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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三合一

2024-08-29 02:58:59 作者: 怡米
  靜幽清雅的書房內,寶珊被陸喻舟桎梏在懷裡,大氣不敢喘,腰間像被一條蔓藤纏繞,動彈不得。這樣強勢的陸喻舟,讓寶珊覺得陌生,「先放開我。」

  姑娘的腰又細又軟,髣髴媚術都藏於此,讓書生沉迷,昨晚這截腰肢讓陸喻舟有了短暫的失控,自持力被擊得冰消瓦解。

  那雙過於完美的大手勒得寶珊無法呼吸,像被人鎖住了命脈,下一刻就會臣服,可理智告訴她,絕不能對這個人妥協,且不說他們是雲泥之別,就說他那強勢的態度,都令她難以忍受。

  昨晚濃情蜜意時,她軟糯輕語,想要摘掉蒙在眼睛上的綢帶,看看這個給予她尤花殢雪的男人會有怎樣的韻色,卻被他冷言奚落。這樣的男人再好,又有何用?他的好,都不是對她的。

  「奴婢不願留下,只願主子能兌現承諾,放奴婢離開。」寶珊輕柔地回道,眉眼溫柔,不帶情緒。

  陸喻舟表情難辨,唇畔帶著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攬著人兒的手沒有鬆開,大掌直接貼在她平坦的小腹上,動作恣意,沒了之前的儒雅,「這麼想走?」

  寶珊已經不想重複了,點點頭,「求主子成全。」

  「好。」陸喻舟錮著她,讓她靠在自己胸膛,「賣身契就在我手上。」

  寶珊眸光一亮,扭頭看向男人精緻的面龐,嬌美的小臉洋溢出這個年紀該有的鮮活勁兒,仿若久居籠中的金絲雀找到了通往自由的途徑。

  看著如此洋溢的嬌靨,陸喻舟短暫失神,輕輕撫上她纖長的睫毛,撥弄兩下,「想要,來求我。」

  那一刻,寶珊發覺了他掩在衣袍下的道貌岸然。

  斯文敗類,大抵如此。

  寶珊此刻深有所感,難怪他在朝中樹敵不少,這個人根本不似外表溫潤,朝廷之外的人皆被他溫潤的一面欺騙,卻未見識過他從骨子裡散發的狡詐。

  她斂起心火,軟著嗓子問道:「主子要奴婢如何求?」

  小姑娘的聲音清悅動聽,帶著小心翼翼,有種極為無辜的感覺,陸喻舟單手撐在圍子上,用指腹摩挲著她的腰肢,「把眼睛蒙上。」

  寶珊忍無可忍,這人又想作何?

