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裡,慕夭一臉驚訝地看著趙禕,遊覽?作陪?要知道,她平時躲他都來不及,上次若不是趙薛嵐觸及了她的底線,她才不會去招惹他,這回可好,甩不掉了。
她笑著拱拱手,「殿下出遊,相信會有很多人願意作陪,不差臣女一個,臣女就不湊這個熱鬧了。」
趙禕不為所動,「明日巳時一刻,來沽運大壩見我,若是不來,盡可一試。」
慕夭嗅出了一絲威脅的味道,她這個汴京小辣椒會怕人威脅?眼一眯、鼻一哼,小辣椒立馬想要甩袖走人,這裡呆不下去,可以逃去其他城池,保管讓他找不到!
可......
寶珊有孕在身,斷不能跟著她奔波,她又不能置寶珊於不顧。
正當她陷入天人交戰時,趙禕不咸不淡道:「你可以連夜跑,我也不會去追你,但回京後,我會向父皇請旨賜婚,到時候,你人不在我這裡,名字卻進了皇家族譜。」
慕夭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我有婚約!」
這個時候,她知道拿婚約做擋箭牌了,趙禕點點頭,「你逃婚的爛攤子,到現在也沒收拾乾淨,楊家勢必要你們慕家在父皇那裡給一個交代,那就讓我替你給一個交代,這樣一來,無人敢對你的名聲落井下石,你還可以在外面繼續遊玩,我也免去了選妃的煩惱,一箭雙鵰,意下如何?」
意下如何?當然是糟透了!就算她再天真爛漫,也知道趙禕的為人,他從不做虧本的買賣,費了那麼大的力氣就為了免去選妃的煩惱?
慕夭才不信,可她也不信趙禕是出於喜歡,最能解釋通的,就是趙禕想利用她爹的勢力鞏固儲君的地位。
比起賜婚,還不如陪他遊覽風光。這樣一對比,慕夭毫無顧慮地選擇了作陪,「明日巳時一刻,臣女一定到。」
趙禕太了解慕夭了,說是請旨賜婚,不過是一種激將法罷了。
「沒別的事,臣女先回去了。」慕夭頷首,掀開帘子跳下馬車,頭也不回地跑了,身影在日光中輕盈鮮活,像一縷照射在枝頭的暖光。
車廂的框架上還插著她拋擲過來的短刀,趙禕伸手拔下。
陡然,跑遠的小辣椒又折返回來,探頭尋找著什麼。
趙禕靠在車廂上,抬了抬手裡的刀,「在找這個?」
慕夭點頭,「殿下可以還給我嗎?」
「說句好聽的。」
這人是原形畢露了嗎?慕夭皮笑肉不笑地誇讚了幾句,歪頭笑道:「臣女才疏學淺,只能想到這些個誇讚的詞兒,殿下別為難臣女了。」
趙禕把短刀扔給她,沒再言其他,撂下了帘子。
慕夭不確定地問:「殿下此番南下,可有大臣同行?」
「陸喻舟和邵修等人。」
「......」
趙禕也沒打算瞞她,大方告知:「吾等是奉命前來調查沽運大壩決堤一案,案子不結,不會離開。」
沽運大壩是朝廷斥巨資修建的水利堤壩,卻在短短七個月內決堤,其中涉及的官員眾多,當地的轉運司不勝其重,與提舉常平司一起將此事上奏給朝廷,官家大怒,責令中書省和刑部查辦此案。而讓邵修領兵隨行,是為了保護太子和欽差們的安全。
一聽陸喻舟的名字,慕夭整個人都不好了,「陸相他們在驛館?」
有點不滿她過分關注陸喻舟,趙禕沒再回答她的問題。
等馬車駛離深巷,慕夭火急火燎跑出客棧,一見到寶珊就把陸喻舟南下的事情講了出來。
出於意料,寶珊平靜地掐了掐她的臉蛋,「他來不來,與我何干?」
「他要是知道你懷了身孕怎麼辦?」
