悸仍在,而這些傷病要折磨他很久的時間才能癒合。

  而且,就算傷口癒合,每年颳風下雨,他都會體會到一輪又一輪的痛楚。

  這便是他付出的代價。

  所以,他也不算騙了她,對嗎?

  「圓圓,現在後悔還來得及……在你肩上的那些責任,都交給哥哥來扛,而你,盡可以和心愛的人泛舟江海,雲遊天下,做一對只羨鴛鴦不羨仙的佳侶。」

  殷行輕輕地笑:「哥哥,不要說這樣的話。若是我能這樣做,你以為我會放棄小景嗎?」

  他眼眸微垂,雖是笑著,聲音里卻是一望無垠的悲傷:「爭取所愛很難,但無畏無懼也沒什麼怕失去的。

  但要放棄已經握在手中的愛人,卻比割肉還要痛,比死了還要難受。

  我已忍著遍體鱗傷連最心愛之人也放在一邊,哥哥卻將放棄兩個字說得那麼輕而易舉,你這樣做該嗎?」

  蕭謹安一時語結:「我……」

  殷行肩膀綁好的白色紗布潺潺冒出鮮血,很快又浸了出來,他毫不在意地坐了起來,雙手放在了蕭謹安的肩膀上。

  「哥哥,我知道你在慶國處境艱難,為了母親,你處處受制於慶帝,不管吃多少苦受多少委屈,都不敢輕舉妄動。這些年辛苦你了!」

  他頓了頓:「而我走後不久,便將在西南拉出帥旗,以你錦國大皇子霍行之名揭竿而起,收復故國。從此以後,你的日子想必會更難過的。」

  蕭謹安的眼淚在眼眶中閃了許久,終於還是偷偷地滾落:「圓圓,比起你所承受的,我這點算是什麼……」

  而那,原本是他的責任。

  殷行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笑著說道:「哥哥,自小父皇便教我們,兄弟同心,其利斷金。我們之間,不必有計算和得失。我所做的這些,都是心甘情願的,你不必為我不平,也不必有任何愧疚。」

  他頓了頓:「而現在,我只要你為我做一件事。」

  「什麼?」

  「照顧好自己,保護好母親,若還有餘力,替我……多關照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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