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會丟下你。
這話聽似容易,然而,在處於險峻時,最難兌現諾言。
寶珊捏進陸喻舟的手腕,指甲陷入他的肌膚,眼淚止不住地流淌下來。
他們陷入絕境,孤立無援,唯一的希望就是自己不滅了希望。厚實的披風替他們擋住了蜂群,也遮擋了光線和空氣。
當空氣變得稀薄,汗水從那修長的脖頸滴下,落在寶珊的眼帘上,又順著瞼緣流至眼尾,與淚水混合慢慢流下。
寶珊也出了一層薄汗,又被陸喻舟緊緊壓著,呼吸不順,可但凡他們動一下,就會給無孔不入的蜂群可乘之機。
女兒家氣息不穩,紊亂地噴薄在男人的脖間,呼吸變得微弱。
陸喻舟擰動手腕,脫離她的指腹,與她十指相扣,輕聲安撫道:「寶珊,你仔細聽我講,大宛馬奔走的方向就是狩獵結束的聚集點,他們一定會發現異常前來營救,我們會脫險的。」
寶珊知道,她是可以脫險的,可陸喻舟的脈象出現有驟停的趨勢,不及時就診,恐有性命之憂。
「陸喻舟。」
「我在。」
寶珊忽然扣緊他的手,「此番若能脫險,我答應你一個要求。」
是想要用希望給予他支撐嗎?
陸喻舟闔上眼帘,點了點頭,一滴不知是淚還是汗水的液體自□□的鼻尖緩緩落下。
時辰一點一滴流逝,沒等救援的人們趕到,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雨籠罩了鬱鬱蔥蔥的樹林。
雨水吧嗒吧嗒砸在地上,擾亂了蜂群的秩序。隨著一道轟鳴的雷聲,蜂群散去。
被撐起的披風皺巴了,男人倒下了。
寶珊掀開披風一角,任新鮮空氣充斥口鼻,雙臂環住暈倒的男人,斂眉痛哭起來。
雨水打濕面龐,滴入唇齒,她扶著陸喻舟坐起來,啞聲道:「陸喻舟,陸喻舟......」
男人的右手垂落在地,紅腫不堪。
寶珊一手環著男人肩膀,另一隻手摸向他的臉,試圖叫醒他,可男人面龐失了血色,唇色如蠟,沒有半點反應。
「陸喻舟,我帶你離開。」
她穿過他的腋下,強撐著一口氣站起來,摟住他的腰身,晃晃悠悠走向灌木叢。
這時,不遠處傳來馬蹄聲和侍衛們渾厚的聲音。
「公爺,樹林太大,咱們要不要分頭找?」
「公爺,雨太大,火把都熄滅了,遇見蜂群,不能用火攻了!」
「你們是笨蛋嗎?這麼大的雨,蜂群肯定散去了!你們倆各帶一隊,老夫帶一隊,沿途大聲呼喊,務必將人找到!」
「諾!」
聽見他們的聲音,寶珊拼盡最後一絲氣力,大聲道:「救命,我們在這裡!」
大雨如注,灌溉千岩競秀的林苑,走獸潛伏在暗處,叢林內涌動著暗流,但這一切都與寶珊和陸喻舟無關了。
他們脫險了。
煙嵐籠山岫,火光映澄塘,一頂頂帳篷聚堆搭起,人們圍坐篝火旁,繼續歡呼調笑。
一頂帳篷內,侍醫熬好藥,叮囑緗國公道:「等藥湯溫熱,公爺再叫醒世子不遲。」
送侍醫離開,緗國公走到床邊坐下,看了一眼兒子那被包紮的右手,鼻尖發酸。
這隻手,文能執筆奏諫,武能握刀揮師,此刻卻腫得像個饅頭。
