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嘶……」
一陣倒吸涼氣的低吼從趙寒嘴角逼出。
他只覺得整個人好似被萬斤大石撞了一般,兩眼一黑,渾身上下都痛得要死。
每一次呼吸,更是猶如在吞吐沾滿火焰的刀片。
五臟六腑都在承受撕裂的灼痛感。
就在這時,僅存的理智告訴他。
不對勁!
一次普通的宿醉,至於如此痛苦嗎?
當趙寒下意識撐起身子,顫顫巍巍的睜開眼皮。
隔著有一段距離。
他看見的,是一張雖掛滿泥污,但難掩其空靈貌美的臉。
女人?還是一個疑似漂亮的陌生女人。
她是誰?
為什麼在這裡?
為什麼衣衫襤褸滿臉泥污?
又為什麼眼神冰冷,恨不得自己立馬去死的同時,又十分詫異的模樣?
趙寒此刻腦袋混亂得如一團漿糊。
然而就在這時。
一段不屬於他的記憶,瘋狂擠進趙寒的腦袋中。
大夏朝…臨陽城…妖魔…妹妹…
記憶強行拼接過來,導致的結果就是頭痛欲裂!
「啊!!!」
趙寒再次發出一陣撕心裂肺的低吼。
只見他面色蒼白如紙,額頭青筋暴突,痛苦得在泥土中打起滾來。
就在這時。
伴隨著一陣撲鼻腥風,粗糲刺耳的聲音從另一個方向傳來。
「趙老弟,你看你這個窩囊樣子,連上一個女人都他娘的費勁!要不要六哥我,先幫你砍斷那女人的手腳?」
這個聲音出現的瞬間,趙寒的身體忽然開始本能性的顫抖。
一股來自那段陌生記憶中的恐懼,竟然壓住了他腦袋裡的巨痛!
於是趙寒下意識循著聲音過來的方向看去。
這不看不要緊,一看,他整個人有如五雷轟頂!
因為說話的,並不是人,而是一個妖物!
只見那妖物身形有小山般壯碩,渾身披滿黑色的鬃毛,。
尤其是那肚子,渾圓如磨盤,肥大卻又充滿恐怖的肌肉感。
脖子上面,頂著的根本不是人腦袋,而是一顆猙獰無比獠牙暴突的豬頭。
口吐人言的妖物,竟然是一頭黑毛豬妖!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
此時這黑毛豬妖的右手,還拽著啃剩半截的黃瘦人腿。
它一邊眼神玩味的瞥向趙寒,還一邊把那半截人腿往嘴中送去。
撕咬,咀嚼,吞咽。
一張本就極為醜陋的獠牙豬臉,在血液浸染下,顯得格外駭人。
不僅如此。
黑毛豬妖的一旁,還駕著一口沸騰冒泡的大鐵鍋。
鐵鍋裡面,不斷翻湧出來的,是人類的軀幹和殘肢斷臂。
森然的白骨,更是數量多到在鐵鍋周圍堆起好幾座小山。
這畫面,簡直令人不寒而慄。
趙寒只需看上一眼,整個人都清醒了。
記憶瞬間拼接完整,他也徹底理解了現狀。
不知為何,自己應該是穿越了。
穿越到這個妖魔亂世,人命如草芥的世界。
前身也叫趙寒,是大夏朝臨陽城中的一介潑皮。
可為何一個潑皮不躲在臨陽城中欺男霸女,偏偏要跑到這城外妖魔的地界來?
