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際機場,候機樓。
姜瓷的行李交給傅時禮託運,她抱著孩子,坐在了一旁空椅上,這個春節過得很快,天天忙著走傅時禮家的親戚,等回過神來,就已經結束了。
姜瓷年前就定了出國時間,行李都是唐燕瀾昨晚一起幫襯著收拾。
她低頭看兒子,嗣寶用肉乎乎的小短胳膊摟著她不放,年紀雖然小,也被氛圍渲染下,知道媽媽要出門了。
他用一雙漆黑的大眼睛揪著姜瓷看,好像怎麼都看不夠。
姜瓷摸了摸孩子白嫩的臉蛋,溫柔說:「你努力長大呀,等媽媽在美國安頓下來,你會叫媽媽了,再接你過去好不好?」
嗣寶眼睛眨眨,看了看她,小嘴憋了半天,就好似下一秒要叫媽了。
姜瓷很期待,結果等了半天。
連快上飛機了,嗣寶還是小臉蛋憋著勁,沒喊出聲。
傅時禮給她行李託運好,款款走近:「該登機了。」
他伸手接過兒子,長指將機票和證件遞給她。
姜瓷低頭,看了眼手機時間。
還有五分鐘。
告別丈夫和孩子,遠赴美國,一去就是三年了。
她抬眸,與男人深沉的視線對上。
姜瓷內心有著淡淡的惆悵感盤旋著,距離要登記的最後幾分鐘裡,她突然體會到了嗣寶的心情,這刻怎麼都看不夠對方。
「那我走了?」
說是要走,卻一步都移不開了。
「美國機場已經安排了人接你,下飛機給我打電話。」傅時禮俊美的神色從容,一手抱著兒子,還空出手也抱了下她,嗓音清潤灑在耳畔。
姜瓷點頭,深深地呼吸著他西裝襯衫上好聞的氣息。
畢竟現在一分別,起碼兩三個月都見不到面了。
姜瓷伸手抱了他直到最後一秒,登機時間到了,廣播的客服催了一遍又一遍,她忍著眼眶的熱意,才拿起手提包,視線落在他和孩子身上,輕聲說:「我真走了。」
傅時禮挺拔的身形站在原地,隔著人群一直凝望她身影。
姜瓷幾步路一回頭,漂亮的臉蛋五官精緻無比,烏黑的秀髮襯著她,眼中含淚,唇角在微微的笑,看上去有些笑的牽強,卻依舊放在人群里很引人注目。
她慢慢跟隨著同航班旅客,一起走進了登機入口。
傅時禮低頭,指著前面穿著一件潔白清新的連衣裙,手挽著大衣的女人身影,對懷中還透著股奶香味的嗣寶,低緩道:「這是你媽媽。」
嗣寶小臉茫然地望著登機入口處消失的身影,小嘴流著口水,吐字不清兒:「媽。」
「乖孩子。」傅時禮勾起薄唇,笑意溫淡。
嗣寶好像是知道自己爸爸被誇獎了,又興奮的叫了一聲:「媽媽。」
可惜這聲媽媽,登機的姜瓷現場聽不見了。
她上飛機,找到位置後。
就迫不及待地掏出手機,給傅時禮發了條微信消息:「你離開了嗎?」
那邊很快回復,就跟在等著一樣:「沒有。」
知道他還在,姜瓷看了看飛機窗外,隔著厚厚的玻璃什麼都看不見,她心底卻有股莫名的安心,眼眶的熱意一直消散不去。
「嗣寶剛才沖你背影喊媽媽了。」傅時禮消息又發來。
姜瓷看到內容,微微訝異也同時愣了。
很快,他繼續發來一條語音。
她指尖點開,聽到嗣寶在那邊喊媽媽。
姜瓷連呼吸都屏住了,很貪心,將這條兩秒鐘的語音聽了一遍又一遍。
她家小孩會喊媽媽了。
姜瓷感覺心中的滿足感,在此刻是無法去用任何語言形容的,她手指抓緊手機,一直聽著,直到空姐過來,禮貌的提醒她該關機的護士。
飛機快起飛了。
姜瓷抬眸,看周圍頭等艙也都坐滿了人。