「你們又不會告訴他。」寶珊坐在桌邊,拿起繡棚繼續穿針引線,很快繡好了兜衣上的小老虎。
看她這樣,慕夭稍微放寬心,盯著繡棚上的小老虎笑道:「若是女娃娃呢,長大後不成小母老虎了?」
寶珊亦笑,「我只會繡老虎。」
兩人有說有笑,沒再去議論陸喻舟,似乎在寶珊的過往裡,不曾出現過這個人。
華燈初上,屋裡悶熱,寶珊搖著金絲團扇,倚在美人榻上小憩,從懷孕起,她就開始嗜睡,坐在哪裡都能假寐一會兒。
齊冰端來洗好的漿果,放在長几上,沒有打擾睡夢中的美人,坐在一旁拿起繡棚,在小老虎的旁邊繡了幾朵桃花。
寶珊單手托頭,另一隻手握著扇柄搭在腹部,長發垂在胸前肩後,臉蛋粉撲撲的,較之以前,慵懶中透出一絲嫵媚,或許是因為懷孕,也或許是尤物長開了,舉手投足流露媚態。
客棧外,慕夭正摟著慕時清的手臂聊著太子。以前,叔侄倆不常談心,自從有了這段經歷,慕夭對慕時清可謂無話不談。
對於太子,慕時清並不了解,但太子與官家有著血濃於水的親情,多少有些芥蒂,但他尊重慕夭的選擇,也會適時地開導她去感受自己的心聲,按著心意慢慢來。
這時,街道一頭走來一抹紅衣身影,手裡拎著酒壺,妖冶的面容吸引了不少路人。因這條街上有青樓,夜裡來喝花酒的紈絝子弟特別多,甚至還有單純去青樓欣賞歌舞的才子,路人們小聲議論著眼前這個風騷的紅衣男子,說他可能是新來的小倌。
慕夭抱臂嘖嘖兩聲,「二叔,你覺不覺得邵修像一隻赤狐?」
慕時清靜靜看著走過來的男子,邵家人個個貌美,是公認的事實,邵修的容貌與他小姑姑有幾分相像,尤其是眼尾那顆淚痣,一見到他,慕時清的心情就會變得沉重。
離得老遠,邵修拎起酒罈,眯著一雙狐狸眼,「來跟慕先生喝酒。」
邵修來了,陸喻舟呢?身為入門弟子,不更該來跟恩師喝酒麼......
是因為寶珊的緣故,刻意避嫌嗎?
慕夭嘆口氣,說不出心裡的滋味。
為了不讓邵修察覺寶珊的異常,叔侄二人故意引他去了對面的飯莊。
寶珊醒來時有些飢餓,齊冰便帶著自己的食材去管店小二借灶台,客房裡只剩下寶珊一人,閒來無事,她翻看起醫書,找到感興趣的孕產部分,認真研讀起來。
美人榻前燃著一盞燭台,寶珊嫌燈光不夠亮,拿起小銅鏟戳了戳燈芯,倏然,跳動的燈火噗噗幾下,像是被流動的空氣所帶動,待她回頭看去,瞠了下眼眸,視線突然被一個麻袋遮擋住了......
「唔!」
寶珊掙紮起來,想要脫離麻袋,呼吸卻越來越微弱。
黑衣人罩住她的頭,用刀柄狠狠一擊,掙扎中的姑娘昏厥過去,倒在美人榻上。
「得手。」黑衣人對同夥道。
另一人問道:「殺?」
「帝姬有令,先毀其容貌,再將她帶到陸相面前,讓陸相對她產生厭惡,之後...沒提殺與不殺。剛巧前幾日,帝姬傳來口信,說陸相和太子已啟程前來這座小鎮,按照日子算,應該到了。」
「此地不宜久留,咱們先去驛館附近打聽一下。」
他們早在寶珊出逃沒多久,就接到趙薛嵐的指令,開始追蹤寶珊的行跡,之前,他們查無可查,可自從寶珊有了路引,行跡就不再隱秘了。
兩人達成共識,扛起寶珊躍出窗戶,跳到客棧的後院中。
趴在榻下的小黃狗追著跑到窗前,衝著敞開的窗戶大聲吠叫,可畢竟是小狗,吠叫聲被淹沒在夜晚的喧囂中。
等齊冰端著飯菜進來時,只看見掉落在美人榻上的小老虎兜衣。
夜色漸漸濃郁,黑衣人扛著寶珊來到鎮上的驛館,稍一打聽,確認陸喻舟已經抵達,於是帶著寶珊去往附近的巷子。