想到這裡,趙寒心中一沉,殘留的記憶給了他答案。
原來前身明面上看去只是個不入流的小人物,暗地裡卻有著極其特殊的身份。
那就是替臨陽城伏魔衛老爺們辦事,負責和城外的妖魔們做些維護和平的交易。
所謂的交易。
無非是威逼利誘臨陽城的平民,用他們的血肉去填飽妖魔肚子。
這樣一來,妖魔就不會無端跑到城中作亂,臨陽城也才會繼續歌舞昇平。
今天。
趙寒來這黑毛嶺,就是為了給黑毛豬妖們,獻上定期的血食。
只是這群黑毛豬妖們不僅吃人,還吃得挺挑剔講究的。
它們要求的血食數量不多,但必須都是十歲到十四歲之間的少女。
少一歲太嫩,多一歲肉質又會太老。
據黑毛豬妖們說,這個年齡段的少女,最是美味,它們也將其稱之為「香食」。
可臨陽城畢竟只是一座邊陲小城。
經受不住黑毛豬妖們長久以來的霍霍。
趙寒在一番東拼西湊之下,也才堪堪找到四個符合條件的「香食」。
恰巧,手下的小弟在臨陽城外,發現了一個昏迷的女人。
女人的模樣明顯超過了十四歲,約莫在十八到二十左右。
可趙寒管不了這麼多。
這陌生女人雖然滿身泥污,但仔細一瞧,比臨陽城中的那些營養不良的黃瘦丫頭,竟還要細皮嫩肉上許多。
所以趙寒心想。
自己和黑毛嶺的豬妖們也算是往來了好幾年。
平常更是與這群黑毛豬妖稱兄道弟,關係還算不錯。
如今送一個不滿足香食條件但同樣細皮嫩肉的女人過來。
再賠上兩句不是,想來這群黑毛豬妖們也不會太為難自己。
只是…
趙寒高估了自己。
他這個在臨陽城中惡名昭著的趙爺,在妖魔心中,狗屁都不是。
見到五個香食中有一個濫竽充數的。
這位平常與趙寒關係素來不錯的黑毛豬妖豬六爺,當場就翻了臉。
要不是趙寒算是妖魔與臨陽城的中間人,姑且還有點作用。
怕是大鐵鍋旁的白骨,怎麼也得添他趙爺一具。
然而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妖魔的秉性,既殘暴,又扭曲。
為懲罰趙寒,這位豬六爺,竟要趙寒當著它的面,強上這女人。
前身迫於妖魔的淫威,也只能照做。
詭異的是。
若是尋常女人遭遇這種場景,早就哭鬧得一塌糊塗。
這隨手撿來充數的奇怪女人,卻是冷靜得從頭到尾都沒有發出任何一點聲音。
不哭不鬧,沒有哀求,也沒有咒罵。
趙寒只當這女人早就被嚇破了膽子,也沒怎麼在意這件事。
可當他走近這女人慾圖不軌的時候,卻被猛然踹了一腳。
這一腳的力度很詭異。
看起來只將前身踹出去兩三米遠,可實際上。
唯有穿越過來的趙寒知道。
正是女人平平無奇的一腳,讓前身當場喪命!
要不然,他也不會忽然從這具沒有靈魂的軀殼中醒過來。
事情的前因後果便是如此。
理清楚這一切,趙寒的嘴角扯出一抹苦澀。
噬人的妖魔他不敢忤逆。
古怪的女子明顯也絕非善茬。
想要在夾縫中生存下去,實屬不易。
但…
僅僅是想要活下去,真的沒有辦法嗎?
其實並不然。
趙寒只需略微思考,便找到了破局之法。
妖魔的強大毋庸置疑,想要殺死自己,不比捏死一隻小雞仔困難。
滿臉泥污的女人雖然古怪,可要麼是受了某種限制,要麼就是實力根本比不上妖魔。
不然的話,她早就可以把自己連同妖魔一起斬殺,然後拂袖離去。
她不這麼做,就說明了很多事情。
所以,順從妖魔,是趙寒現在幾乎唯一的活路。
畢竟黑毛豬妖剛才也說過,要幫他斬斷這女人的手腳,再讓趙寒行不軌之事。
到時候,被斬斷手腳的女人,不過是能讓任何人宰割的砧板魚肉。
順從妖魔,也是前身的生存之道。
但是,這樣真的好嗎?
前身的生存之道,無疑是骯髒卑劣的。
可繼承前身記憶的趙寒,卻無法用完全理性的目光去苛責對方,他甚至能夠理解前身。
這個世界,妖魔亂世,烏煙瘴氣。
前身要是沒有如此手段,他們兄妹二人,就算不落入妖魔之口,也遲早會被其他人吃干抹盡。
但理解,並不代表認同。
為了活命,與妖魔為伍還能勉強接受,可幫助妖魔殘害同族…
至少現在的趙寒,怎麼都做不出這等事來。
這樣的生存之道,也著實令人噁心。
「六哥,這一次是老弟的不是,要不這樣,讓老弟把您看著心煩的老女人帶走,過兩天我再給您加倍送來兩個香食!」
但這個時候,趙寒只能先學著前身低眉順眼的模樣,諂媚出聲。
「姓趙的,你好像真把自己當個東西了!」
回應趙寒的,是黑毛豬妖冷冰冰的一聲譏諷。
該死!
