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宴設計了好幾種出現在客棧門口的方式,萬萬沒想到,一聲「一條」,把他叫懵了。
一條是誰?
為了不被打亂自己的節奏,祁宴決定無視這句話。
他頓了頓,按照自己的計劃說:「老闆娘,我遇到了一點麻煩,能不能在你們這躲一躲。」
祁宴聲音出來的那一秒胡艽就清醒了。
人狗殊途,那隻蠢狗怎麼可能變成人冒出來,是自己想多了。
只是這個節骨眼出現,又的確有幾分說不清的奇妙。
胡艽仔細打量這個突然出現的陌生男人。
個子高,腿長,碎發下的眉角有一道凌厲的傷口,門燈昏黃的光落在眼底,折射出幾分慵懶的桀驁。
就,還怪帥的。
可青雲山上什麼時候有這種男人是她胡艽不知道的?
胡艽當即問:「你不是山里人吧?」
祁宴故意往身後看了一眼,「我可以進去再說嗎。」
胡艽順著他看的方向瞟了一眼,「幹嘛,有鬼在追你啊。」
祁宴朝前走了兩步,站在胡艽面前,微微低頭看著她,「比鬼可怕。」
胡艽眨了眨眼,「?」
祁宴的聲音壓低,糅雜在風裡傳到胡艽耳畔:
「我在被黑/社/會追殺,如果沒預計錯的話……」
祁宴假意看手錶,「他們還有三分鐘就會追到這裡。」
胡艽睜大眼睛,短暫地反應了幾秒後,秒速轉身揮手,「關門。」
……好一個翻臉無情。
趕在門關閉之前,祁宴一隻胳膊死死卡住門縫,「拜託了,讓我躲一躲。」
胡艽在裡面推他,「不好意思我這裡不做慈善的,山上有個廟,你去那邊躲絕對沒人敢動你。」
「來不及了。」
「那我愛莫能助。」
眼看門就要關上,祁宴只能用最後一招,「我出十倍房錢。」
胡艽動作一停:「……」
十倍?
胡艽的小算盤迅速算了下,如今她快窮到快發不起工資了,如果冒險做一下這個男人的生意……
咬了咬牙——
富貴險中求,誰說不是呢!
「一次付清,不賒帳。」胡艽低聲確定。
祁宴勾勾唇角,「沒問題。」
和計劃中的一樣,最終還是錢買到了他的入場權。
雖然胡艽很大一部分是看在錢的面子上,但不可否認的是,因為祁宴出現的時間,地點,以及他受傷的樣子都和兩年前的胡一條一樣,某種情感上,她莫名對這個被追的男人多了幾分憐愛。
更何況他還出十倍價錢。
「你叫什麼名字?」進來後,胡艽問祁宴。
祁宴當然不能說自己的真名,隨便編了個新名字:「白九,黑白的白,數字九。」
胡艽愣了下。
自己的名字已經夠辣的了,沒想到來了個更辣的「白酒」
有意思。
「行吧,讓你躲躲,不過最多兩天。」胡艽麻利地伸出手,「先給錢。」
第一階段的目的已經達到,祁宴藏住笑意,「沒問題,謝謝老闆娘。」
「不用這麼叫我,叫我胡艽就好。」
祁宴故作不知,「胡椒?」
這麼多年胡艽每次跟人介紹自己都會被當調味品反問,她習慣了,耐心地解釋,「是上面一個艹,下面一個數字九,艹九的那個艽。」
說完胡艽不經意撞上祁宴的眼神,驀地一頓。
意識到自己剛剛說的話似乎有些歧義,胡艽咳了聲,假裝什麼都不知道,「走吧,先給你安排個房間休息,有什麼明天再說。」
被艹的很突然的祁宴也裝作什麼都沒聽懂,「好。」
為了確保安全性,當晚,胡艽很警覺地把祁宴安排在一個極為隱蔽的房間。
祁宴環視四周——
朋友,你倒也不必如此。
這房間還沒自己臥室的廁所大!
或許還不能稱之為一個房間,除了一排整齊的不知道裝著什麼的罈子,這個屋子裡什麼都沒有。
祁宴:「……」
十倍價格換來的就這?