兩人一個撤掉寶珊頭上的麻袋,一個磨起刀,殘忍道:「毀人容貌,我最在行。」
另一個哼道:「帝姬沒少讓你幹這麼缺德的事吧。」
磨刀的黑衣人掐住寶珊的下巴,罵了一聲,「這女人長得可真漂亮,可惜了。」
「女人就是毒藥,別為了美色心軟,反被帝姬殺了。」
「那倒是。」黑衣人手腕一轉,刀刃抹向寶珊的臉蛋。
千鈞一髮之際,寶珊忽然睜開眸子,抄起齊冰送她的匕首,刺向抄刀者的腳背。
「啊!!!」黑衣人一個不防,血流噴涌。
另一個黑衣人狠狠摑了寶珊一巴掌,拿起地上的刀刺向她。
寶珊向一旁滾了一圈,手捂肚子站起身,奮力朝巷子口跑去,「救命!有刺客!」
她沒穿鞋子,秀氣的小腳踩在散發餘熱的青石路面上。
不知是不是為母則強,她奔跑的速度都比平時快了許多,如瀑的長髮搖曳在腰間,凌亂唯美。
黑衣人逼近她的身後,手起刀落,割向她的喉嚨。
寶珊猛地後仰,避開了襲來的剛刀,眼看著刀鋒擦過飛揚的發稍。
驛館的侍衛聽見呼救聲,紛紛湧來,黑衣人見勢不妙,狠狠擊了一下寶珊的脖頸,架起同夥逃竄了。
寶珊倒在地上,一手捂著肚子,一手捂著脖子,臉色煞白。
侍衛跑過來,見青石板路上躺著一個白衣少女,嚇了一跳,「姑娘沒事吧?」
寶珊又驚又恐,胃還泛起酸,乾嘔幾下,脆弱得如同霜打的花朵。
侍衛們沒想太多,架起她走進驛館,「快叫侍醫過來,這裡有個傷患。」
見狀,驛工跑去二樓去叫侍醫,當他路過客房時,門扉適時地被人拉開。
一襲翡色錦袍的陸喻舟走出來,淡聲問道:「外面怎麼回事?」
驛工點頭哈腰道:「侍衛們從外面救回一個受傷的姑娘,小的去叫侍醫。」
既是正事,陸喻舟側身讓開路,沒有阻止,他走到廊道的欄杆前,目光梭巡,最後落在趴在桌子上手捂肚子的寶珊身上。
單單一個背影,就認了出來。
清潤的眸子一斂,搭在欄杆上的大手慢慢收緊。
怎會是她?她不是跟慕夭住在客棧里嗎?
腳步不自覺地邁下旋梯,翡色衣衫在黑壓壓的侍衛服飾里尤為顯眼。
寶珊沒覺得肚子難受,只是覺得眼前發暈,想要趴著攢些體力,當餘光瞥見一抹翡色身影時,下意識抬眸去看,登時渾身激靈,起身就要走,被匆匆趕來的侍醫攔下。
「容老夫把個脈吧。」
身側的男人氣場逼人,寶珊抗拒地搖搖頭,「我沒事,多謝幾位相助,打擾了。」
說著,繞開侍醫走向門口。
「站住。」
身後傳來一道低沉的聲音。
寶珊裝作未聞,提裙邁出門檻,可沒走幾步,就被人拉住了手臂。
陸喻舟將她帶回驛館,吩咐侍醫道:「把脈。」
「我沒事!」寶珊情緒有些失控,圓潤的指甲刮過男人手背,「男女授受不親,請大人放手。」
那疏離的目光讓陸喻舟怔忪一瞬。
男女授受不親?
他輕輕哂笑,鬆開了她,退至一個能令她舒坦的距離,「他們說你受傷了,還是讓侍醫看診一下。」
語氣冰冷冷的,聽不出關心。
寶珊搖頭,「我只是傷了脖子,沒有大礙。
小姑娘套著足襪,踩在地面上,看著很是狼狽,卻依然堅持要離開,其中緣由,任誰都能猜出個七七八八,畢竟這批侍衛都是從宮裡來的,汴京還有誰不知,緗國公的世子爺看上了府中的美婢,不惜與後母和明越帝姬作對,也要把美婢護在身旁。
可那美婢竟然逃跑了,再觀寶珊容貌,應該就是她吧,異地重逢,不知會撩起怎樣的狂風大雪。
眾人看在眼裡,都覺得世子爺忘不了情。
可事實是這樣嗎?