趙寒這才想起,類似的話語,前身同樣也說過。
甚至他現在比前身還要過分。
前身只想活得一條小命,趙寒卻大膽到想把送到妖魔嘴邊的女人帶走。
黑毛豬妖是挑剔得只愛吃香食,但並不代表它們會好心放過送到嘴邊的東西。
他的舉動,真的是在找死…
想到這裡,冷汗瞬間爬滿趙寒全身。
就在他暗自咬牙,準備妖魔要是有任何對自己動手的跡象,他就撒丫子跑路之時。
沒想到遠處的黑毛豬妖眼中忽然閃出一抹惡毒的猩紅。
臉上緊接著扯出難看的笑容,哈哈大笑出聲。
「哈哈哈,趙老弟,六哥我和你鬧著玩兒呢,別這麼緊張。」
黑毛豬妖突然的軟話,搞得趙寒心中一愣。
咋的,這頭豬妖,是屬狗的不成?翻臉比翻書還快!
上一秒恨不得把自己生吞活剝,下一秒又和自己稱兄道弟?
趙寒完全無法理解妖魔的腦迴路。
就在這時,黑毛豬妖眯著眼睛,自顧自的說起話來。
「趙老弟,其實你漏送過來的那份香食,早就有人幫你提前送過來了。」
想起剛剛祭入五臟廟的那份香食,黑毛豬妖的口水就忍不住從嘴角滴落下來。
它眼神惡毒又玩味的看向趙寒,嘿嘿一笑。
「趙老弟,那份香食的味道,可是為兄吃過最美味的。」
「畢竟…那份香食是趙老弟你的妹妹嘛!」
黑毛豬妖突如其來的這句話,讓趙寒大腦瞬間空白。
妹妹。
這兩個字好似有魔力一般,將殘留在這副身軀中的記憶和靈魂刺激得發燙。
趙寒這才猛然記起。
前身自幼父母雙亡,在臨陽城與唯一的妹妹相依為命。
可以說,前身能如此喪盡天良的與妖魔為伍。
其中很重要的一個原因,就是為了保護妹妹。
而前身的妹妹,剛滿十三歲,完美符合香食的條件。
只是前身再怎麼卑劣奸邪,也絕不會把親妹妹當作香食送給妖魔。
正因如此,這才有了用碰巧撿來的女人,濫竽充數之舉。
但是聽黑毛豬妖的話,前身的妹妹已經…
「你…說…什…麼?」
趙寒只感覺靈魂都在顫抖,幾乎是無意識的吐出了這幾個字來。
黑毛豬妖不僅喜歡吃人,還喜歡折磨人心。
「為兄是說,趙老弟你的妹妹,真是太美味了!」
而且為了證明自己所說非虛,黑毛豬妖還從身後的白骨中,翻找出來了幾件樣式獨特的簪子和手鐲。
「趙老弟你看,為兄沒騙你吧。」
瞧見那簪子和手鐲,趙寒的記憶認了出來,那就是他送給妹妹的生日禮物。
也就是說…
憤怒,一股從靈魂中激射出來的憤怒,讓趙寒眼睛瞬間變得血紅!
殺了它!殺了它!殺了它!殺了它!殺了它!!!
殘留在這副身軀中的靈魂和記憶,全都在咆哮!
殺了眼前這頭黑毛豬妖!
仿佛趙寒不這樣做的話,這股由靈魂和記憶所產生的烈焰,會將他整個人都燒為灰燼!
下一刻,趙寒猛然抬頭,目眥盡裂的盯向黑毛豬妖而去。
可以看見,他眼眶中流下的不再是渾濁的淚水,而是鮮紅的血淚。
與此同時,趙寒眼中的世界,同樣變得血紅無比。
就在這一片血紅中,他竟然在黑毛豬妖的身旁,瞧見了幾行漂浮在半空的詭異文字。
【斬殺妖魔可鎮壓其神魂,奪取妖魔體質特性與天賦神通】
【斬殺妖魔可吸收其壽元,獲得相應的妖魔天元】
【妖魔天元能夠進化妖魔特性和妖魔天賦神通】
【當前妖魔特性:無】
【當前妖魔天賦神通:無】
【當前妖魔天元數量:零】
突然出現的文字,好像是在回應趙寒靈魂中那股對妖魔滔天的仇恨一樣。
可是殘存的理智在告訴他,不要高興的太早。
斬殺妖魔?
說得好聽,具體要用什麼斬殺妖魔?
前身不過是一介潑皮,要說欺男霸女和吃喝嫖賭,那絕對是樣樣精通。
但除了這些本事,前身連花拳繡腿都耍不出來。
別說是斬殺妖魔,就是挨上妖魔一拳不死,那都是三輩子修來的福分。
而做不到斬殺妖魔,後面的一切,根本沒有任何意義。
如今這突然出現的文字,也更像是對他命運的嘲諷一樣。
突如其來的驚喜之中,夾雜的是更深的絕望…
然而就在這時。
趙寒耳邊忽然飄來了一聲女子冰冷的低語。
「你想要斬妖的話,我可以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