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玉慢吞吞地爬山,走一段了還要歇歇腳。閱讀
山路跟之前的入門考驗不同,是一條蜿蜒曲折的小路,路上雜草叢生,像是荒蕪已久。道路兩側到處都是奇珍異草,植物生機勃勃,鬱鬱蔥蔥,奇怪的是她沒看到一個動物,一路爬上去,連只飛鳥都沒瞧見。
四周靜悄悄的,她走的仿佛不是靈氣濃郁的仙山,而是家鄉後山那片墳頭。
太安靜了。阮玉摸出梵音扣,打算再聽一段戲,結果不管她怎麼搖晃,梵音扣都沒反應,一絲聲音都發不出來,大約是壞了。
於是,阮玉只能自己哼著小曲兒爬山,等到了山頂時,已經到了正午時分。
山上仙宮雖美,但她累得邁不動腿,壓根兒無心欣賞,推開整塊玉石做的大門之後,阮玉就瞧見了一棵高大挺拔的玉蘭樹,她直接選了窗戶正對著玉蘭樹的那個仙府,進去後第一時間找到床,注意到床上並無半點兒灰塵後,阮玉直接踢掉鞋子上床,剛躺下沒多久,她就冷得直哆嗦。
這床也是玉石做的,冷冰冰的一點兒也不舒服。
阮玉只能繼續鋪床,她想了想,掏出了仙門給的那個儲物法寶。
這法寶灰撲撲的,裡頭的空間還小,品階極低。以她看話本的經驗,估摸是個新手煉器師的練手之作。
沒花錢的東西就不要挑剔了……
她從儲物袋裡掏出了木傀儡。
本以為仙宮的木傀儡一定精緻完美,卻沒想到出現在眼前的是一個非常簡陋的機關人,還比不上鎮上皮影戲師傅的手藝……
嗐!她對這個第一仙門有點兒失望。
等木傀儡鋪好床,阮玉倒頭就睡,窗外陽光正好,玉蘭花也香。
山下,古青桑提著掃帚走出結界,看到牆外守著的仙雲宮高層,她臉上鄙夷毫不掩飾,「弄個毫不知情的凡人小姑娘上來,你們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她嗤了一聲,「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們才是邪魔外道。」
被人指著鼻子罵,仙雲宮修士臉上都不太好看,掌教李蓮方道:「她雖是凡人,卻能在此地睡得安穩,或許無知才無畏。」
「事關天下蒼生,不論何種方法,我們都需盡力一試。」
古青桑:「說得好聽,你自己怎麼不去?」
李蓮方遠眺忘緣山,「若我身隕能壓制夢魘,我定當前往。」
「話說得好聽……」
李蓮方沉著臉打斷了古青桑,「心魔誓言為證。」他沖忘緣山的方向行禮,「執道聖君以一己之力封印夢魘,正道光輝,我心所向。」
古青桑揚起掃帚,前面那一排的仙雲宮修士紛紛後退,卻聽她道:「今天,我不打你們。」
李蓮方:「那還請你配合一下,若遇上她,儘量別讓她受驚。」
古青桑語氣涼涼,「我還指著她救人,怎會驚她。」她頓了一下,「若我兒子有什麼三長兩短,我必帶人踏平仙雲宮!」說完,她將手中掃帚折斷,斷做兩截的掃帚一扔,砸中了前方兩人。
被砸中的兩位弟子委屈:「說好今天不打人的呢。」
有弟子小聲道:「離雲師兄都被她打出了內傷,她一個魔道,天天在我們仙門打人,我們還要忍她多久?」
「她兒子在我們這裡失蹤的,若非如此,她也不會入魔。」仇牧遠看向那說話弟子,「我們對不住她,此話休要再提。」
弟子連忙答應:「是,仇峰主。」
仇牧遠回頭,看到古青桑返回忘緣山,寬大的灰袍襯得她身材更加削瘦,明明進山的縫隙那般狹窄,她行走其間,依舊如踏雲端,風姿綽約。