  見她不願配合,陸喻舟鬆開手,斜靠在里側,淡淡笑開,嗓音低沉,「沒有賣身契,你就兌換不了出城的路引。沒有路引,就離不開汴京,那你如何擺脫趙薛嵐的眼線?」

  他說的在情在理,可他提的要求也無恥至極。明明昨晚已經給出了自己最珍貴的東西,卻沒有換來一份早已許下的承諾。

  寶珊心頭苦澀,扯下裙帶,蒙住雙眼,靜默地坐在榻上。

  姑娘乖順的時候,又軟又萌,讓人心生憐愛。

  陸喻舟按住她的肩膀,慢慢坐起身,將她扳轉過來面對自己。她的鼻子挺翹,嘴唇紅潤,肌膚白皙,再經過昨晚的滋潤,嬌艷得一塌糊塗。

  陸喻舟扣住她雙肩,歪頭攥住那兩片唇,帶著品鑑和戲謔,體驗著唇上產生的酥麻感。

  呼吸被掠奪,寶珊握緊粉拳,忍著男人的輕佻,氣得牙齒打顫。

  越吻越上癮,陸喻舟睜開眸子,很想得寸進尺,但李媽媽說過,女子初次很難受,不能一再辣手摧花。

  他伸出舌尖,試著撬開她的唇,也是第一次這麼嘗試,卻發現小姑娘一點兒不配合,甚至想要逃離。


  「唔......」寶珊別開臉,皺著眉搖頭。

  她不願,那麼親昵的事都做了,接吻竟然不願。

  陸喻舟臉色陰沉,掐住她的下巴,哂笑道:「乖,別犟。」

  寶珊緊抿著唇,倔強的小模樣讓人牙痒痒。

  漏刻嘀嗒嘀嗒記錄著時辰,再有一會兒就要準備上朝,陸喻舟沒想怎麼樣,卻被她氣得激起了征服欲,按著她的肩膀,將人壓在榻上。

  不知何時,蒙住眼睛的裙帶滑落了……

  寶珊心一驚,忍著反感看蒹葭溪水圖的屏風。

  「叩叩叩。」

  短促的叩門聲響起,打擾了室內的旖旎。

  陸喻舟蹙眉坐起身,揩了一下嘴角,看向如同木頭樁的小姑娘,心裡煩悶至極,「進。」

  屏風外,李媽媽恭敬道:「主子,該用膳了。」

  陸喻舟靠在圍子上捏捏眉骨,捻起薄毯蓋在寶珊身上,拍拍她嬌艷的小臉,「等我回來再議。」

  寶珊還是盯著屏風,沒有搭茬,就好像屏風上的圖案是什麼曠世之作一樣。陸喻舟起身洗漱,換上緋色官袍,走到軟塌前,身上灼熱的氣息已被凜冽取代,俯身親了親她的臉蛋,「乖一點。」

  說罷,也沒管她是何反應,大步走出屏風,又恢復了深人雅致的君子模樣。

  大內,東宮。

  富麗堂皇的桂殿內,慕夭坐在繡墩上昏昏欲睡,直到寢殿裡傳出腳步聲,才激靈一下清醒過來。

  昨晚她等了幾個時辰,也未見到這位金貴的太子殿下。

  內侍推著坐在輪椅上的趙禕走到稍間,吩咐宮人傳膳,很快,宮人們端著飯菜魚貫而入,飯香傳到了慕夭鼻端。

  肚子不爭氣地咕咕叫,慕夭走過去幾步,停在珠簾外,「能否打擾殿下半柱香的時間?」

  珠簾內沒有回應,慕夭氣得想掐腰,這個男人真是冷酷無情、翻臉不認人。

  半晌,內侍笑眯眯走出來,「殿下一會兒要去上朝,不能耽擱,慕大小姐要不先回去,等殿下忙完,再傳你入宮?」

  好不容易來一趟,慕夭怎麼可能這麼輕易被打發?再說,她已然暴露身份,今日不討點甜頭豈不是虧大了?

  「我不走,我在這裡等殿下。」慕夭坐回繡墩,敲敲桌面,「上菜。」

  內侍語噎,返回稍間請示,很快端著一屜小籠包走出來,放在食桌上,「殿下賜的,慕大小姐慢用。」

  餓了一晚上,慕夭也不客氣,拿起筷箸戳了一個,「有湯嗎?」

  內侍又返回稍間,沒一會兒端著一碗鹽豉湯走來,「殿下賜的。」

  慕夭假笑一聲,「替我謝謝殿下打賞。」

  內侍搖搖拂塵,走向珠簾。這姑娘當年誤入殿下馬車,玷了殿下貴體,本該入東宮做妃,卻以已有婚約為由,拒絕侍奉儲君。殿下念她被人設計,又與人指腹為婚,沒有追究。誰料她在大婚之日逃婚,戲耍了兩家人,一是天家,二是探花楊家。

  他侍奉太子多年,深知太子的脾氣喜好,卻看不透太子對慕夭的態度。說一夜生情,怎會看她嫁給他人?說不在意,又一再縱容,還將太子腰牌給了她,而且,主子二十有二,一直不談納妃一事,是否也跟慕夭有關?難道,太子早就看上宰相府的這位驕縱大小姐了?


  被自己的猜測齁到,內侍甩甩頭,覺得自己多心了,太子醉心權術,骨子裡冷漠,怎會鍾情於一個不安分守己的女子?