胡艽仿佛看出了他的疑惑,解釋道:「你不是說黑/社/會正在追殺你嗎,萬一追到客棧來了要搜房間什麼的,你放心,這間房他們絕對搜不到。」
一時間祁宴竟無言以對。
「放心,等安全了再給你升房。」胡艽說著就往外走,「今晚你就先在這裡躲一下。」
還不等祁宴開口,門已經給焊上了。
看著四周一堆泡菜罈子,祁宴還沒能回神。
這他媽是人住的地方?
祁宴彎腰看了眼面前的這排罈子,這才發現原來不是裝泡菜的。
一個個看過去,鹿茸山藥酒,枸杞人參酒,桑葚鹿鞭酒……
好傢夥,這些也就罷了,看到最後一個罈子,差點沒把祁宴嚇飛。
透明罈子里,竟然盤踞著一條黑白相間的蛇!!
操。
祁宴:告辭!
-
安置完祁宴,胡艽快速回到自己的房間。
她雖然膽子大,在這青雲山也從沒怕過誰,可畢竟是黑/社/會,胡艽不敢大意,立即啟動了高級防禦狀態,讓兩個年輕力壯的男夥計輪流巡邏,確保有一丁點風吹草動都能馬上發現。
胡艽一邊洗澡一邊感慨,刀尖上賺錢真不容易。
洗完澡,胡艽換上睡覺的衣服,正打算出去看看情況,忽然有人在外面敲她的門。
都十點了,胡艽警惕道:「誰?」
「我。」磁性又清冽的一個音節。
胡艽一愣,趕緊去打開門:「你瘋了?跑出來幹什麼?你怎麼知道我住這間房?!」
越過胡艽的身影,祁宴看向房內。
到底是老闆娘住的地方,胡艽的房間寬敞明亮,家具齊全,復古雕花大床,漂亮的輕紗帳幔,甚至連化妝鏡都是銅鏡,處處都透著詩情畫意般的復古情調。
如果不是胡艽穿著現代的衣服,祁宴真會以為自己穿越回了某個年代。
這馬馬虎虎還像個十倍價格能住的房間。
祁宴直接走進去,「我要洗個澡。」
胡艽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麼?」
祁宴沒回頭,邊往裡走邊說,「然後住在這裡。」
「?」
胡艽給祁宴整懵了,等反應過來,馬上走回去拽住人,「想什麼屁呢你,這是我的房間!」
她邊說邊把祁宴往外推,可是祁宴卻淡然開口:「我加錢。」
胡艽腳下一頓。
祁宴很喜歡這個房間,寬敞,住著舒服。
「我再加50%,」祁宴說得十分平靜,拿出一張卡,「你自己去刷吧。」
胡艽的骨氣再次無情地被金錢動搖了。
自從度假村建成,客棧的生意幾乎一落千丈,最近幾個月更是舉步維艱,胡艽不想辭退任何一個老員工,但又有心無力。
眼下,多賺一分錢都是好的,無論是哪種方式。
哪怕是貢獻自己的閨房。
做完思想鬥爭,胡艽鬆開手,順便接過卡,低頭往外走。
「等等。」祁宴喊住她。
給錢的是大爺,胡艽態度特別好,「老闆還有什麼吩咐?」
祁宴指著旁邊,「你會烹茶?」
大門左側擺著一張金絲楠的原木流水茶台,上面整齊擺放著煮茶用的茶具,最右邊的高台上有一個小香爐,裡面焚著味道清雅的香。
胡艽點頭,「要喝嗎,茶葉種類不同價格不同,服務費另算。」
倒挺會抓住機會賺錢的。
祁宴心裡輕輕一笑,「下次。」
祁宴並不喜歡喝茶,是祁衡遠喜歡喝,過去討老頭子喜歡,總會搜羅些好茶葉給他,久而久之的,自己也懂了一些門道。
只不過他是真的沒想到,外表看上去那麼彪悍的姑娘,竟然會有這樣安靜坐著,烹茶聞香的時候。
-
換了房間,洗了個澡,祁宴總算睡了個舒服的覺。
胡艽的被窩香香的,說不清是種什麼味道,但讓祁宴做了一晚上美夢。
第二天早上才見微亮熹光,院子裡就響起了一聲聲充滿激情的傳銷式洗腦口號。
祁宴有些迷,起來輕輕推開窗。
口號似乎喊完了,眾人列隊三排,胡艽手裡拿了個雞毛撣子,正叭叭兒地在那說著話。
不外乎昨天誰又做錯了什麼事,誰又怠慢了客人之類的話。
祁宴趴在窗邊掃了兩眼,忽然吹了個口哨:「胡艽,上來一下。」
樓下所有人聞聲一愣,集體抬頭看過來。
老闆娘的閨房裡竟然多了個男人!!!
