搓垢痂?
寶珊沉了沉氣,拿著帨巾繞到男人背後,「奴婢要是勁兒大了,主子就吱一聲。」
趴在桶沿的陸喻舟並未回應,閉目假寐。
水汽蒸得寶珊渾身發熱,也可能是羞臊的。男人後背寬厚,線條流暢,浴湯沒過他的腰,遮擋了不該窺視的春色,但浴湯清澈,連片花瓣都沒有。
寶珊心裡念著非禮勿視,心無旁騖地替他搓背,可搓完一半,根本沒有垢痂的痕跡,怕他不滿意,還要再折騰她,寶珊用盡力氣,弄得香汗淋漓,手上卻越搓越費力。
陸喻舟側眸看來,有點好笑,「臉紅什麼?」
一張嬌靨紅的滴血。
寶珊單手扶著浴桶,嬌嬌地抱怨:「奴婢手乏了。」
能不乏嗎,快給他搓掉一層皮了,陸喻舟承受著她的小蠻勁,單手撐頭,「閉眼作甚?搓錯地兒了。」
他抓住她的小手,來到手臂上,「搓這裡。」
寶珊抽回手,在他手臂上搓來搓去,隔著帨巾感受到他手臂的肌肉,這人穿衣飄逸出塵,褪去衣衫如此健壯,怎麼做到的?
「勁兒小了。」男人悠悠道。
寶珊咬唇,快使出吃奶的勁兒了,「奴婢手腕酸。」
還挺嬌氣。
陸喻舟看著她憋紅的小臉,淡淡眨眸,轉了半圈身子,伸出另一隻手臂,「繼續。」
「您是不是才搓過?」寶珊問出心中所疑,為何怎麼搓都沒有泥兒?
「嗯,搓過後背。」陸喻舟忽然後仰靠在浴桶上,「前邊沒搓。」
寶珊小臉一僵,「您別拿奴婢開心了,前邊您自個兒就能搓。」
男人語氣涼涼,「搓垢都不會?大丫鬟是用來做擺設的?」
寶珊抿抿唇,走到他邊上,開始搓前邊,可男人並不配合,一直下浸,不得已,寶珊的手越來越浸入浴湯,弄濕了輕紗衣袖。
陸喻舟隨意往身上撣了撣水,也不知是有意無意,撣到了寶珊的衣襟上,一滴水珠從如雪的肌膚一路蜿蜒,流入坦領,不知了所蹤。
陸喻舟胸膛有些燥,甚至有股想把她拽進浴桶的衝動,可清冷的理智又不允許他胡鬧,這輩子,他都不會與女子鴛鴦戲水。
伺候完這位爺,寶珊走出湢浴,靠在牆壁上揉著手腕,身上的衣裙有些濕,沒法出去見人,只能從桌子底下抽出小杌子,坐在那裡等待。
陸喻舟披著寬袍出來時,一眼看去沒見到寶珊的人影,視線梭巡一圈,才找到坐在屏風下面的小姑娘,「有椅子不坐,坐那兒舒服?」
又不是府中的貴人,沒經允許哪能隨便坐椅子,寶珊時刻恪守禮規,從不以「美」恃寵,僭越府中的規矩。
陸喻舟沒再理她,逕自回到內寢。
一炷香後,寶珊整理好衣襟,邁著蓮步離開了梅織苑。
更闌人靜,一排排紅燈籠點亮了夜色,少女款款而行,淺綠色長裙隨著步子搖曳。
驀地,暗處竄出一個人影,攔住了她,噴著酒氣笑道:「呦,這不是大哥身邊的紅人嘛!」
寶珊嚇得魂不著體,「三公子怎會在此?.」
三公子嗤笑一聲,「行啊寶珊,學會暗度陳倉了,敢背著母親和大哥私會,爺真是小看了你!你和大哥打得什麼算盤?」
「奴婢聽不懂三公子在說什麼。」
三公子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少裝蒜,你都拿到了趙氏哪些把柄?!」
寶珊一愣,忽然不害怕了,看來,陸家兄弟跟趙氏都是表面一套,背後一套。
見她不回答,三公子不正經地笑笑,「不說也行,讓爺親一口,親一口就放過你。」
寶珊掙紮起來,慌亂間,拔出鬟上簪,狠狠刺在他手背上。
「呃......」
三公子吃痛,滿臉猙獰,一把揪住她的頭髮,剛要揚手,後腦勺突然挨了一下,登時眼冒金星,倒在地上。
寶珊看向舉著半塊青磚的慕夭,氣喘吁吁道:「多謝慕大小姐相救。」
慕夭扔了青磚,拍了拍手上的灰,趁著三公子昏迷,朝他肚子狠狠踹了兩腳,「登徒子!」
她看向寶珊,拽著她來到三公子面前,「你也來踹他幾腳解氣。」
寶珊踟躇了下,就在慕夭以為她膽怯時,沒想到這姑娘竟然拿起青磚,朝他的子孫根砸去。
慕夭趕緊攔下,「誒誒誒,那是要鬧出大事的。」
「我生氣。」
還有淑兒的帳呢。
「我知道。」慕夭拉住她,「等有機會,我幫你報復回來,現在不行。」
自己逃婚在外,真要鬧出大事,根本沒辦法保住寶珊,但等逃婚的風波過去就另當別論了。
兩個姑娘又朝三公子的肚子踹了幾腳,在三公子要醒來時,一溜煙地跑遠。
兩人跑進花園的池塘邊,喘不勻氣地坐在美人靠上。