  內侍接觸了太多爭寵的妃嬪,卻沒見過一個像慕夭這樣的女子,寧願窮得叮噹響,也不做太子的良娣,甚至正妃。

  見內侍偷瞄自己,慕夭吞了一個小籠包,鼓著腮咀嚼,卻被餡料嗆了下,捂嘴咳嗽起來。

  拂動的珠簾內浮現一抹坐著輪椅的身影,依稀可見男子深色的宮袍,深沉的眸子,高挺的鼻骨和削薄的菱唇。

  太子的俊美,不輸陸喻舟,只是雙腿有疾,常年深居簡出,眉宇間多了一抹陰戾,尤其一雙厲眸盯著獵物時,直叫獵物不寒而慄。

  慕夭移開眼,小聲咳嗽著,背脊陣陣發寒,大喇喇的性子如她,又是宰相之女,見到官家都不會畏懼,唯獨見不得這個男人,若不是為了報復趙薛嵐,她絕不會鋌而走險。

  珠簾內,男人醇厚開腔:「找孤何事?」

  慕夭抿口茶湯,吐在水盂里,隔著珠簾襝衽一禮,然後倒豆子似的,把趙薛嵐的惡行叨咕了一遍,「明越帝姬傷及無辜,有違皇家本心,殿下作為儲君,應該管管你的皇姑姑。」

  「你在教孤做事?」

  「臣女不敢。」慕夭暗自磨牙,嘴上說著不敢,衣袖下的小拳頭攥得緊緊,「臣女只是適時地提醒殿下,要為皇家清理門戶。」

  聽得出,她對趙薛嵐恨意悠悠,綿延不絕。趙禕面無表情道:「你為何不找陸喻舟幫忙?」

  找陸喻舟出面還叫清理門戶?即便陸喻舟深得隆寵,權力極大,能夠收拾得了趙薛嵐,但他是臣,趙薛嵐是官家的刀,若真動了真格,陸喻舟在官家那裡不好交代,這也是陸喻舟遲遲沒有動趙薛嵐的原因吧。

  慕夭兀自想著,如實道:「明越帝姬執掌皇城司的情報機構,而皇城司的長官全部出自皇族,臣女覺得,這事兒找殿下來處理更為合適,畢竟,殿下可以與明越帝姬在官家那裡爭一爭皇城司的權利,陸喻舟是外人,不好插手。」

  她說的貌似合情合理,可趙禕並不領好,反問道:「你是擔心陸喻舟的權勢太大,遭到反噬?」

  單純從男人的語氣,慕夭嗅出一絲殺氣,若不是知道趙禕和陸喻舟私交甚密,前不久還密謀懲治奸佞,慕夭還以為兩人反目成仇了,「臣女只是覺得,這件事交由殿下來辦更為合適。」

  早朝的時辰快到了,內侍抱拳咳了下,趙禕自行轉動輪椅,「你暫且怙恃陸喻舟暫避風頭,聽候孤的指使。」

  這是答應了,而且,沒打算把她送回宰相府?

  男人聲音偏沉,性情不定,慕夭懂得見好就收,福福身子,「那就靜候殿下佳音了。」

  說著蹦蹦跳跳離開,鬢上的步搖一晃一晃,像只嘗到花蜜、沒心沒肺的小蝴蝶。

  她的明艷與他的陰鷙形成了鮮明對比。

  趙禕收回視線,吩咐道:「下朝後,將明越帝姬府的管事嬤嬤叫來東宮一趟。」

  內侍愣住,「殿下向來與明越帝姬井水不犯河水......」

  當觸及到男人冷冽的視線時,趕忙改口:「老奴記下了。」

  垂拱殿內,不惑之年的官家在聽完樞密使彈劾皇城司的說辭後,臉上露出一抹深意,他笑笑,令御前太監上茶。


  因官家重文輕武,兵權勢力又漸漸轉移給皇城司管轄,曾掌管數十萬兵權的樞密院逐步衰落,樞密使在官家心中的地位也大不如前,失了近臣的待遇。

  官家捏了捏腰封上的羊脂玉佩,看嚮慕宰相,「對於皇城司濫用職權一事,慕相怎麼看?」

  慕宰相瞥了幾眼皇城司的長官,作揖道:「老臣認為,樞密使所言甚是,如今國泰民安,百姓安居樂業,完全可以收回皇城司的一部分職權,減少國庫開支。」

  對此,官家笑而不語,又看向站在百官之前的陸喻舟,「副相怎麼認為?」

  陸喻舟上前一步,使用了一些言語上的技巧,避開了直擊皇城司,官家有心偏袒皇城司,又為人強勢,任憑他們說破嘴,也無濟於事,還不如順著說,徐徐圖之。

  「綜上,臣認為,內廷的保衛不可削減,可適當削減情報機構的職權,來彌補中書舍人的空缺。」

  在成立皇城司前,一直是由中書省的中書舍人對各官署進行監視,並密奏給官家。一定程度上,中書舍人與皇城司職權相似,但並沒有皇權親授的特權,所以相對溫和一些,也不會讓百姓們談虎色變。