「兒啊,等回去,為父就請媒妁去慕家說親,就是跪,為父也把人給你跪娶回來。」
床上闔眼的男子毫無反應。
侍醫說,陸喻舟中了很嚴重的蜂毒,雖性命無憂,但傷及了經絡,沒有十天半個月是恢復不了的。
為了不引起朝野恐慌,緗國公沒有透露兒子的真實傷勢,只說被蟄後需要療養。
篷外傳來歡歌笑語,緗國公卻偷偷抹眼淚。
另一頂帳篷里,慕夭為寶珊上完藥,又替她捏了捏腿,「陸喻舟說的不錯,第一次騎馬都會硌破皮膚。」
腿上傳來清清涼涼的感覺,寶珊裹著薄毯靠在引枕上,心裡惦記著陸喻舟那邊。
說來也怪,一次絕處逢生,使他的心態有了微妙的變化,但也僅限於微妙。
阿笙坐在一旁,拿過慕夭手裡的藥膏,小胖手一剜,蘸取了一指尖,趁著兩人不備就往嘴裡送。
餘光瞧見兒子的舉動,寶珊握住他手臂,「這個不能吃。」
阿笙舔舔嘴,把藥膏塗抹在自己腿上,「哇」了一聲,感覺涼涼的。他爬起來,摟住寶珊的脖子,小大人似的拍了拍,「娘不怕,阿笙保護你。」
寶珊跟他貼貼臉,「阿笙睡吧,明早咱們再回府。」
聽著外面的熱鬧,阿笙根本不想睡,努著小嘴道:「我想去看陸叔叔。」
「陸叔叔受傷了,需要靜修,你別去打擾他。」
阿笙不懂受傷是多重的傷,乖順地點點頭,想起外面的烤羊,他舔了一下嘴巴,前半晌,陸爺爺就跟他說,晚上有烤羊吃,他還惦記著呢,但又不想娘親落單,於是選擇辜負美食。
看出他犯了饞蟲,寶珊對慕夭道:「姐姐帶他去吃吧,我睡一會兒。」
「好。」
慕夭本就打算帶著阿笙離開,也好讓寶珊早點歇下,「今晚我帶他睡,你自個住這裡,外面有侍衛把守,很安全。」
寶珊點點頭,「有勞。」
「跟我客氣什麼。」
慕夭揉揉她的頭,抱著阿笙離開。剛走出帳篷,就見自己的二叔牽馬走來,馬背上馱著自己的二嬸。
兩人的到來,不免引起眾人的議論。
在眾人的私語中,阿笙扶著虎頭帽,朝兩人跑去。
因為牽馬,慕時清沒有像往常那樣展臂抱住阿笙,而是遞出一隻手,讓阿笙拉著。
曾經心悅慕時清的女眷們感慨萬千,這個不食人間煙火的男子,不但有了私生女,還有一個私生的胖糰子外孫,這一家人的經歷比話本子上的故事還驚奇。
在外人面前,慕時清向來如雪山冰蓮,溫潤又不苟言笑,看起來若即若離。
來到篝火前,與太子的待遇無異,不少人爭著給他讓地兒,慕時清婉拒,帶著妻子走進帳篷探望寶珊,得知詳情後,讓寶珊先睡下,以便養足體力。
之後,他又去探望了陸喻舟,見陸喻舟沒有醒來的跡象,輕輕的嘆了一口氣。
緗國公偷偷瞥了他幾眼,想要趁熱打鐵,又覺得像在趁火打劫,可兒子和寶珊的婚事一日不成,他就一日不安心,「老弟啊。」
提起婚事前,緗國公做了一段冗長的陳述,將兒子失去生母后的性情變化講述了一番,本心是不打算賣慘,但憶起傷心事,不免老淚縱橫。
慕時清靜靜聽著,喟道:「陸兄別忘了,我是他的老師,你講的這些,我都知曉。」
緗國公有點尷尬,摸摸鼻子,就好像做了許多準備,卻被人說成無用功。