還是活的!沒穿衣服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變了,全部盯著胡艽。
胡艽心虛地舞著雞毛撣子,「看什麼看,去工作!」
儘管她試圖掩蓋,但祁宴的出場顯然激起了隊伍里年輕小姑娘們的八卦心——
「好帥啊,是老闆娘的男朋友?」
「身材太好了,不會是哪個模特吧?」
「會不會是艽艽的親戚啊?」
也不怪她們這麼好奇。
胡艽這麼潑辣的性子,在青雲山沒有男人敢接近,大家第一次看到長得這麼帥的男人住進了老闆娘的閨房,分分鐘能腦補無數故事出來。
尤其是那雙慵懶的眼睛,清晨三分陽光落入他眼底,帶出淡淡笑意,像一把鉤子,撩人於無形之中。
不得不承認,連胡艽都看進去了。
她秒速衝到二樓自己的房間,推開門,「你是暴露狂嗎,為什麼不穿衣服!」
祁宴昨晚穿的上衣髒了,為了營造出逼真的追殺效果當然也不可能有行李。
他抬了抬眸:「不然你以為我叫你上來幹什麼。」
「?」
「找件能穿的衣服給我。」
昨晚夜太黑,看得還不算清楚,現在清澈光線下近距離再看,面前這個男人有雙很標準的桃花眼,狹長的眼廓,眼尾微微上挑。
長得帥氣就算了,身材還他媽巨好……
「餵。」祁宴提醒了聲。
胡艽回神,打開自己的衣櫃,「大哥,請問我這裡能找什麼衣服給你?」
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沒有什麼是一張卡解決不了的。
在得到一筆相當可觀的跑路費後,胡艽愉快地接下了買衣服的任務。
不過一夜的時間,胡艽在這位白九身上已經實現了本月度的KPI指標。
她好像打開了阿拉丁神燈,丟了自己的狗,卻意外撿到了一個人。
一個男人。
很帥很帥的男人。
雖然來歷不明,但大膽如胡艽,什麼都不怕。
退出房間,胡艽下山給祁宴去買衣服,而祁宴趁著她不在,在客棧里晃了幾圈,輕輕鬆鬆就套到了她的一些背景。
二十歲,從小住在青雲山,中間離家幾年讀大學,畢業後原本要留在當地工作,可唯一的外公突然離世,客棧無人打理,她只有回家扛起了這個擔子。
「她父母呢?」祁宴問。
洗碗的吳大媽說:「艽艽的父母聽說是車禍,很小就走了,艽艽是外公帶大的。」
沒有父母,唯一的外公也去世了,也就是說,胡艽身後沒有人。
說得卑鄙一點,她太好對付了。
這樣的念頭冒出來後,祁宴忽然產生一絲罪惡感。
可是說實話,胡艽這種才二十出頭的女孩,明明有大好年華,屈居在這山上守著這麼一個老舊客棧,不值得。
她應該理智一點,把客棧最大利益化,得到一筆錢去創造屬於自己的未來。
祁宴覺得,胡艽只是在這山上待久了,思想固化了。
而他來的意義,就是逐步引導她改變想法,讓大家共贏。
所以,
他應該不算騙子吧……
嗯。
自己現在要做的就是,找到一切機會拉近和胡艽的距離,得到她的信任。
當然,前提是——
在胡艽給出的兩天期限之前,找理由徹底留下來。
-
傍晚的時候,胡艽回來了,看上去神情有些低落,匆匆把衣服丟給祁宴後就回了房間。
祁宴問人,別人只告訴他老闆娘丟了東西,心情不好。
雖然不知道胡艽丟的是什麼,但祁宴覺得自己的機會來了。
山里天黑得早,晚飯後,山間微風習習,客棧都陷入了安靜。
祁宴撥通之前留的胡艽的號碼,幾秒後一個喪喪的聲音接起,「餵。」
「我想喝茶。」
「……」
察覺到胡艽似乎要拒絕,祁宴立即主動道:「晚間服務費可以適當提價。」