她微笑應下:「好,我給我先生發一條消息,馬上關機。」
兩人的聊天頁面還停留在嗣寶叫媽媽的那條語音上,姜瓷給他回了一個愛心的表情,臉頰微微熱,很隱晦的表示著自己的情感。
該關機了。
姜瓷心裡默默地想著,手指動作比以前慢了十倍,可能還不止。
就在要按下關機時,又突然進來了一條未讀簡訊。
姜瓷心臟撲通跳了跳,以為是傅時禮發來的,有些緊張兮兮地去點開,在那唇角的笑意還沒彎起,就已經完全僵住了。
簡訊變成已讀,內容就幾個字:【我媽媽去世了。】
姜瓷眼眸緊緊盯著這六個字,反覆的確認這一條簡訊內容的真實性,她將這個號碼的數字,核對了一遍又一遍。
就在空姐第三次過來提醒飛機起飛了,請關機的時候。
手機才從姜瓷手心滑落下去,滾在了地上。
此刻的她,一張精緻的臉面完全發白了。
飛機漸漸升起在碧海的上空中,這十幾個小時的航班飛程里,跨越了大洋彼岸。
往後,無論是誰,都開始迎接了新的人生。
或許多年後再見,一切都已物是人非。
三年後。
又是同樣的候機樓,外面建設物沒有大多變化。
十二月的天氣,外面寒冷異常。
在近凌晨十一點五十分時,國際機場入口的氣氛卻越發熱鬧,六家媒體記者和粉絲都圍堵在安全通道必經之路上,眼睛熬出血絲,也要緊緊地盯著入口出來的身影。
在這寒冷的夜深里,一群粉絲們興奮舉著海報橫幅,上頭用螢光筆寫著糖寶二字,聽到機場的廣播聲音開始播到從美國來的航班抵達時,一個個激動得尖叫起來,不停吶喊著令她們興奮的口號:「糖寶!糖寶最美,為糖而瘋!」
航班已經抵達,一群黑衣保鏢護著中間戴著粉紫色墨鏡的女孩低調走出來。
記者和粉絲眼尖瞄到人後,都紛紛地圍堵了上去,舉著話筒和簽名明信片都硬塞過去,爭分奪秒不停地問:「唐含含小姐,外界傳聞你已經跟身價過億的名導展信佳和平分手,是事實嗎?」
「唐含含小姐,請問這次你進軍好萊塢參演女二號,是你表嫂姜導給你開的後門嗎?聽說你被高酬片受邀,方便透露一下在國際上的酬片嗎?」
「唐含含小姐,半年前你被網上路人曝出與展導訂婚,為什麼戀情這麼快就崩裂?請問我們是不是能猜測展導出軌了?」
一句又一句,犀利無比的問題襲來。
期間包括粉絲尖叫著遞來明信片求籤名,不停的喊:「糖寶糖寶,啊!」
唐含含戴著粉紫色墨鏡,眼睛露出不耐煩也沒人看得見。
她殷紅的唇瓣緊緊抿著,直接無視記者腦殘的問題,踩著高跟鞋快步離開。
保鏢重重維護得密不透風,記者們拼命想擠進去提問題,一時場面鬧的轟轟烈烈。
在不遠處,都能聽見一群粉絲的尖叫。
就在大家都圍著唐含含的隊伍不放時,出口處,一個穿著灰藍色風衣裙的女人緩緩出現,她黑色的髮絲剪到了肩膀的長度,襯得臉蛋秀麗,氣質不似一味的柔和了,還透著淡淡的清冷。
她身邊,還跟著一位很漂亮的精緻男孩,三四歲年紀。
「媽媽。」小傢伙邁著小短腿緊緊跟著,還戴著厚厚的圍巾,只露出半張小臉蛋,正仰頭看媽媽,胖乎乎的手指朝著不遠處粉絲拉起的橫幅上,說話慢生生的:「是……是,是來接嗣寶的嗎?」
那橫幅上,小傢伙就認識那個寶字。
他表情小迷茫,對媽媽說:「嗣寶就在這啊。」
姜瓷去取行李箱,轉頭,對亦趨亦步地跟在她身後的小傢伙,溫柔道:「那讀糖,不是讀嗣,你小姑姑跟我們同航班回來,是接她的。」
她話里,又一轉說道:「你爸爸來接我們了。」
爸爸?