  陸喻舟的話,較樞密使和慕宰相相對溫和,但針對性極強。

  聽得他所言,趙薛嵐第一個拉下臉,掀著眼皮看向陸喻舟,這人進諫向來犀利,今日卻溫和迂迴,一看就是笑裡藏刀,昨晚他拔掉了她的眾多心腹,今日就勸諫官家削減她的職權,總感覺有些假公濟私的意味。

  趙薛嵐呵笑一聲,上前作揖:「臣認為,中書舍人已是形同虛設,重組起來會耗費大量人力,不如......」

  官家忽然打斷她,「各署的長官還未發表看法,哪裡輪得到你?退下。」

  趙薛嵐咬了一下腮肉,退回群臣之列,心裡知道官家是怕她樹大招風,被群起攻之,表面訓斥,實則是維護,可當著眾人拂她臉面,心裡終歸是存了氣。

  坐在輪椅上的趙禕回眸瞥了她一眼,轉眸之際正好與官家的視線交匯。

  官家笑著問道:「太子對此有何見解?」

  趙禕行動不便,早得了特權,無需起身,「兒臣同意副相所言。」

  官家臉色介於陰與霽之間,「既然兩位宰相和太子都覺得有必要削減皇城司的職權,那朕會認真考慮。」

  聽此,皇城司的眾人面如土色。

  下朝後,趙薛嵐走到陸喻舟面前,「假公濟私,副相好手段。」

  陸喻舟淡淡道:「聽不懂帝姬在講什麼。」

  他負手步下玉階,背影決然。

  見他如此絕情,趙薛嵐不死心地追上去,「為了那個賤婢,你竟與皇城司公然作對,莫不是被美色迷暈了頭?」

  陸喻舟停下步子,沒有回頭,「皇城司如今什麼樣,該不該整治,你心裡比誰都清楚,不必揪著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姑娘撒氣,望你好自為之。」

  他的言語裡滿是對那賤婢的維護,趙薛嵐冷笑,好自為之?是那賤婢該好自為之吧。

  倏然,身後傳來一道昂然的聲音——

  「皇姑姑近些日子有些意氣用事了。」

  趙薛嵐回眸,看向一身凜然氣息的趙禕,挑眉道:「太子有事?」


  他們雖然是姑侄,但趙禕大了趙薛嵐兩歲,氣場上,趙禕更為穩重。

  平日裡,兩人沒甚交集,趙禕也不會無緣無故堵她,趙薛嵐靜靜等著後話,目光落在他的腿上。

  趙禕直截了當地問道:「皇姑姑對付女人的手段僅限於下藥?」

  沒想到他會問這麼私密的問題,趙薛嵐抱臂道:「太子從哪裡聽到的風聲?定是有人污衊本宮,這讓本宮感到杌隉。」

  一個蛇蠍心腸的女人也會杌隉?