兩人又聊了許久,慕時清離開時,緗國公已經靠在床頭打盹了。
走出帳篷,他和邵婉坐在了第二排。
半日不見外公外婆,阿笙湊過去,盤腿坐在慕時清身邊開始撒嬌,「外公。」
慕時清替他脫掉小鎧甲,問道:「誰送你的帽子?」
「陸爺爺。」
慕時清一怔,沒有替他摘掉帽子。
這時,慕夭走了過來,擠著阿笙席地而坐。
阿笙用胖胖的小身板拱了拱她,「姨母,陸叔叔會醒嗎?」
慕夭捏了一下他的臉蛋,「會的,一定會的。」
得了准信,阿笙歡快地爬到邵婉那側,「外婆。」
邵婉抱他坐在腿上,摸了一下他的後頸,「淘氣了一上午?」
阿笙咧嘴笑,任她給自己擦拭脖子上的汗。
看著一大一小的互動,慕時清欣慰勾唇,妻子自己還是個小孩子心性,卻也知道照顧小外孫。
一陣烤肉香撲鼻,御廚們端著盤子,為眾人分發食物來了。
阿笙吃得小嘴油乎乎的,還不忘藏起來兩塊。
察覺到他的小動作,慕夭問道:「你在幹嘛?」
阿笙小聲道:「留給陸爺爺和陸叔叔。」
看得出,小傢伙是真的喜歡陸家父子,慕夭突然有點期待他們爺孫三人相認的場景了。
替阿笙擦淨嘴上的油汁,慕夭看嚮慕時清,「二叔,要不給陸子均一個機會?」
慕時清飲了一口果飲,面色如常,沒有回答侄女的問題。
在他看來,陸喻舟是不可原諒的,但女兒若是想要給他機會,他大抵是不會阻攔,畢竟,陸喻舟的付出,他也是看在眼裡的。
可要說既往不咎,他還沒大度到那個程度。
沒一會兒,小傢伙打起哈欠,揉眼皮道:「阿笙困啦。」
慕夭跟慕時清說了幾句,牽著阿笙走向帳篷。
阿笙單手捧著一盤肉,扭頭道:「姨母,送給陸爺爺吃肉。」
他們住的稍微遠些,剛巧路過陸喻舟的帳篷,是以,慕夭沒有拒絕。
當緗國公看著乖孫將一盤烤肉遞到自己面前時,眼尾堆滿笑紋,「阿笙乖。」
阿笙開心地想蹦腳,顛起小身板,「爺爺快吃。」
緗國公拿起筷箸,當著阿笙的面吃起來。
趁著這個功夫,阿笙偷偷走向床前,看著床上的男人,陸叔叔面色蒼白、氣若遊絲,手上纏著布條,登時嚇壞了阿笙。
阿笙只知道陸叔叔病了,卻不知病成這樣。
小傢伙「哇」的一聲哭出來,小嘴張得老大,露出向下凹的舌頭,淚豆子大顆大顆往下掉,是真的害怕了。
聽見動靜,緗國公和慕夭趕忙走過來,可還沒來得及安撫阿笙,就見床上的男人動了動左手手指。
隨著阿笙的哭聲,男人蜷動手指的頻率加快,似乎在努力衝破混沌,試圖甦醒過來。
混沌的夢境中,一個白白胖胖的小糰子正蹲在江南小鎮的門口,手裡拿著兩根糖葫蘆,等待自己的玩伴。
可隔壁家的孩童們都不願意跟他玩,還嘲笑他是沒爹的小孩兒。
小糰子站在巷子裡,看著孩童們跑遠的背影,偷偷抹掉眼淚,然後蹦蹦跳跳回到院子裡找自己的娘親。
日復一日,隔壁的孩童們開始嘲笑他是沒爹要的小野種。
陸喻舟就站在小糰子的身邊,想要告訴那些沒家教的孩子,阿笙有爹,他就是阿笙的爹,可奈何孩童們聽不見,仿若他被屏蔽在另一個時空,抵達不了阿笙的身邊。
可明明他就在兒子的身邊啊!