胡艽舉著手機思考了幾秒。
她今天幾乎找遍了整座山,胡一條還是不見蹤影,所以這會兒心情是真的很不好。
可狗已經丟了,日子還是要照過啊……難得有這種賺錢的機會,她還考慮什麼呢。
想開了,胡艽努力撐著坐起身,「一分鐘。」
五十多秒後,她閃現到了祁宴房內。
在茶桌前坐下,擺出一張職業微笑臉,「晚上好老闆,我們這裡有龍井,竹葉青,普洱,白茶,你要哪一種?」
「竹葉青吧。」
「好嘞。」
胡艽熟練地從身後的柜子里拿出一個茶葉盒,而後按著步驟,先是清洗茶具,接著用木勺從茶葉盒裡掏出一些放到茶壺裡,水開後輕輕沖泡,最後刮沫,燙杯,斟茶,一氣呵成,
胡艽舉著茶杯遞給祁宴,「老闆試試。」
祁宴嘗了一口,味道不錯,清香四溢。
「不錯。」他頓了頓,放下杯子,故作隨意道:「剛剛吃飯的時候,我聽別人說你心情不太好?」
胡艽的一臉假笑極輕地頓了頓,倒也沒掩飾,「嗯。」
「為什麼?」
「因為,一個對我來說,很重要也很特別的朋友離開了。」
胡艽用茶養著茶寵蟾蜍,聲音放平放緩,自言自語地傾訴著:「這兩年我開心的時候,不開心的時候,它都會陪著我,突然一聲不吭地消失了,有些不習慣罷了。
……原來是這麼回事。
祁宴暗暗打量胡艽,心想這人還挺重情義,倒是沒看出來。
人難過的時候是最容易建立信任感的。
既然老天給了自己這樣一個契機,祁宴也無謂客氣,當即決定要抓住機會拉近和胡艽的距離。
他要代替她心中那個重要又特別的人。
「其實青雲山這麼大,我能來你這也是一種緣分,」祁宴喝了口茶,順勢說,「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可以把我當做你那位朋友。」
胡艽聽完這句話抬起頭,看著他。
眼裡的悲傷好像又重了幾分似的。
頓了頓,她默默給祁宴滿上茶,平靜道:「你真是個好人。」
好樣的,好人卡已經發過來了,已經是對自己的肯定了!
然而祁宴還沒來得及高興,胡艽又開口了:「可我那個朋友,除了會跟我分享開心不開心的事外,每晚還會陪我睡覺。」
「……」
「我也因此養成了必須摸著它才能睡著的習慣。」
姑娘眨眨眼,視線緩緩下移,看著他的胸口,意味深長道:「你,可以嗎?」
祁宴心裡滾過一個咯噔。
這山里姑娘的畫風未免有些狂野,摸著別人睡是什麼惡趣味的愛好?
還有,自己堂堂祁家二少爺,難不成為了一個拆遷協議要陪/睡?
還要被摸?
倒也不必如此拼命。
祁宴夸下的海口一時圓不回來,清了清嗓,想到了一個給自己下的台階,「你這個朋友,是閨蜜或者姐妹吧。」
胡艽搖搖頭,「和你一個性別。」
祁宴:「……」
不是,你這承認得也太淡定了吧。
真沒看出來,嬌嬌俏俏的一個小姑娘,竟然喜歡摸著男人睡。
祁宴驚訝得心裡接連咯噔,正想著要怎麼把話圓回來,胡艽忽然淡淡睨了他一眼,一副索然無趣的語氣:「算了,你的手感一看就不如它,乾巴巴的。」
祁宴:「……?」
像是被侮辱到了似的,他垂眸看了看自己的身體。
這女人幾個意思?
是在內涵他身材不行?
「時間不早了。」胡艽看了眼時間,打著呵欠站起來:「服務時間到,我得回去了,茶水費加服務費一共是9999元,你刷卡還是現——」
祁宴卻把她一頭按下,「不准走。」
胡艽:?
「我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