  趙禕掀下嘴角,「皇姑姑的膽量若這般小,父皇怎會將那麼重要的擔子交給你?」

  「本宮是官家看著長大的,又是同母所出,更得官家信任吧。」

  這話不假,趙禕轉動輪子,轉身離開時留下一句:「一把屠刀,濫殺無辜,得到信任,卻也失了人性,這輩子有何樂趣?奉勸姑姑良善一些,免得自食惡果。」

  被莫名其妙教訓一頓,又不能直接懟回去,趙薛嵐呵笑一聲,轉身大步離開,屠刀又怎樣,讓人畏懼也不失為一種本事。

  深夜,趙薛嵐回到帝姬府,發現管事嬤嬤正帶著兩個小生夠樹上的果子。

  趙薛嵐靠在一旁,目光梭巡在兩個小生之間,一個五官清秀,弱不禁風,一個相貌妖嬈,風情萬種,兩人看著都很面生。

  因心系陸喻舟,她身邊沒有面首,管事嬤嬤會時不時從教司坊帶回落魄的世家公子,任她挑選,可沒有一個能入得了她的眼。

  心有所屬的悸動和愛而不得的空虛時刻折磨著她,有時候她也想沉入紅塵,忘了陸喻舟,可就是辦不到。

  管事嬤嬤上前,恭敬道:「稟帝姬,這二人是老奴從宮裡領回府的,帝姬看看合不合眼緣,是否要留下一位?」

  知道帝姬潔身自好,管事嬤嬤只是小聲詢問,不敢擅作主張留下他們。

  近些日子頻頻受到刺激,趙薛嵐看向那個清秀的小生,總感覺他的眉眼與某人有些相似,心中微微一動,「留下這位。」

  管事嬤嬤一愣,按照以往,帝姬一個也不會留下,看來,還是太子了解自己姑姑的喜好。

  這兩個小生,就是從東宮領過來的,太子卻讓她守口如瓶,否則格殺勿論。

  管事嬤嬤沒有深想,只當太子想拉攏手握實權的皇姑姑,於是點頭妥協了。

  中書省,官署。

  陸喻舟批改完公牘,已是華燈初上,想起那個彆扭的小姑娘,心裡燎起火種,吹滅燭台準備回府,可剛走出大門,卻被一抹身影攔下。

  來者身著靛藍色錦袍,頭束翡翠發箍,雖步入不惑之年,卻依然丰神俊朗。

  短暫錯愕後,陸喻舟作揖道:「官家怎麼過來了?」

  來者確是微服私訪的皇帝陛下。

  官家笑笑,「慕先生回城,朕一直沒有得見。今日正好閒暇,子均陪朕去會一會先生?」

  慕時清可以陪著緗國公喝酒,卻不願入宮面聖,不知內情的人只當慕時清沒有入仕之心,不想攀皇權,可陸喻舟隱約知道,他二人之間有段不可調和的矛盾,貌似是為了邵大將軍的胞妹,可那名女子早已不知了去向。

  帝王微服私訪,身邊定然跟了不少大內高手。陸喻舟隨官家步下石階時,稍一擺手,隱藏在暗處的隱衛們悄悄退開了。


  馬車上,兩人有說有笑,由於陸喻舟對皇城司的惡意不明顯,官家有意無意地詢問著民間對皇城司的看法,陸喻舟依然保持著淡笑,溫聲回答著。

  餘光落在官家的腰封上,上面繫著許多皇族佩飾,有一枚羊脂玉佩極為突兀,上面刻著不常見的花紋。

  陸喻舟轉眸,一瞬不瞬地盯著那枚玉佩,他記憶力超群,不會認錯,帝王所戴的玉佩,與寶珊脖子上掛的玉佩樣式幾乎一模一樣。

  心中掀起驚濤,面上不顯,陸喻舟有一瞬間的失神,他知道寶珊自幼與生母相依為命,生母因病,將她寄養在鄰居家,後來陰差陽錯,她被賣到了汴京。

  寶姍看似尋常的身世,從未引起過他的重視,此刻卻不得不去揣測寶珊生母的身份,以及寶珊的身份。

  「官家這枚玉佩看著極為特別。」陸喻舟隨口說道。

  官家一愣,摩挲了一下玉佩,似嘆似笑道:「曾遇傾城色,朕為之傾慕......」

  不惑之年的男人忽然沉默,轉眸看向輕拂的窗紗。

  話講一半,不得其解,陸喻舟猜不出這對玉佩的來歷,或許是女子贈予男子,或許是男子贈予女子,也或許是巧合,若是換做旁人,陸喻舟會一問到底,可對方是官家,沒辦法像審訊一樣追問。

