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傍晚天色朦朧,與落日的餘暉交織在一起,仿佛澆上了一層奶白色的煙霧,悶悶的,教人看不真切。
化妝間小而逼仄。
「晚意,」陸笛急沖沖地推開了門,臉色差到極致,「有緊急情況。」
林晚意坐在化妝鏡前,任由化妝師在自己臉上動作。
她眼睛尤其好看,眼尾微微上挑,帶著點勾人的嫵媚,膚色瑩白到發光,脖頸修長秀美如白天鵝。
大波浪性感富有層次,散在脖頸處,從罅隙中可以窺見羊脂美玉的肌膚細膩光潔。
窗戶被寒冬吹的吱呀發出噪聲,林晚意輕輕皺眉,視線朝那邊輕飄飄看了一眼。
霖城的廣播電視中心實在老舊,只有大禮堂修葺一新,這化妝間甚至還不如劇組簡搭的來得舒適。
《萬物有靈》的開播發布會就定在這裡。
林晚意稍微抬了抬下巴,從化妝鏡內與陸笛對視:「怎麼了?」
她這助理還是太過年輕,經常一驚一乍的。
陸笛看出林晚意眉梢間的散漫,雙手緊緊攥在一起,又重複道:「真的有緊急情況!剛才,一個女孩告訴我,蘇西提著一個袋子進了我們的休息室,又提著出來了。」
蘇西是岑染的助理,後者是《萬物有靈》的女三號,而林晚意是女一,兩人常年就不對付,準確點說,是岑染看林晚意不順眼。
兩人同期出道,岑染那時就跟了圈內大佬,得意得很,起點很高,可後來又被大佬拋棄,慢慢地就不那麼入流了。
當然,也只是看不順眼,拍戲的三個月時間,么蛾子不斷,掀不起什麼大風浪。
正是因為這段時間太安靜了,林晚意才讓陸笛多多關注岑染的動向,一旦有什麼情況,趕緊向她匯報。
「提袋子?」
「嗯,」陸笛說,「她總不能進去偷我們東西了吧?」
顯然不太可能。
林晚意皺眉思索著,燈光打在她的下巴上,皮膚白皙到發光。
「我們去調監控吧。」
「信不信監控肯定壞掉了。」林晚意慢條斯理地搖了搖頭。
陸笛憤然拍了拍大腿:「真是!壞人做這種事情肯定找準時機的,她怎麼會這麼肆無忌憚啊,哎呀,我好生氣……」
「那個女孩呢?」
「我本想拉她過來的,但是她可能是害怕吧,掙脫我就走了,還說了對不起。」
娛樂圈是個大染缸,圈外人不想參與進來,明哲保身也是可以理解的選擇。
林晚意嘆了口氣,略微無奈看向陸笛:「她有跟你說袋子是什麼樣的嗎?」
「說了!」陸笛托著下巴回憶,「那個袋子挺大的,像我們去商場買鞋的購物袋那麼大,而且進去和出來的時候都鼓鼓囊囊的。」
林晚意嗯了一聲,轉起椅子思考著。
約莫一分鐘,她起了身:「跟我到休息室去看看。」
只是臨時的休息室,整個白天林晚意都待在那裡,沒什麼值錢的東西,陸笛也想不透蘇西去哪裡能幹什麼。
走到休息室門口,林晚意目光定位在正對門口的人體模特上,模特身上是一件黑色的亮片禮服,是ErmannoScervino的新款。
「晚意,你不進來看看是什麼東西丟了嗎?」陸笛的目光已經在房間內逡巡起來。