昏迷的男人突然動了動唇瓣,吐出不清晰的話語。
三人聽不真切,卻見男人又動了動嘴唇。
阿笙急得抬起小短腿,爬上床沿,趴在男人耳邊想聽清他在說什麼。
「阿笙有爹,我是阿笙的爹......」
小糰子聽懂了這句話,稚嫩的小臉流露疑惑。
等他跟慕夭回到帳篷後,跟在慕夭身後一勁兒地問:「陸叔叔是爹爹?」
慕夭從不知一個小不點可以如此執著,轉身蹲下來,語重心長道:「你還小,等你長大一點,你娘親會告訴你的。」
阿笙搖頭如撥浪鼓,抱住慕夭手臂,非要她給出一個答案,一大一小周旋了半宿。次日天還未亮,阿笙就抱著布老虎蹲在了陸喻舟的帳篷口,看著侍醫和朝中元老進進出出。
早膳時分,寶珊悠悠轉醒,渾身依舊酸疼,但精神頭好了不少。
梳洗後,她走出帳篷,見兒子蹲在不遠處,快步走過去,「阿笙。」
聽見娘親的聲音,阿笙跑過去,一開口不是甜甜的喊著「娘親」,而是問了相同的問題:「陸叔叔是爹爹?」
冷不丁被這麼一問,寶珊啞然失聲。
阿笙攥著她的衣袖,仰著小臉,倔強如她,「爹爹?」
寶珊彎下腰,耐心道:「阿笙,有些事,等你長大一些,娘會告訴你,現在還不是時候。」
阿笙嘴一扁,眼淚汪汪的,讓人於心不忍。
這時,侍醫剛好端著空藥罐出來,寶珊趕忙走過去,詢問了陸喻舟的情況。
侍醫如實道:「相爺中的蜂毒太重,昨日深夜開始發燒,這會兒好一些,但情況如何,還要等太醫們過來再做診斷。」
怎麼聽起來比昨兒嚴重了。
寶珊心裡難受,掀開帳簾往裡看,見太子和幾位重臣都在,沒有急著進去,帶著阿笙走到不遠處等待。
等人盡數離開,阿笙牽著寶珊的手急急走進去,「陸叔叔,阿笙來看你啦。」
床上的男人已經醒來,靠坐在床前,臉色依舊蒼白。
緗國公招呼著母子倆落座,阿笙爬上木床,趴在陸喻舟身側,睜著大眼睛盯著他。
陸喻舟用拇指揩了一下他的眼尾,暗啞問道:「昨日哭過?」
阿笙有點羞,往他懷裡拱了拱,衝著他嘎巴嘴。
沒有聽清小傢伙的話,陸喻舟稍微俯身,「嗯?」
阿笙附在他耳畔,喊了一聲「爹爹」,然後笑嘻嘻盯著他,彎彎的眼睛裡儘是歡喜。
沒想到醒來就有驚喜,陸喻舟低笑著拍拍他的後背,看向緗國公,「爹爹去用膳吧,孩兒有話想同寶珊單獨講。」
緗國公巴不得留給兩個年輕人多一點的相處機會,笑呵呵地離開。
帳篷里只剩下「一家三口」,陸喻舟問向寶珊:「感覺好些了嗎?」
一提這個,寶珊就感覺腿上的皮膚疼,下意識收攏雙腿,「已經無礙了,你的手......」
陸喻舟抬起被包成粽子的右手,失笑道:「看來,我要向吏部告假幾日了。」
那麼完美的手變成了粽子,寶珊心裡過意不去,想起自己的承諾,問道:「我說如果我們能脫險,就答應你一個要求,你提吧。」
「誠心嗎?」陸喻舟摟著胖胖軟軟的小糰子,淡笑著問,眉眼間難掩疲憊,「若不誠心,不必兌現,我不逼你。」
昨日遇險前,她的控訴猶在耳畔,叫他愧疚自責,又怎能再次出爾反爾。
寶珊攏了一下耳邊碎發,輕聲道:「你提吧,只要不過分,我都能滿足你。」
何為過分?
陸喻舟凝睇自己的手,自嘲地道:「我對你提的要求,都會讓你覺得過分,還是不提了。」
沒想到他會拒絕,反倒讓寶珊有種欺負了老實人的錯覺,「你還是提吧,我可以不照做。」
這話逗笑了男人,是啊,自己把心愿講出來,表明態度,又不逼她立即兌現,有何不能提的。
「我想做阿笙的爹。」
話落,他看向懷裡的小糰子,眸光愈發溫柔。
沒等寶珊回答,阿笙懵懵懂懂的「嗯」了一聲,鼻音特別用力。
他同意啦!