  寶珊的身世,忽然裹了一層迷霧。

  繁星璀璨,郊野青蔥,聽聞官家前來探望,慕時清搖著一葉扁舟,來到河對岸,靜等在那裡,溫和的眉眼凝著複雜的光。

  兩人隔著幾丈相互作揖,彼此笑開,走近後,像老友一樣問候著,絲毫不提當年事,乍一看去,也看不出誰是君王,誰是隱士。

  陸喻舟陪在一側,梳理著複雜的心緒,當年的宮廷秘辛是,帝王和先生爭奪一女,一人為愛成狂,一人為愛孤老,若按著這條線索梳理,寶珊也許是他們其中一人的骨肉。

  除非,那名女子後來又遇見了其他人,但這種可能性微乎其微。

  可不管是哪種情況,陸喻舟都不覺得爽快,反而心裡發堵,可能連他自己都不知為何忽然陷入了煩悶。

  梅織苑。

  寶珊坐在庭院的槐樹下,聽著趙氏歇斯底里的哭喊,耳根已經麻木。幾個時辰前,趙氏怒氣沖沖回到府宅,尋找那個「誤診」的侍醫,可那人早已逃之夭夭。

  她根本沒有懷上子嗣,卻被侍醫誆騙了那麼久,這股氣無處發泄,自然連累了身邊人。

  二進院的大丫鬟們無一例外,全都遭了趙氏的雷霆之怒。

  空歡喜一場的趙氏像丟了魂兒、失了氣度,在二進院瘋狂地砸東西,咬定有人在整蠱她,故而,派了手下挨個屋子搜索針扎小人之類的邪祟之物。

  府中人仰馬翻,雞犬不寧。

  李媽媽拿來薄斗篷,披在寶珊肩頭,「風大,回屋歇著吧。」

  寶珊問道:「世子何時回來?」

  「聽官署說,世子陪官家出城去了,一時半會回不來。」

  寶珊心裡記著要拿回賣身契,也好在明日徹底離開,擔心夜長夢多,陸喻舟再反悔。這會兒想離開的心思寫在臉上,後背像長出一對無形的翅膀,恨不得立即飛離這裡,無論使用各種手段。

  搜查的僕人們來到梅織苑,頭目朝著李媽媽抱拳:「小的們都是按著夫人的意思辦事,媽媽勿怪。」


  李媽媽哼道:「世子怎會往枕頭底下放小人兒!」

  「這...您看...」幾人也是為難,在緗國公府,誰敢在陸喻舟面前撒野啊。

  雖礙著趙氏的面子,但李媽媽是絕不會讓他們亂搜陸喻舟的東西。她這一關沒有放行,僕人們只能回去如實稟告。

  稍許,趙氏帶著人,氣勢洶洶地襲來,與李媽媽對峙。

  寶珊退到一邊,不想參與府中事,可趙氏的怒火還是殃及到了她。

  趙氏指著寶珊,「來啊,把這賤人帶我屋裡去,我要好好問問世子的枕邊人,世子對我這個後娘到底有無感情!」

  僕人們不敢動李媽媽,倒是敢動寶珊,畢竟陸喻舟平日裡也沒表現出對寶珊的特殊禮遇。

  李媽媽橫在寶珊面前,「她是世子的通房,我看你們誰敢亂來?!」

  慕夭也砰的一聲推開門,叉腰擋在寶珊面前,「誰敢動她,本姑娘跟你們沒完!」

  一個李媽媽就算了,眼前這個「面黃肌瘦」的小婢女也敢忤逆她?

