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聖物

2024-08-28 21:57:54 作者: 格陵南
  犀牛角很快就取了來。

  國師吩咐硯秋:「你留在這裡。」

  硯秋癟嘴,不大樂意的模樣:「這府里有太醫在,我只要將犀牛角的用法告訴他們便可,不需要我留在這裡。」

  他擔心地看了一眼國師,壓低聲音說道:「您的身子……我得留在您身邊伺候才行!」

  國師卻很堅持:「你留在這裡。」

  說罷,他也不再理會硯秋小童的情緒,披上一件薄得如同紙般的絲綢斗篷便就朝郡主府門外走去。

  時惜墨眼看著這對主僕之間微妙的氣氛涌動著,連忙說道:「國師大人,我送您回觀星台吧!」

  國師只是淡淡地說道:「不必了。」

  他腳步不停歇,很快便就轉了個彎,身影徹底消失不見了。

  硯秋氣得跺了跺腳,到底也不敢追上去:「行吧,我留在這裡,留在這裡!」

  他心中有氣,對著太醫院的這幫太醫語氣自然也不大客氣:「這段犀牛角磨成粉末,分成三份,每日用一份,一連三日餵郡主服下。等到第四日,她就算有治不好的絕症也都能好起來。」

  有一位太醫小心翼翼問道:「這犀牛角真的這麼有效?」

  硯秋冷哼一聲:「那可是我們國師大人用來渡劫的聖物,你說有效不有效?好了,不要再多說廢話了,趕緊製藥吧!」

  珍貴的是聖物,而不是製藥的法子。

  他知曉國師大人非要留他在此,不過是怕這些太醫面對如此珍稀的聖物時動了什麼歪心思,所以才要他全程監督,以震懾他人的。

  這個慶陽郡主真不知是何來路,國師大人竟然抱著殘破的病軀如此對她費心,不僅親自來替她看病,還給出了那樣珍貴的犀牛角……

  真叫人難以置信!

  ……

  國師從慶陽郡主府出來後,就徑直往不遠處的司馬巷行去。

  天黑了,又是如此寒冷的冬夜,路上除了更夫,壓根就沒什麼行人。

  但他還是將白色的斗篷翻了個面,露出黑色絲綢緞面來,將他整個人尤其是他的腦袋包裹得嚴嚴實實。

  到了三棵柳樹下的宅院,他輕輕推開門。

  時景若是在的話,便能一眼發現這座小院與她當初來時已經大為不同。

  那棵參天大樹仍在,但也多了許多盆栽和擺設,甚至還製作了假山和造景,牆角移了兩株紅梅,倒像個有模有樣的花園了。

  大樹的底下,還架了一把木製的鞦韆,雖不是什麼很華麗花哨的款式,但木料紮實圓潤,很是古樸敦厚。

  看得出來,不是家具店裡買的現成貨,而是有人親手一點點打磨出來的。

  此時大雪雖然早就停了,但這院落因為好幾日沒人來過的緣故,雪花消弭地反而慢一些,此刻樹梢和假山的頂上,仍有白雪皚皚。

  風一吹,便會抖落幾滴雪子。

  若是在這樣的地方圍爐煮酒,該是何等樣的場面呢?

  其實,國師看慣了天上的日月星辰和風雲變幻,早就對這些人造的景致沒什麼感覺了。

  對他而言,一座光禿禿的院子和一座布滿了擺設造景的院子,沒有任何分別。

  但他還是一點點地,儘量地將這個宅子的各個角落都填滿了,只是因為有一個人對他說過,她喜歡這樣的院子。

  國師的目光輕輕掃了一下那把鞦韆,然後緩緩地走到它前面,扶住了結繩:「等你好了,會再來這裡嗎?」

  雖然是獨居觀星台上的人,但這並不意味著他對京都城的事一無所知。

  尤其,當他也開始關注一個人的時候。

  國師大人當然知道時景身上發生了什麼事。

  雖然對於男女情愛,他渾然不懂,可活了這漫長的兩百多年,很多事,他自己雖然未曾經歷,卻眼見過不少。

  觀星台設在慶宮之中,與慶國皇帝陛下的後宮緊鄰。這兩百年來,慶國換了七八任皇帝,經歷了無數位后妃。

  有的皇帝專情,一生一世一雙人。

  有的皇帝多情,寵愛的妃嬪走馬觀花地換。

  他冷眼旁觀著這一切,從未想過有一日,竟會親眼目睹一場悲情的後果。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今日舌尖出的血有些多,國師大人不僅覺得疲乏,還覺得有些惆悵亦或者是沮喪的情緒。

  他神情低落下來,向來如同古井一般毫無波瀾的心境,此刻,竟有了起伏與波動。

  「唉。」

  空蕩蕩的鞦韆架上,落下一聲嘆息。

  ……

  服下犀牛角後的第三日,時景看起來好像是徹底地好了起來。

  太醫診了脈,喜出望外地說道:「犀牛角真是神物,郡主的風寒不僅痊癒了,就連郡主的腿也沒有落下毛病!」

  原本,像慶陽郡主這樣伏跪在雪地中幾個時辰凍傷了的腿,多少會落下點寒疾的,但郡主徹底痊癒了,沒有留下一絲一毫的後遺症。

  但這場痊癒,對於時景而言,卻不知道是救贖還是更大的痛苦。

  能走能動後的第一件事,她便讓樽兒封了這座寢殿。

  樽兒心裡很清楚,那是因為寢殿裡有著太多郡主與殷行小主的回憶。

  對於痛失所愛的人而言,回憶有多美好,傷害便就有多殘忍。

  「郡主,不如搬去月汐閣如何?」

  「嗯?」

  樽兒道:「月汐閣靠著東牆,離這裡和養香院都遠,挨著東角門,出入倒是挺方便的。但唯有一點,院子有點小,就怕郡主住不慣……」

  時景淡淡地道:「搬。」

  樽兒忙道:「那郡主在此稍微歇一會兒,我先著人過去準備一下。」

  時景擺了擺手:「你去吧!」

  在徹底封印這裡之前,她也想作一次最後的告別。

  他倚靠過的門。

  他躺過的美人榻。

  他坐過的椅子。

  他喝過的茶杯。

  床榻上仿佛還有他的餘溫,被褥里也還有他的氣味,他的音容笑貌在這座屋子裡的每一個角落裡都迴蕩。

  「真可笑!這裡的每一處都有你的影子,可是你卻沒有在這裡留下任何一件屬於你的東西……」

  當初,他來郡主府的時候沒有帶任何行李,只是進來了一個人。

  於是現在,她想要找一件他的物件來留念都找不著了……

  「你可真是狠心又絕情,連個念想都不肯留給我……」

  時景苦澀地將手放在了被褥上,輕輕地撫摸著,仿佛可以通過這樣的方法記住那個人曾經存在過,並將一直存在著。

  這時,她忽然在床頭的縫隙中摸到了一個東西。

  一個看起來有些陳舊的平安符。

  她的眼淚再也無法遏制地決堤而下:「你可真是狠心又絕情,只留了一個平安符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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