陸喻舟笑著親了一下阿笙的腦門,知道寶珊不會答應,沒有去為難佳人,岔開話題道:「早膳吃了嗎?」
「還未。」寶珊訥訥回答,心思顯然不在吃食上面。
提起吃食,阿笙的肚子咕嚕咕嚕叫起來。
小胖豬餓了。
陸喻舟掐掐阿笙的鼻尖,對寶珊道:「你們去用膳吧,趕在晌午之前回府,不必擔心我這邊。」
沒有再尷尬地交流下去,寶珊走到床邊,抱起嘟嘴的兒子,對陸喻舟道:「你好好歇著。」
「好。」
寶珊點點頭,轉身離開。
看著身影潛入日光中的一對母子,陸喻舟久久收不回視線。
倏然,寶珊停下蓮步,背對他道:「我...只給你一次機會。」
輕緲的一句回應過後,寶珊加快腳步,生怕那個男人揪著她細問。
要知道,做出這個決定已經用了她全部的勇氣。
「噗通。」
身後傳來重物墜落的聲音,寶珊扭回頭,見陸喻舟跌在床邊,單膝著地,左手撐在地面維持平衡,狼狽又不失矜貴。
心尖一揪,寶珊放下阿笙,小跑過去,彎腰扶他站起來,「有摔倒嗎?」
陸喻舟單手握住她的肩頭,眸中難掩激動,俯身問道:「是真的嗎?你剛剛說的。」
寶珊美眸一嗔,「我像你言而無信?」
自己在她心中當真是食言而肥的小人,陸喻舟心裡既酸楚又悸動,「我一定不負你望。」
那語氣鄭重的像在立軍令狀。
寶珊唇邊微翹,故意冷著臉道:「你自個兒別讓自個兒失望就行,我倒是不怎麼在意。」
愛與不愛,她都不在意嗎?
陸喻舟心裡愈發酸澀,但也無比珍惜這次機會,「我會努力的,相信我。」
打鐵趁熱,也是必須去協調的問題,陸喻舟用商量的口吻問道:「那我父親可以找媒妁去你府上提親了嗎?」
他想要一個名分,即便只是未婚夫君。但也知不可操之過急,所以語氣略顯卑微。
按理兒說,提了親,婚事就是板上釘釘不可更改了。
思忖片刻,寶珊點點頭,「可以。」
既然同意給他機會,兩人就勢必會有所接觸,若沒有定親,難免不招惹閒言碎語。
定親是為了照顧家族的臉面,不讓外人有碎嘴的機會,但倘若陸喻舟還會讓她失望難過,她也不會一味地顧及這些。
大喜過望,陸喻舟垂下顫抖的手指,略帶哽咽道:「好,我明日就讓父親張羅此事。」
寶珊耳尖有些燙,「嗯」了一聲。
陸喻舟淡淡笑開,沉積心頭的愁霧散去,豁然開朗。
即便不看他,也知道他在笑,寶珊耳尖愈發的燙,「你快休息,我去給你盛飯菜。」
「好。」
男人聲音帶笑,舒悅溫柔。
寶珊問道:「你想吃什麼?」
除了辛辣、生鮮、油膩不能食用外,寶珊想讓他吃些對胃口的食物。
還未娶回家,小女人就開始顯露蕙質蘭心的一面,換誰能不開懷。
陸喻舟認真道:「都好,我不挑。」
寶珊用一種懷疑的目光盯著他,他不挑食才是稀罕事。以前在緗國公府,他只食清淡的小菜,多一點葷腥就皺眉,難伺候得很。
像是看出了她心中所疑,陸喻舟失笑,「怎麼,非要我說出,只要是你盛的飯菜,有毒我也心甘情願嗎?」
「不正經。」寶珊低頭嘟囔。
怕她生氣,陸喻舟趕忙改口道:「那就挑些清淡的飯菜吧。」
「嗯。」寶珊牽起阿笙的手,準備先替陸喻舟取餐。
可當她走到帳篷口,身後忽然傳來男人溫和的聲音:「寶珊。」
寶珊轉眸時,見男人迎著日光躬身作揖,說了一句讓她銘記一生的話。
「碌碌數載,心如浮萍,不得所倚。卿如桃潭,使浮萍依歸,安心落意。與卿相識,乃吾三生有幸,願執卿之手度桑田變遷,直至暮年,無怨無悔,白首不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