  身心俱疲的趙氏走上前,揚手就要往慕夭臉上招呼。

  趙氏的指甲很長,這麼摑下去,臉上不止要留下巴掌印,還會留下指甲印。見勢,寶珊摟住慕夭,向後躲開襲來的掌風。

  一看寶珊護人的架勢,趙氏怒火中燒,一把揪住她的頭髮,「小賤人,也不看看自己幾斤幾兩,膽敢一而再再而三的觸怒本夫人,今兒本夫人就讓你知道什麼叫主母之威!」

  「好一個主母之威。」

  一道清潤的聲音傳來,眾人尋聲望去,見陸喻舟健步走來,直接掐開了趙氏抓著寶珊的手。

  趙氏吃疼,擰著眉大聲道:「放肆!」

  陸喻舟不為所動,甩開她的手,攬住寶珊的腰,把小姑娘護進懷中,「母親不愧與明越帝姬是堂姐妹,生起氣來,都只會拿無辜者撒氣。」

  趙氏冷笑,「你乾脆說,皇族的女子都胡攪蠻纏算了!」

  今日也是被氣暈了頭,加之掛不住臉,才會與陸喻舟撕破臉,趙氏倒不認為陸喻舟會那麼無聊私藏小人兒,但積壓已久的惡氣像開了閘閥,一瀉千里。

  面對她的怒火,陸喻舟只淡淡一笑,笑意高深莫測,叫人看不透他心裡所想,「皇族女子並非各個如母親,還有如莊儀帝姬、璀月夫人那樣知書達理的女子。」

  這兩個人,一個是趙薛嵐的皇妹,一個是趙氏的胞妹,一個與趙薛嵐在官家那裡爭寵,一個與趙氏在祈安王那裡爭寵,陸喻舟提起她們,絕對是帶著刻意。

  趙氏氣得胸口起伏,回嗆了幾句。

  動靜鬧得太大,各房的嫡庶子帶著妻子過來勸說,也想藉機看看,趙氏這個強勢的後娘能否打壓得過嫡長子。

  最後還是緗國公親自出面,喊停了這場鬧劇,趙氏哭著要回娘家,被緗國公帶回主院。

  看著趙氏的背影,陸喻舟面容薄寒,摟著寶珊回了書房。

  寶珊邊走邊回頭看慕夭,慕夭嘎巴嘴道:再忍忍,明早就走。

  今早慕夭回府後,就被寶珊拉去角落咬耳朵,聽完寶珊的訴求,慕夭的俠女之魂熊熊燃起,拍著她的手背保證道:「你若意已決,咱們一起走,離開這裡。」


  反正她已經拜託趙禕收拾趙薛嵐,成與不成,等她再次回到汴京就知道了,這期間,她留下也無用,誰知道趙禕想不想見她,她是不想見趙禕的,兩人那次太過糊塗,之後糾糾纏纏,也不過是皇族和家族的利益牽扯。

  再說,她也不想當東宮的金絲雀,與其他女人爭寵,她嚮往自由自在的生活。

  兩人商量好後,慕夭提醒寶珊一定要拿回賣身契,這樣才能去官府製作出關的路引,再通過邵府的小郎君邵霽離開汴京。

  寶珊深諳這個道理,一進屋就抱住了男人,軟萌地喚道:「主子,奴婢怕。」

  猝不及防的投懷送抱,讓陸喻舟怔忪一下,抬起她的下巴,端詳被滋潤後的美人,「有事求我?」

  小狐狸又怎敵得過老狐狸,寶珊目光飄了飄,環住他勁瘦的腰身,頭腦敵不過,就用美色吧。

  寶珊踮起腳,主動咬住他的下巴,貝齒來回磨了磨。

  敏銳的洞察力提醒著陸喻舟,她的舉動十分反常,可經過昨晚的刻骨銘心,這會兒有些難以自拔,秉持得理智也開始與他為敵。

  兩人抱到一塊。

  陸喻舟將她抵在書案前,俯身啄吻她白皙如玉的脖頸,流連忘返。

  她身上帶了胭脂香,比平日的清雅香氣濃一些,卻不俗媚,陸喻舟嗅著她的脖頸,問道:「你記得自己的身世嗎?」

  寶珊只想拿回賣身契,沒心情思考他的問題,一雙小手在他的白玉石腰封上來回探索著。

  陸喻舟將她抱坐在書案上,大手來到她的後背上,天色已沉,不必顧著府中的規矩。

  去除平日裡清冷溫婉的保護色,寶珊性格軟軟糯糯,當睜著清澈的眸子看他時,能看進他的靈魂深處,可她不願意窺探他的心,只想達成自己的目的。

  「帶我去榻上。」

  她主動邀約。

  陸喻舟本想先問她身世的事,可架不住妖精要顯形,別看平時老實巴交,這會兒一點兒不本分。

  兩人倒在軟塌上,寶珊抱住男人的脖子,貼著他的耳畔道:「主子,我美嗎?」

  陸喻舟動作一頓,偏頭看向她,清潤的眸子帶著笑意,「想我誇你?」

  寶珊點點頭,心裡想著慕夭給的迷藥怎麼還不奏效,他怎麼還不暈厥?

  拖延時間的意圖明顯,可有句老話叫色令智昏,陸喻舟表現得極為自然,沒有發現她的意圖,配合著陷入她精心設計的溫柔鄉。

  「唔......」

  寶珊扯住肩頭的衣襟,又一次摟住他的脖子,「主子還沒回答我。」

  陸喻舟剛要回答,身形一晃,扣著寶珊的肩頭,問道:「你暈嗎?」

  心裡一喜,寶珊按按額頭,「暈,是不是書房的沉香燃多了?」

  「是嗎?」陸喻舟跨下長腿,作勢要掐滅香料,卻哐當一聲倒下了。

  寶珊費力推開他,坐起來大喘氣,狠狠抹了一下脖子。昨兒夜裡,他說賣身契就放在多寶閣的抽屜里,她才與慕夭想到這齣「美人計」,先把他迷暈,再找到鑰匙,拿到賣身契。

  雖然演得拙劣,但達到目的就行。

  寶珊舒口氣,伸手探向他腰封,男人身形高大,扳轉起來極為費力,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堪堪將他翻個面,繼續摸索鑰匙串。


  腰封上除了玉佩和錦囊,再無其他。寶珊伸手探進他的衣襟,隔著裡衣搜索,掌心下不可避免地感受到了男人胸肌的輪廓。

  寶珊顫著手指,又探向他後襟......