小傢伙眼睛亮亮地,小手興高采烈地鼓掌:「嗣寶,想爸爸。」
姜瓷一手拉著行李箱,一手牽著他走出去,淺笑著問:「還記得爸爸長什麼樣嗎?」
不怪她要問。
這兒子,從小就臉盲。
傅時禮這兩年基本兩三個月飛過來一次,偶爾,她買機票帶孩子去看他。
差不多每次都會住一周左右,那時候,她會將學習安排放慢,傅時禮也會放下工作,兩人耐心地陪孩子,而嗣寶每次跟人家混熟了,等下次見面,又臉盲不認人了。
但是,他會記住自己有個爸爸,就是記不住爸爸長什麼樣。
別說傅時禮被兒子臉盲傷害到了,就連姜瓷,她自己出國進修這三年,盡心盡責將小傢伙帶在身邊餵養,若是送回國內奶奶家養一個月,她剪個劉海回去接孩子。
這小傢伙都要一臉小茫然看著她問:「你是我媽媽?你沒有騙我嗎?」
起先,兩歲大時,唐燕瀾說這個年紀的孩子會臉盲很正常。
姜瓷才把心放肚子裡,後來,嗣寶虛歲都快四歲了。
三個月前,傅時禮來了一趟好萊塢看她,嗣寶還表情茫然看著抱著自己的爸爸,當著好萊塢影星的面,喊傅時禮叔叔,場面就尷尬了。
通過這件事,姜瓷是知道了。
她這傻兒子離不開父母。
一離開超過一個月時間,就不太認的出自己父母長什麼樣了。
深夜裡,外面寒風襲來。
機場裡大部分的人都圍堵在唐含含那邊,所以,姜瓷低調回歸,帶著孩子走出入口,也沒有人注意到這邊來。
她一走出去,就看見站在路燈下的男人身影了。
傅時禮親自開車來接的,站在寒風裡等了快兩個小時。
距離隔得不遠,他一襲高端的黑色西服,身姿挺拔,單手抄著褲袋而立,俊美的五官臉孔上,那一雙深邃的眼眸斂著笑意,直直朝姜瓷凝望來。
兩人的視線一對上,就黏住了。
行程工作緣故,他三個月前來好萊塢一次就抽不出空來了。
正好姜瓷準備和總導演合作拍完手上的電影,就不打算繼續帶著孩子在美國居住,因為三年的時間到了,她拒絕了不少國外導演的邀請,執意要先回國內。
做了回國的準備工作,索性就讓傅時禮在s市等她和孩子。
三個月,時間不長不短。
姜瓷還清楚記得兩人分開時那一晚的瘋狂,孩子白天的那聲叔叔被他給記上了,晚上就發狠似的磨著她折騰到後半夜,連套都做破了兩個,最後還把房間床頭的那一面牆紙給撞破皮。
姜瓷雙腿發軟下床,才看見的。
當時又急又羞,想到幸好這棟別墅是自己的,倘若要是租別人家的,退租時,都沒辦法交代這一面牆壁是怎麼回事了。
到了快天亮,她狼狽的躺在床上睡覺,也不知道怎麼又惹傅時禮一身火了。
他剛洗完澡,修長的身軀還帶著冷意,又壓下來。
一晚上,都洗了三次了。
那次應該是兩人這幾年來做的最瘋狂的一次,等姜瓷第二天早上,雙腿連床都下不了,當然也沒辦法送他去機場了。
現在想起來,似乎身體還殘留著上次他留下的餘溫。
姜瓷臉頰肌膚表層微微發燙,連寒風拂來的涼意都無法散去,她對視著傅時禮,這個俊美的男人似乎知道她想什麼般,薄唇勾起的笑意有些深。
「爸爸!」
這時,嗣寶小小身體穿著羽絨服沒覺得冷,小手突然鬆開了姜瓷,邁著小步伐噠噠噠地朝傅時禮跑過去。
不是他認出來了,是飛機場外,就站著一個男人。
小身影就快要撲過去時,傅時禮低眸,視線落在孩子興奮的表情上,薄唇不慌不忙吐出了兩個字:「傅貴。」
一個急剎車,小傢伙硬生生止步,在一步遠的距離,沒撲過去。
嗣寶微卷的短髮被寒風吹得亂亂的,卻襯得他肉乎乎的小臉很可愛,此刻小表情板著,大眼睛揪著傅時禮看,一板一眼的,朝他童聲清脆喊了聲:「叔叔。」
喊完,也知道不能讓傅時禮抓到他。
兩隻小短腿,撒腿就朝姜瓷身邊跑。
傅時禮眼底笑意微微收斂,盯著這個小傢伙的身影,邁步慢慢走過來。
姜瓷作為旁觀人,看到父子倆鬥智的這一幕,哭笑不得。
她身後藏著嗣寶,腳上的高跟鞋站著很直,寒風吹起了她灰藍色的風衣,精緻的小臉在路燈的光暈下很是美好,眼眸靜靜凝望著越來越近的男人。
傅時禮步伐頓住,清冷的挑眉看著她,一切情愫盡在不言中。
片刻後,只聽得見他刻意壓著聲說:「你兒子又喊我叔叔了,今晚該怎麼懲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