林晚意用下巴示意:「禮服。」
陸笛不解:「可是禮服不是好好的嗎?」
她上前一步,用手摸了摸禮服:「你瞧,連一顆鑽都沒少。」
林晚意雙臂環抱,漫不經心掃過禮服裙,輕嗤一聲:「已經被調包了,你面前這件是假貨。」
陸笛跟不上林晚意的腦迴路,懵懵地嗯了一聲,又問:「那我們該怎麼辦啊?」
現在又沒有證據。
林晚意緩緩勾唇,本就瀲灩的雙眸像是沾染了潮潤潤的煙霧,顯出幾分近乎妖冶的氣質。
紅唇幽幽吐出一個字:「穿。」
林晚意早就想解決掉岑染這個大麻煩了,她倒是親手送上了機會。
記者和攝影師劈里啪啦照著相,閃光燈轟鳴個不停,紅毯朝前延伸著,往裡就是大禮堂了。
《萬物有靈》的發布會將在這裡舉辦,全場直播。
林晚意穿著那件黑色亮片禮服,背後的大V露出的皮膚細膩白皙。在紅毯面前站定,臉上笑容勾,瀲灩生光。
她其實有點小心機,發布會在晚上舉行,特地選了這件有亮片的禮服,讓她在一眾靚麗的明星中格外顯眼。
岑染也從對面走來,她穿的是純白的魚尾禮服裙,將頭髮高高盤起,一雙晶瑩的眸子像是蘊藉了水光一樣。
林晚意從不否認,岑染很美。
岑染步態沉穩,脖子高高昂起,在經過林晚意旁邊的時候輕輕抿了抿唇,唇角得意地勾起來。
然而岑染沒想到的是,林晚意挑了挑眉梢,主動伸出雪白的手:「姐姐,我們一起走。」
岑染眸子很快划過一抹驚訝。
閃光燈一幀接著一幀閃過來,紅毯外圍擠滿了各大視頻網站的記者,對著她們一頓亂拍。
這種時候千萬不能失態。
岑染故作大方地笑了笑:「好啊。」
初冬冷氣蔓延,帶著刮骨的澀意朝她們襲來,對於女星來說,修煉的第一課便是如何保持風度。
林晚意的步伐卻慢了下來,破天荒地接受起記者採訪。
「林晚意,請問你對這部劇的期許是怎樣的呢?」
「聽說這部劇一如既往還是你喜歡扮演的美艷類角色,有沒有考慮要演一些不一樣的角色呢?」
眼看著話題越來越偏,岑染不禁有些得意。
林晚意出道三年,從小丫鬟演起,塑造的角色不少,可真正撲騰出水花的只有幾個美艷的角色。
不少八卦媒體說林晚意演來演去演的還是自己,但也有人說她有演技,只是沒遇到好的本子。
這種傳言林晚意看了笑笑也就過去了,但心底里也盤算著下次要接點不一樣的角色。
電視市場早就不是過去的一片紅海,隨著短視頻的興起,製作精良的劇集撲街的概率也越來越高了。
林晚意儀態大方地回應著,哪怕是刁鑽的問題,林晚意都能hold住,然後將話題引到別處。
「林晚意,現在網上都傳你並沒有嫁入豪門,否則怎麼會如此拼命拍戲,請問你對此有什麼看法,打算什麼時候曝光你先生的身份呢?」
她從五月份開始無縫銜接,拍了兩部電影和一部電視劇,於是網上流言蜚語漸起,說她老公破產了,需要她拍戲養家,甚至還有人說她老公出了車禍性無能。
林晚意無意間也刷到這些八卦,也不禁會想像宋臨州看到這些八卦的反應。
能有什麼反應呢?
