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完早膳,寶珊隨陸喻舟去往正房,給緗國公請安。
得知兒子要去拜會慕二爺,緗國公捋捋鬍子,「也幫老夫給慕先生帶個好,等他閒暇,請他來府上吃酒。」
「兒子一定帶到。」陸喻舟面容溫厚,看起來心情不錯。
一旁的趙氏睢著他身後的寶珊,恨不得睢出個窟窿洞,心裡的惱意夾雜著酸意快要冒煙。
寶珊一直垂著眸,看起來很是淡然,也或許是孤注一擲後的不計代價。
趙氏指了指寶珊,笑呵呵提醒:「明越帝姬也是慕先生的門生,子均帶著她去不合適吧。」
陸喻舟反問道:「那帶誰去合適呢?」
「府中那麼多婢女,還非她不可了?」
陸喻舟溫笑,清雋中透著一絲不容置喙,「只有她能帶出手。」
說罷,握住寶珊的手腕,大步離開。
趙氏扯著手裡帕子,沒好氣地瞪了緗國公一眼,「我這個做後娘的,在子均眼裡真是一文不值,好心提醒他,不領情就算了,還給我甩臉子。」
緗國公拎起鳥籠,慢悠悠往外走,「堂堂一品誥命夫人,跟婢女置什麼氣?子均難得願意親近女子,我還挺感謝那丫頭的,等新媳婦進門,你替子均張羅張羅,將那丫頭抬為妾室吧。」
「......」
趙氏快要氣死了,捂著肚子說自己不舒服,將全府上上下下折騰一遍。
春風沂水,蘆荻蒼蒼,船夫站在船頭,載著寶珊和陸喻舟,邊搖木船,邊哼小曲。
自打進了國公府,寶珊從未如此愜意過,她趴到船邊,伸手撥弄水花。
木船抵達岸邊,陸喻舟跨上岸,向她伸出手,「上來。」
寶珊坐著不動,「主子拜會恩師,奴婢就不去打擾了。」
聽聽,多乖巧懂事、知分寸。
陸喻舟攏起衣袂,淡淡看著她,勝雪的白袍與他身後的修竹景致一同映入春日的山水畫卷中。
被他盯得難受,寶珊站起身,伸出右手,「...拉奴婢一把。」
陸喻舟道了聲「晚了」,轉身走向修竹深處。
被晾在船上的寶珊又坐了回去,心安理得地撥弄著水面,並沒有去管陸喻舟的情緒。
半個時辰後,竹林內走出三道身影,一人溫潤如玉,一人烈焰似火,一人穩重若山,兩名男子走在前面,他們身後的女子難得的乖巧。
寶珊認出其中兩道身影,不是陸喻舟和趙薛嵐還有誰!而另外一道身影想必就是慕二爺了。
離得不近,寶珊看不清男子的相貌,卻有一種莫名其妙的親切感,正當她細細打量時,男子忽然轉眸,與她視線交匯。
四目相對,寶珊福福身子,算是問安。男子淺淺頷首,算是回禮,之後又看向陸喻舟,與之有說有笑。
告別之際,陸喻舟淡笑道:「家父今早叮囑學生,請先生去寒舍吃酒。」
慕二爺笑笑,「改日一定去貴府叨擾。」
「如此甚好,那學生先行告辭了,先生留步。」
慕二爺拍拍他肩膀,「代我向公爺問好。」
「一定。」
陸喻舟作揖,轉身走向木船。
趙薛嵐朝慕二爺行了師生禮,「前些日子,官家還跟學生念叨過先生,說是欽佩先生的才學,若先生有入仕的打算,再好不過了。」
慕二爺笑著搖搖頭,「承蒙官家厚愛,慕某閒雲野鶴慣了,暫不考慮入仕。」
「官家尊重先生的意願,那學生也先行告辭了。」
「好。」
趙薛嵐轉身追上陸喻舟,因周圍沒有繡衣衛,又難得閒適,流露出了小女兒家的姿態,「我讓船夫回去了,師兄能載我一程嗎?」
陸喻舟目不斜視,「我雇的船太小,豈不要委屈帝姬了。」
「師兄說笑了。」
陸喻舟沒有拒絕,大步走向岸邊,趙薛嵐嘴角剛泛起淺笑,忽然瞥見站在船頭的寶珊。
女子白裙裹體,儀靜體閒,與陸喻舟穿著同一面料的衣衫,像一對新婚的夫婦。
趙薛嵐覺得刺眼,握了一下拳,逕自走過去。
寶珊在看到趙薛嵐的一剎那,就知道她是故意支走了自己的船夫,也清楚陸喻舟今日帶自己來的目的,無非是逢場作戲。
「世子。」寶珊軟糯地喚了男人一聲,盈盈的眼眸泛著水光,恰到好處地詮釋了含情脈脈。
若不是對她有些了解,陸喻舟差點就信了她眼中的深情。男人臉色莫名,跨上木船,背對著趙薛嵐握住寶珊的手,「曬嗎?」
「見點日光挺好的。」寶珊柔柔地回應,又看向走來的女子,福福身子,「見過帝姬。」
趙薛嵐看都沒看她一眼,也未假裝柔軟,直接大跨步登上船隻,坐在了船夫一側,可嘴角的弧度僵直的可怕。
離得近了,寶珊才發現她今日穿了一條淺色的裙子,化了精緻的妝容,想是為了某人刻意打扮了一番。
女人自然懂得如何讓女人嫉妒甚至死心,寶珊瞥了身側的男子一眼,緩緩伸手穿過他的胳膊,慢慢收緊,心裡想著,他要是沒明白自己的意思,那就尷尬了。
幸好,男人並未甩開她。
寶珊頭一歪,靠在陸喻舟肩頭,露出一抹羞澀,耳畔卻聽見一聲幾不可察的哂笑。寶珊抿抿唇,閉眼裝挺屍。
感受到肩頭的人兒身體僵硬,陸喻舟心裡好笑,面上沒有拆穿,她樂意做戲,正好隨了自己的心意,何樂不為。
雖說兩人演得有些拙劣,卻實打實地扎了趙薛嵐的心,也許這就是當局者迷吧。趙薛嵐摩挲著腰帶上的短刀,嘴角掛著冷笑,胸膛有股無名火,「光天化日,摟摟抱抱,成何體統?」
陸喻舟沒甚表情,用指腹揩了一下寶珊的唇,語調涼涼,「我今日本就打算帶著美姬散心,景色宜人,情難自禁,也是無可厚非,是帝姬非要來打擾,怪我?」
顛倒是非的本事已經爐火純青了!