至少寶珊不那麼認為,他對她從來都是強勢的占有欲,沒有半分純粹的男女之情。
侍醫走上前,「你脖子都淤血了,讓老夫處理一下吧。」
寶珊捂住脖子,「我回去會處理的。」
其餘侍衛互視幾眼,很有眼力見兒地退避開。侍醫勸說了幾句,被侍衛拉走了,客堂里只剩下一對「陌生」的男女。
不願多留,寶珊轉身要走,再次被陸喻舟拽住胳膊,狠狠拖向旋梯口。
「你做什麼?」寶珊趔趄一下,堪堪穩住腳跟,純白的足襪因踩在地上變成了灰色。
陸喻舟也說不清是何感覺,就是不想讓她像對待陌生人一樣對待自己,自放她離開後的一個月里,他總是做一些亂七八糟的夢,醒來後寢褲變得骯髒。
兩人僵持不下,但男女力量懸殊,寶珊被他拽進了客房,這個時辰,趙禕和邵修都不在驛館裡,沒人敢去打擾世子爺的好事,畢竟,侍衛們並不知道世子爺和寶珊已經徹底斷了來往。
「咯吱。」
房門一開一翕,寶珊被抵在門板上,困於男人的兩臂之間。
她忍著反感開口道:「民女已經贖身了,大人再糾纏不放,於理不合。」
陸喻舟看著她慘白又不失美艷的臉蛋,胸膛燃著一把火,「適才怎麼回事?」
被黑衣人扛走時,寶珊並不是完全沒有意識,要不然早就遭了毒手,等她徹底清醒時,依稀聽見了「帝姬」二字。
「趙薛嵐想要對付我吧。」寶珊眨了眨秋水眸子,盈盈地看著男人,「身為朝廷命官,大人要為民女做主嗎?」
她聲音輕柔,眸光淺淡,但語氣裡帶著濃濃的譏誚和疲憊,是真的再也不想攪合進陸喻舟和趙薛嵐的恩怨中了。
她不是累了,是厭惡至極。
作為善於察言觀色的權臣,陸喻舟怎會聽不出她語氣里的嘲諷,這樣帶刺的寶珊讓他覺得陌生,可這張臉沒有變,只是多了一抹韻味,至於為何多了韻味,他沒有細想。
長指勾起女人小巧的下巴,那精緻的眉眼、挺翹的瓊鼻、紅潤的唇瓣,無一不驚艷著視覺感官,明明不是重欲之人,卻被這張臉擾了該有的理智。
「你確定是趙薛嵐的人?」
寶珊冷冷道:「除了明越帝姬,以民女的分量,還能讓哪位皇族貴胄費盡心思?」
趙薛嵐對陸喻舟的痴狂程度,不亞於當年官家對邵家小姐,只不過,比起心狠,趙薛嵐更勝一籌。
陸喻舟思忖著這件事,拇指無意識地觸碰著寶珊細膩的肌膚。
寶珊別開臉,推他胸膛,「大人自重。」
意識到自己失了態,陸喻舟心火更旺,這次南下辦案,本可以不親自來的,就因為從趙禕那裡得知了慕夭一行人的下落,就著了魔地主動請纓,都不知自己發了什麼瘋。
來了之後,又不想打破自持,想著早點辦完早點回去,可這會兒見到,真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
「不想自重呢?」陸喻舟壓低聲音,逼近她的臉,呼氣噴薄在她的耳畔,「你能怎樣?」
寶珊想到了四個字:斯文敗類。
懷了身孕本就虛弱,又受了一場驚嚇,這會兒有氣無力地靠在門扉上,「大人出爾反爾,很有意思?」
對方見外的語氣,讓他窩火,卻又挑不出錯。
憑著最後那點力氣,寶珊推開他,轉身去拉門,被男人一把摟住細腰。
心臟驀地一顫,寶珊本能地彎下腰,「別碰我肚子。」
說完,咬住唇,僵硬地靠在男人胸膛,心跳如鼓。
陸喻舟摩挲著她平坦的小腹,「肚子怎麼了?」