呵,大概這麼好整以暇地看上幾秒,淡漠地牽起一側唇角,而後扔到一旁,再不讓這種無聊的新聞占用他的時間。
林晚意莞爾:「我先生和我都不打算曝光私生活,也請各位記者尊重我們的意願,不要對這方面進行過度解讀和報導,大家理性追劇就好了。」
又一名帶著鴨舌帽的女記者發問:「您穿的這件禮服可是ErmannoScervino的新款?」
「是的,我很喜歡這個品牌的衣服,」林晚意落落大方地牽起岑染的手,「說起這件禮服,還要多謝染姐。」
節奏太快,岑染一下子沒接住,愣怔了幾秒,張了張嘴,沒說話。
「??」
林晚意唇角弧度擴大了些,更高地執起岑染的手,姐妹情深一般:「之前的禮服有點不合身,染姐知道了偷偷讓她助理幫我換了一件。」
她親熱地笑:「不過被一個女孩看到了,悄悄告訴我的。所以染姐,想給我一個驚喜就要提前告訴我嘛,讓我也好謝謝你。」
岑染緊張不已,竟然被林晚意發現了,還反被她將了一軍,她咬咬牙,下頜有些顫抖,可還是要硬撐著說了句不客氣。
記者仿佛挖到了新鮮新聞,趕緊對著她們拍起來,林晚意凹起造型,風情萬種,讓記者更為深刻地拍到了她穿的這條裙子。
她側首對著岑染玩味似的微笑,眸子微微彎起,一點兒攻擊欲也無,可岑染能想像到明天等待她的是什麼。哦不,或許是今晚。
林晚意也就清晰地捕捉到了岑染的唇形:「算你狠。」
與其同時,直播間炸了。
一條消息划過,引起萬頃風浪。
【這件禮服是假的!!!!】
【剛才那個姐妹說什麼??是假的嗎??我就說岑染跟林晚意又不熟,幹嘛給她驚喜】
【假的,我超喜歡這個裙子,研究了很久裙角不是這麼設計的,叫我顯微鏡女孩】
【臥槽,娛樂圈驚天大瓜啊啊啊啊】
發布會結束後,林晚意與陸笛一起朝外走。
「晚意,你好厲害啊,要是我肯定就慌了。」陸笛對著林晚意豎起大拇指。
剛才林晚意的笑容婊氣十足,卻偏偏讓人挑不出任何毛病。
對待岑染這種人,就應該拉到鎂光燈下向所有人控訴她的罪行。
「不過我很好奇,你怎麼知道蘇西就是調包了你的禮服裙呢?難道你一眼就看出是假貨了?」
林晚意笑說:「還沒想明白?」
「我這不是笨嗎?」
其實陸笛並不笨,只是心智比較單純,而且平時為人挺機靈的,所以林晚意一直將她留在身邊。
「其實我也沒看出這是假貨。」
主要是她對她那件禮服裙的設計也不熟悉,只是試穿了一次,而這件假貨做的又太真。
「你想一下,留在休息室的有價值的東西就只有高跟鞋和禮服,誰幹壞事的時候願意拿那麼大一個袋子啊,因為禮服裙一旦放的不平整就會有褶皺,需要相對大的空間,而岑染是想讓我在大眾面前出醜,所以肯定是調包禮服裙了。」
陸笛再次豎起大拇指表示佩服。
「晚意,她調包禮服裙就想看你出醜?也太壞了吧。」
「倒也不算太壞,畢竟沒把裙子弄壞,」林晚意挑了挑眉梢,好心情似的開玩笑。
禮服裙本就暴露,要真是動動手腳,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然而穿高仿禮服誠然帶來不了什麼直接的負面後果,但多多少少會惹來路人嘲笑,尤其是對於事業正處上升期的林晚意來說。
岑染打的就是這麼個無聊的主意。
「對了,我看到記者今天又八卦你老公了,」陸笛擔憂地垂了垂眸子,「真擔心哪天突然就曝光了。」
「不會的。」林晚意笑意止住。
陸笛自說自話:「等她們扒出來還不如你主動曝光呢。」
聞言,林晚意輕嗤,默默拉緊了風衣:「曝光他什麼?一年見不了幾次面,曝光若干年後我去他墳頭跳芭蕾嗎?」
上次跟宋臨州見面什麼時候來著?好像是半年前?不對,是三個月前。
關於他的記憶都有些模糊不清了。
這話剛一說完,林晚意推開玻璃門,正巧與一雙清冷如寒潭似的眸子對上。
林晚意還以為是幻覺,忍不住揉了揉眼睛。
男人的輪廓反倒愈加清晰起來,頎長的身形帶了些危險的壓迫感。
陸笛也看到宋臨州了,她捂住嘴巴,啊啊啊了幾聲,拽著林晚意的袖子低聲:「你老公……」
林晚意挑唇輕笑。
她剛才說了什麼來著?
去他墳頭跳芭蕾。
呵。
宋臨州略微抬眸,毫不避諱一般,饒有興致地對上林晚意的視線。
影影綽綽的光線下,宋臨州穿著剪裁合體的黑色西裝,矜冷氣質卓然,虛浮的霧氣盪在他黑沉沉的眸中,平添了幾分寂然與冷意。
也不知宋臨州在想些什麼。
他目光寂寂,像一碗涼水潑在她臉上,林晚意清醒了幾分。
沉默與尷尬在二人之間逡巡。
宋臨州削薄的嘴唇微動,面無表情地說了五個字。
「林晚意,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