她就那麼走進了昏暗的縫隙里,好似被陰影蠶食,一點點吞沒。
曾經名動天下的第一美人古青桑,她周身光亮,也埋葬在了這座山里,所以,他哪忍心去責怪她。
古青桑住在忘緣山山腳的小木屋裡,沒日沒夜的守著一盞青銅古燈,燈里火光微弱,隨時都可能熄滅。
那是,她兒子的魂燈。
古青桑回屋後,直接坐在了青銅古燈前,她手捧燈盞,神色溫柔。「禪兒,仙雲宮的老匹夫弄了個凡人小姑娘上山,你說,她能活幾天?」
「她能救你出來嗎?」
「雖然希望渺茫,但娘希望她能。」
「禪兒,你堅持住。」
「也不知那女孩,這會兒在山上做什麼……」在這忘緣山里,只要會做夢,魘氣入侵就無法避免。偏偏因為魘氣太強,他們無人能抵抗睡意,到時間自會睡著,因此她身體早就被魘氣腐蝕得千瘡百孔,住在山腳已經是她的極限,繼續上山的話,她恐怕會比禪兒死得更快,故而她也沒辦法上去看看情況。
山上,阮玉在睡覺,她還做了個夢。
阮玉夢到自己穿了身大紅的喜服,頭上還蓋了個紅蓋頭。
外面動靜很大,鞭炮炸得震天響。阮玉把紅蓋頭一把扯下,隨後就發現自己站在二樓臨街的窗邊,青梅竹馬的許哥哥騎著高頭大馬,正要去迎他的新娘。
迎親的隊伍從她樓下經過,撒出的鮮花都飄上了她的窗棱,還有一顆用紅紙包的喜糖都落在她手裡掂著的碟子裡,撞到瓷盤上發出當的一聲響,把她手中的白瓷盤都撞出了裂紋。
逢歲晚進來,看到的就是穿著一身喜服的小姑娘站在窗邊發呆。
她低頭垂眸,目光黏在手中瓷盤上,視線好似要將那碎裂的瓷盤戳穿。
逢歲晚臉色凝重,心道不好。
喜歡的人成親了,新娘卻不是自己。
她若傷心難過,讓魘氣有了可趁之機,這夢就兇險了!
可他從未受過情傷,此刻也不知如何寬慰一個傷心的凡人小姑娘,逢歲晚唇角一抿,顯得有些為難,也不知道,他給她念上一段佛經可不可以?
正要上前,就見阮玉噗嗤笑出了聲,逢歲晚眉頭一挑,她沒難過?
「許哥哥就是個小木匠,成親哪會弄出這麼多名堂,還沿路拋花撒糖。」她把糖剝開吃了,一邊吃一邊嘟囔,「白日裡才聽得消息,一下子就夢到了,也不知道新娘長什麼樣?」
「反正不會有我好看。」她嬌俏的臉上帶著點兒小得意,「爹說了,十里八鄉就屬我最漂亮。」
阮玉雙手捧起臉頰,「也不知道誰這麼好運,能娶到這樣的美嬌娘。」
逢歲晚:「……」
「可我與許哥哥青梅竹馬,不過才耽擱一年,他居然就另娶了別人。」阮玉的聲音里明顯透出幾分低落,這情緒變化如此之快,叫逢歲晚一顆心也跟著七上八下。
阮玉半邊身子都探出了窗外,不知為何,前一刻頭上還是個艷陽天,不過眨眼的功夫就也變得陰雲密布,好似馬上就有瓢潑大雨落下來。
巷子裡冷風在吹,原本掛滿紅燈籠,喜氣洋洋的街道也被陰影籠罩,就連新郎胸前的紅綢花都褪了顏色,鮮艷的紅像是乾涸的血,他臉上笑容依舊,麵皮卻蒼白如紙,唇角僵硬目光呆滯,透出幾分陰森詭異。
逢歲晚知道,他的存在,本來平靜的夢裡都會沾染魘氣。那些東西,已經纏在了他的神魂里。
他不應在此停留。
但他又擔心,一旦阮玉情緒失控,夢魘得了機會,便能將她一口吞沒,若他在的話,或許還有機會阻止。
她本不該來這裡,是外頭那些傢伙造的孽,既然他此刻清醒,便不能眼睜睜看她送死!
眼看外面的迎親都快變成了冥婚現場,逢歲晚冷不丁出聲打斷:「你在做什麼?你想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