寶珊扭動腰肢,「你放開我!」
當初就是這股小彆扭勁兒吸引了他的注意,男人低笑一聲,也不顧什麼自持力了,將她扳轉過來,「哪裡養的脾氣?」
寶珊氣得臉頰泛紅,「你想怎樣,放開我!」
姑娘的腰肢柔軟異常,身上的玉蘭香是他琢磨許久都琢磨不出的香料味,陸喻舟眼眸幽深,將她抱進懷裡。
寶珊嚇得魂不附體,雙手捂住肚子,不敢再激怒他,生怕他真做了斯文敗類的事兒。
懷裡的姑娘安靜了,陸喻舟貼著她的長髮輕嗅,「跟我回去,咱們的帳一筆勾銷,嗯?」
他說得輕巧,可這份自由是她飛蛾撲火換來的,絕不會輕易放棄。
寶珊想要拖延時間,只要拖延住時間,慕先生和慕姐姐一定會找到她。
「我過得很好,不想再過以前的生活,求大人行行好,別再糾纏我了。」
陸喻舟那會兒喝了點酒,不知是被酒氣沖的,還是想要放縱,抱著寶珊走向窗前的羅漢床。
寶珊抗拒著不肯過去,他就抱著她站在門前,也不做進一步的冒犯。
實在摸不清他的心思,寶珊試著開口:「有藥膏嗎?我想塗抹脖子。」
靜默一會兒,陸喻舟鬆開人,吐出一口濁氣,拉開門走向侍醫的屋子,「別想著跑,後果自負。」
知道他從不說笑,寶珊站在原地,思量著拖延的手段。
沒一會兒,陸喻舟拿著藥膏回來,瞥了一眼她髒兮兮的足襪,蹙眉關上門,「坐下。」
寶珊走在繡墩上,本想自己塗抹藥膏,卻不想被男人搶了先。
冰涼的藥膏敷上紅腫的脖頸,慢慢暈染開涼意。寶珊顫著睫毛,忍住不動。
男人的手指規矩地在淤血處打圈,力道不輕不重。
塗完藥,寶珊又陷入惆悵,不知要如何拖延。
出乎意料,陸喻舟忽然蹲下來,捧起她的腳。寶珊向回縮,被男人按在腿上。
修長的大手褪去她的足襪,又從柜子里拿出一雙錦靴,「新的,有點大,湊合著穿。」
為了腹中的孩子,寶珊不想逞強光腳,於是接過靴子套在腳上,晃蕩晃蕩的哪裡是有點大。
「我...能走了嗎?」
她不覺得這是得寸進尺,只覺得是合理要求。她不再是他的奴僕,沒必要被他束縛住手腳。
陸喻舟坐在一旁,為她倒杯熱茶,「潤潤喉。」
「我不渴。」
「真不跟我回去?」語氣聽著輕鬆,實際是賭上了一點點自尊,但陸喻舟善於隱藏情緒,明面兒上叫人聽不出來。
寶珊眸光堅定,「不回,大人莫再問了。」
陸喻舟扣住杯沿,斂了一絲不願承認的怒氣,沒再繼續這個話題。
稍許,門外傳來腳步聲,緊接著門扉被人哐哐地砸,傳來慕夭氣急敗壞的聲音:「陸子均,開門!」
「再不開,我撞門了!」
「你開不開?」
寶珊作勢要起身,被陸喻舟淡眸一瞥,沒敢動,雙手緊緊攥著裙帶,「慕姐姐!」
聽見寶珊的聲音,慕夭狠狠剜了身側的邵修一眼,「踹門!」
邵修攤手,「這事兒我可不知情,你別胡亂埋怨人。」
趁著趙禕還未歸,慕夭想要立馬帶走寶珊,見邵修不幫自己,握拳狠狠杵了他胸口一下,「臭狐狸。」
邵修捂住被杵的地方,拿手點點她,「本來想幫,現在不幫了。」
「本姑娘用你嗎?!」慕夭攢足力氣,一腳踹在門上,沒曾想,門栓被人先一步撤去,慕小姑娘差點劈叉。
她穩住身形,小狗一樣衝進來,想要衝著陸喻舟拳打腳踢,卻被對方淡漠的眸光湮滅了暴走的氣焰,腳步一轉,拉住寶珊的手,又慫又凶道:「走,我看誰敢阻攔!」