趙薛嵐磨磨牙,若不是不想在他面前表現出兇殘的一面,這會兒早就對那女人下手了。她看向寶珊,眼眸犀利,似在無聲的威脅。
寶珊本就豁出去了,見對方橫眉冷對,一咬牙,握住了男人的一隻手,與之十指相扣。
冰涼的小手貼合在溫熱乾燥的大手上,一顆心顫悠個不停,心裡默念著千萬別甩開她。
陸喻舟沒想到寶珊如此大膽,被握住的手沒有回握對方,倒也沒有拒絕。
趙薛嵐眼中泛起殺意,皮笑肉不笑地嗤了一聲,看向長滿蘆荻的水面。
恰有微風吹過,木船左右搖晃起來,寶珊只能緊緊摟住男人的手臂尋找支撐,遠遠看去,很像喜歡撒嬌的小女人。
木船抵達岸邊,陸喻舟比劃個「請」的手勢,讓趙薛嵐先行,隨後扶著寶珊下船。
趙薛嵐回頭看時,與迎面跑過來的小丫鬟撞個滿懷。
小丫鬟慕夭捂住額頭,向後退步,一見對方是趙薛嵐,雙眉上挑,有些驚訝。
幸好她刻意扮丑,看著面黃肌瘦,要不非捅出簍子不可。
「哪裡來的賤婢?」趙薛嵐冷呵一聲,權貴之威乍泄。
不過對方是慕夭就另當別論了。
慕夭小腰一掐,尾音上挑,「賤婢?」
不遠處的寶珊趕忙跟她比劃手勢,慕夭反應過來,咳了咳嗓子,假笑道:「奴婢是陸相的貼身侍女。」
「......」
慕夭刻意加重「貼身」二字,見趙薛嵐臉色如土,心裡暗爽,大搖大擺走到陸喻舟的另一側,摟住他左手臂,「奴婢是來接陸相回府的。」
趙薛嵐不免詫異,清心寡欲的汴京第一公子,已經開始左擁右抱了?
這哪裡是她認識的陸喻舟!
趙薛嵐深吸口氣,重重呼出,冷笑一聲,大步離開,高挑的身子微微顫抖,顯然是氣到了份兒上。
慕夭大呼過癮,捂嘴笑道:「瞧把她氣的。」
被兩個美人夾在中間的陸喻舟默默抽回左手,攬著寶珊往前走。
慕夭追上去,「陸子均,你來拜會我二叔,為何不帶上我?你可知,我在你院子裡有多無聊。」
陸喻舟不理她,可寶珊想挽著慕夭一起走,於是出聲提醒道:「主子,明越帝姬走遠了,你可以鬆開奴婢了。」
陸喻舟側眸看她,這丫頭還真是會逢場作戲。
被盯得彆扭,寶珊捋捋長發,「奴婢想跟慕大小姐聊一會兒。」
這是在委婉地疏遠他麼?陸喻舟沉笑,看了慕夭一眼,「船還停在那,自己去見二爺。」
慕夭一聽,眼睛炯亮,頭也不回地跑向岸邊,「我晚上再回國公府,你讓人給我留個門!」
看著小蝴蝶一樣「飛」遠的慕夭,寶珊有些下不來台,低頭扯了扯男人圈在自己腰上的大手,可她越扯,男人的手勁越大,梏得她難受。
「主子......」
陸喻舟掐住她下巴,往上一抬,似笑非笑地問:「你跟慕夭有什麼好聊的?」
寶珊仰著頭,悶聲道:「主子跟奴婢又有什麼好聊的?」
很好,學會頂嘴了。
陸喻舟貼近她耳畔,「咱們可以聊一聊你的月事。」
寶珊俏臉一紅,溫吞道:「還要兩日。」
陸喻舟眼底染了一絲戲謔,溫潤中透著恣意,「兩日後來我房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