  一番搜索後,終於在左側袖管里找到了鑰匙串。

  雀躍占據了心頭,她跑向博古架,開始挨個抽屜查找,可抽屜里裝著一摞一摞的紙張,不仔細翻看,根本分不清哪個是賣身契。

  懼怕陸喻舟醒來,她又返回榻前,從香囊里掏出慕夭給的迷藥,塗抹在男人鼻端。

  睡吧,明日一早,我就自由了。此去經年,你我永不相見。

  說話時溫溫柔柔,可做的事能氣死陸喻舟。

  管不了那麼多,寶珊又返回到博古架前開始翻找,時辰尚早,她也不著急,小心翼翼抽回每一張宣紙,生怕動了重要的公牘。

  最終,她在最底層的抽屜里找到了泛黃的賣身契,眼淚嘩一下流了出來,她抹掉淚,將陸喻舟送給她贖身的玉佩放進抽屜,剛一起身,忽然想起自己的貼身玉佩不見了!

  慌亂感襲來,她扯開衣襟,空空如也。

  玉佩呢?

  那是唯一能查到她身世的玉佩啊。

  寶珊儘量讓自己冷靜下來,仔細回想,昨晚情到濃時,好像瞧見陸喻舟扯斷了玉佩的繩子。

  臥房的軟塌上.......

  揣好賣身契,寶珊提著裙擺跑去對面的臥房,在軟塌上翻翻找找,可什麼也沒有找到。她不死心,趴在地上看向榻底,還是沒有。

  這枚玉佩是娘親留給她的唯一信物,怎可丟了......

  寶珊坐在榻上,竭力思忖著昨晚的事,難道丟在院子裡了?可她依稀記得玉佩是被陸喻舟撇開的,難道在他身上?

  萬般無奈,寶珊又折回書房,對陸喻舟上下其手翻找玉佩,果不其然,在他的脖子上找到了玉佩。

  心中如釋重負,寶珊捧著玉佩,露出欣然的表情。此刻萬事俱備,只欠東風,只要邵霽靠得住,她和慕夭就能順利離開。

  驀地,身後傳來一道低沉的聲音——

  「真想為你撫掌。」

  寶珊忽然僵住,背脊發寒,不敢動彈,也不敢回頭。

  身後如潛伏著一匹野狼,對兔子蓄勢待發。

  可她下了那麼多藥,足夠他睡上一整晚,為何失效了?剛剛他是裝暈的?

  陸喻舟慢慢坐起身,曲起一條長腿,勾起她一綹長發把玩在指尖,閒閒地問道:「需要我撫掌嗎?」

  身處深宅大院,隨時可能被後娘害慘,自年少起,他就不再完全信任任何人,加之寶珊的表演拙劣,敏銳如他,怎會識不破、看不穿?

  寶珊咽下嗓子,轉過身,有種希望幻滅的挫敗感,她試圖讓自己保持冷靜,哽咽著道:「咱們之前說好的,你會讓我離開,我之所以這麼做,是因為你的出爾反爾。」

  陸喻舟靠在一旁,清雋中透著慵懶,「所以,我該道歉?」

  寶珊悶悶的「嗯」了一聲,眸光閃爍著水光。

  男人呵笑一聲,撫上她的面頰,輕輕摩挲,「那我道歉。」

  這樣一個驕傲的男人會道歉?

  寶珊心中稍稍燃起一線希望,他要是道歉了,是不是說明,他意識到自己做的不妥,理解她的所為,會放她離開?

  看著驚慌失措的小姑娘,陸喻舟輕笑一聲,「抱歉,是我食言了。」

  寶珊思忖著,是不是該回一句「沒事,你放我走就行」,可就在她糾結要不要這麼回應時,男人開腔道:「可我不想讓你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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