邵修靠在門框上,把玩著剛剛在街市上買來的雞心核桃,賤兮兮一笑,「慢走不送。」
慕夭哼一聲,拉著寶珊步下旋梯。
門口停著一輛馬車,慕時清走上前,上下打量寶珊一眼,發現她穿著一雙大號錦靴,問道:「可有受傷?」
寶珊搖搖頭,沒提脖子淤血的事。
慕時清讓齊冰駕車,帶她們先回去,自己步上旋梯,越過邵修,走進陸喻舟的房間。
陸喻舟斂起煩躁,起身作揖,「先生。」
這一次,慕時清並沒有給他好臉色,也是第一次沒有給他好臉色。
「邵修,關上門。」
慕先生的吩咐,邵修沒理由拒絕,為師徒倆合上門時,淡笑一聲:「一家人,別傷了和氣。」
合上門後,笑得又是一臉陰險,終於有人教訓得了陸喻舟了,不過......寶珊被綁架這件事,還是要好好調查一番。
那會兒他和慕家叔侄在飯莊用膳,齊冰忽然衝進來,說寶珊被擄走了,他們沿途詢問目擊者,才來到驛館門口,聽侍衛講了事情經過,至於綁架者的幕後主謀是誰,估計陸喻舟已經知道了。
邵修轉著雞心核桃走出驛館,逕自去往寶珊所住的客棧。雖然寶珊與自己沒太大關係,但今日是自己吸引走了慕家叔侄,才讓刺客有機可乘,於情於理,他要去關心一下,順便看看能不能幫個忙。
後半夜,趙禕從衙門回來,得知了慕夭朋友被綁架的事,深邃的眸子泛起冽然,「趙薛嵐做的?」
邵修攤手,「沒抓到刺客。」
「這點事都辦不好?」趙禕放下手中關於修繕大壩的圖紙,轉著輪椅去往面盆架前淨手,「帶你來有何用?」
邵修氣笑了,「我說殿下,我此來的目的是保護你和欽差們,沒有保護其他人的職責吧。」
說這話時,他心裡悶悶的,並不像嘴上說得這般輕鬆。趙薛嵐就像一根毒刺,傷過許多人,可她有官家護著,縱使拿到她的把柄,也不能徹底將之打入塵埃。
她是官家的陰暗面,為官家擋去了很多腹誹,在官家心裡有著不可或缺的地位。
除非,她傷害到了一個在官家心裡有著舉足輕重地位的人。
擦乾手,趙禕讓人給慕夭她們送了一些夜宵,算給姑娘們壓驚了。這件事他記進心裡,早晚會連同其他事情一併跟趙薛嵐算帳。
另一邊,陸喻舟在送走慕時清後,一個人走在小鎮的街道上,任雨絲打濕衣衫,渾然不覺,骨子裡的驕傲不允許他一再去哄一個女人,而骨子裡的狠厲讓他有了猝滅趙薛嵐一切勢力的決心,哪怕惹怒官家,也在所不惜。
這一晚,寶珊是在慕夭懷裡睡著的,睡夢中的她很沒安全感。
次日一早,驛館那邊派來一頂轎子,是來接慕夭前往堤壩。
慕夭本想爽了趙禕的約,可一想到他拿婚事威脅,就磨著牙同意赴約了,她還想著,太子出行,身邊一定會跟著大批侍衛,最為安全,不如帶上寶珊,一來讓寶珊散散心,二來還能緩解尷尬。
轎子抵達堤壩附近,兩個姑娘掀開帘子,就見一身墨色衣袍的太子爺正低頭與官員研究著修繕方案,瑕不掩瑜,即便坐在輪椅上,也絲毫不損他讓人臣服的氣度。
像是感知到某種視線,趙禕稍稍側眸,與慕夭的視線在半空中交匯,定格一瞬,從容移開,繼續聽著官員們的討論。
慕夭用手扇風,尷尬地笑笑,「今兒好熱啊。」
寶珊剛想調笑她,忽然瞥見另一抹身影,正在跟橋樑工匠們步上塌陷的堤壩,身姿在晨曦中清雋如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