慕夭笑彎一雙眼,「你是不知道,這個三公子在外面有多混帳,搞大了多少清倌的肚子,要不是三房媳婦拿嫁妝去封口,那些個老鴇早找上門了。」
對於這事兒,寶珊略有耳聞,「那些姑娘入青樓前,不是要喝絕子湯嗎?」
「清倌是不會喝的。」慕夭一副很了解內行的模樣,「只有不願被贖身的妓子才會喝那玩意兒。」
慕夭湊近寶珊,一副風流公子哥的做派,勾勾少女的下巴,「趕明兒,小爺帶你去長長見識。」
這般灑脫的女子,讓寶珊心生羨慕,「慕大小姐遊歷過很多地方吧。」
「嗯。」慕夭抱臂,靠在亭柱上,半眯著眼,「我自幼就跟二叔走南闖北,及笄後,被爹爹接回來了。」
汴京誰人不知,慕府的二爺是位才高八斗的大儒,就連陸喻舟都是他的關門弟子,此人行蹤不定,很少回汴京。
寶珊輕嘆道:「若是可以,我也想到處走走。」
「你不想留在國公府?」
「從來不想。」
慕夭揚揚下巴,一雙月牙眸盛滿星子,「那有機會,咱們可以結伴同遊,反正我是不會這麼早嫁人的。」
寶珊凝著慕夭的眼睛,生平第一次結交到不拘泥於女誡的閨秀,慕夭灑脫、健談、開朗,如照拂在雪山上的璀陽。
清風吹過寶頂涼亭,縈繞在兩人周身,她們相視一笑,至於能不能達成共識,一同遊歷,只能看機遇和緣分了。
翌日一早,柳蘭苑傳來三房媳婦的獅子吼,嚷著要查出昨晚是誰偷襲了她男人。可頭上包裹白布的三公子就說自己遭了偷襲,沒敢說自己是偷雞不成蝕把米,氣得三房媳婦直跳腳。
寶珊淡漠地看著這一切,照常做著自己的事。因趙氏喜懷身孕,權貴們紛紛送來賀禮,寶珊整理禮單時,發現了明越帝姬府送來的如意扣。
整理好禮單,寶珊呈給趙氏過目,趙氏頭戴抹額,攏著宋錦披帛,讓人將香爐等設備全部撤了,生怕有人加害她,足見對這胎的重視程度。
看完禮單,趙氏扶了扶額,看向二房和三房媳婦,「禮尚往來,過幾日就是明越帝姬的雙十生辰,官家會為帝姬大辦一場宴席,咱們該送些什麼好呢?」
兩房媳婦都想操持此事,笑著說了自己的主意。
之前因為慕夭和陸喻舟的「風月事」,高傲的明越帝姬已有整整一年不與緗國公府的人打交道,此次送來賀禮,其中深意,任誰都猜得出。
只是,緗國公並不看好這門親事,一來,明越帝姬是官家的利劍,不會甘心相夫教子。二來,駙馬不可涉足朝堂,陸喻舟官拜副相,前程似錦,緗國公怎麼可能讓兒子入贅皇家。
但趙氏就另有打算了。
寶珊多多少少能猜出趙氏的心思,無非是希望陸喻舟入贅皇家,到時候由自己的親生子繼承公爵之位。
以前懷不上,如今懷上了,爭奪利益的心態固然會變吧。
金烏西墜,燈前細雨綿綿,寶珊撐著傘去往前院給趙氏取湯藥,心裡想著趙事的孕事,總覺得有些奇怪。
負責看火的婢女名叫翠兒,就是前不久爬了陸喻舟的床,被攆到前院做事的大丫鬟。僅僅幾日光景,她就瘦了一大圈,膚色蠟黃,再不見之前的得意勁兒。
翠兒看著美如西子的寶珊,掩都掩不住內心的嫉妒,「珊妹妹也別太清高了,世子是有頭有臉的人物,接觸的美人定不會少,你不爭取,過不了幾日就會被世子忘得乾乾淨淨。」
「不勞姐姐費心。」寶珊接過藥盅,走出藥室,一雙繡鞋被雨水打濕,忽然,腳邊出現一隻伸著舌頭的小黃狗。
小黃狗圍著她打轉,不停地搖尾巴。
寶珊蹲下來,揉了揉它的頭,「你是從誰家跑丟的?」
小黃狗抬起前爪,扒拉著她的裙裾。
看它乖巧,寶珊用臂彎抱起它,走向二進院,剛進垂花門,就見兩排繡衣侍衛立在雨中,他們腰掛唐刀,威風凜凜。
寶珊低頭走進正房,見趙氏正在接客,來客是名女子,側坐著身體,看不到容貌,但氣場很足。
寶珊福福身子,「夫人,湯藥取來了,需趁熱喝。」
趙氏笑著對來客點點頭,轉眸吩咐道:「端過來吧。」
寶珊走過去,放下藥盅,忽然聽見來客問道:「聽聞世子前幾日寵幸了一名婢女,不知品行如何,能否叫過來,讓本宮瞧一瞧?」
寶珊驀地轉頭,與那人視線交匯。
來客身著紅色繡衣,容貌明艷,長眉入鬢,有些女生男相,一雙眼眸犀利攝人。
寶珊心尖發顫,垂下眸子,抱著小黃狗行禮,「奴婢拜見明越帝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