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瓷來京城,並不打算把傅時禮帶來見姜家這些人。
她沒作聲,場面一時也僵持幾分。
姜家誰不知道姜瓷這脾氣,從小就隨了徐琬宜,骨子裡的倔,當初把她接到姜家生活一段時間,便是這副模樣。若是她如姜江沅那般真心想融入這個大家庭里,關係也不會鬧僵到這步了。
「好了提這個做什麼,老爺子要看孫女又不是孫女婿。」姜瞬言橫了一眼問這個的三弟姜硯凡。
手術還在進行,姜家的人都在熬夜等。
待九點十分,醫生戴著口罩走出來,嘆息道:「情況很不妙,應該就在這一兩天了。」
這話一出,旁邊姜家幾位貴婦就開始捂嘴落淚。
「老爺子九十二歲了,這是喜喪。」姜硯凡好心安慰著伯母們。
不知為何,他一開口比姜瞬言更不招待見。
姜瓷心中情緒談不上多少起伏,等老爺子被從手術室推出來,也沒有第一時間衝到前面去,只是平靜看著姜家人紛紛圍了上去,又被護士隔開,場面一度混亂。
姜瞬言找個時間對她說:「你幾位堂兄還在部隊,已經申請上級趕過來了,老爺子一時醒不了,我讓硯凡先帶你回姜家。」
姜瓷拿出手機,訂了附近的酒店,拒絕道:「不用了。」
她只是來看老爺子最後一面,並沒有打算在姜家住下。
姜瞬言皺起眉頭,想說什麼,卻又顧及老爺子的情況,不想在這時候還跟姜瓷起了紛爭,便後退一步說:「我讓硯凡送你回酒店。」
這裡他走不開,又不放心讓姜瓷一個人。
她好再也沒拒絕:「嗯。」
老爺子的病房有人守夜,怎麼輪都輪不到姜瓷這個孫女來,離開醫院時,她在電梯裡倒是遇見了匆忙趕來的姜江沅。
當初就是老爺子老太太把她接回姜家養的,如今兩位老人都接連離世了,姜江沅哭紅了雙眼,看到姜瓷當下就一愣。
嘴巴動了動,想問她怎麼在這,又問不出口。
明擺著是老爺子想見親孫女了,千方百計求人家過來的。
姜瓷沒理會姜江沅那微妙的表情,她提著手提箱走進電梯,一片,姜硯凡倒是說話了:「老爺子還沒醒,你去陪陪伯母嬸嬸。」
姜江沅點點頭,踩著高跟鞋匆匆就走出去。
在這緊要關頭,她也沒空閒分心思去跟姜瓷鬧。
電梯門合上後,氣氛便凝住了一般。
姜硯凡身高腿長的,站在姜瓷身邊把她襯得格外的小,就好像一隻手就能拎起來,他目光頻繁望著姜家這個最小的妹妹。
話說的不中聽,不過倒是也沒惡意:「你回娘家,老公不跟來……平時在家裡的地位是不是很低?」
「……」姜瓷。
她算是發現了,只要身體裡流淌著姜家血液的,情商都高不到哪裡去,包括她自己。
姜硯凡雙手抄著褲口袋,滿是嘚瑟說:「你就是太笨,把你那個老公帶姜家來,讓我們削一頓,以後在家地位不就提升了?」
叮的一聲,電梯門開了。
姜瓷沒理他,便提著手提箱走出去。
姜硯凡完全沒有幫忙的意思,兜著口袋,吊兒郎當地跟著。
出了門口,姜瓷便停下,轉身對他說:「送到這裡就可以了。」
「三哥讓我送你去酒店。」姜硯凡走下台階,對她說:「跟上。」
姜瓷站定在原地幾秒鐘,才提著手提箱走下去,還沒走到路邊,便先看見了一輛車緩緩停駛過來,在路燈的照映下,車窗內露出了一張肉嘟嘟的臉蛋,衝著她呲牙笑。
車子象徵性響起鳴笛聲,就像是打招呼。
姜瓷微微愣了下,仿佛是出現幻覺般看著前方。
她不走,姜硯凡手插著褲袋轉身,將目光投放過來:「嗯?」
姜瓷笑了。
這是她來京城這幾個小時路,第一次眉眼露出真誠的笑意。
姜硯凡睹見便心想,要是姜瓷態度不會冷冷淡淡的,也挺像個小姑娘的。
「接我的人來了。」姜瓷提著手提箱朝停駛的車走過去,對姜硯凡說:「你回去吧。」
姜硯凡也看出來了,輕挑眉梢:「那奶娃,你兒子?」
小傢伙還在車窗內熱情揮舞著小手,雖然沒叫媽,那副模樣跟看到親媽沒有區別了。
而孩子的爸爸,始終沒有露面。
看到大舅子,也不知道下車打聲招呼。
「是啊。」姜瓷大方承認,卻沒有把孩子帶到姜硯凡面前的意思。
她提著手提箱放置在車後,看了眼依舊站在原地,開始和嗣寶擠眉弄眼的姜硯凡。
「老爺子也念著曾外孫。」姜硯凡提醒她。
姜家到了這輩,一個個都是晚婚晚育,都沒成家。
可以說姜瓷是最早的了。
姜瓷沒說話,她轉身上車,呯的一聲關好門,從站在外面姜硯凡的視線角度,也只不過是看到了車內一個西裝革履的矜貴側影。
——
車內,姜瓷一坐上去,就被嗣寶的小身體撲來;「媽媽。」
她急忙護著這個小胖子,而傅時禮伸出手臂便護著她的腰肢,父子倆一大一小的將她圍在了這溫暖的車內。
「你們怎麼來了?」姜瓷視線與男人深沉的眼神對視上。
她打電話告訴傅時禮的時候,沒開口讓他也來。
畢竟姜家那些糟心事,姜瓷潛意識裡是不願意讓他參與進來的。
傅時禮讓司機開車回酒店,開腔說道:「兒子想你了。」
「是呀,小寶貝好想好想媽媽哦。」嗣寶嘟起了小嘴巴,朝姜瓷的臉蛋吧唧了一口。
越長大就越喜歡親人了,動不動就親媽媽。
姜瓷發現兒子小流氓性子是越發明顯了,她用濕紙巾擦掉臉頰的口水,對傅時禮說:「你晚上是不是給兒子吃螃蟹了,滿嘴的腥味。」
「吃了半隻。」傅時禮回答道。
「有嗎有嗎?」嗣寶感覺自己被媽媽嫌棄了,又將小腦袋湊過來,皮的很:「媽媽再讓我親一口,就不會了。」
姜瓷將他扔給傅時禮,以免被親的滿臉都是口水:「你親你爸爸。」
有嗣寶在,夫妻倆說話也不方便。
等到了酒店,姜瓷拿出手機將先前訂下的房間退了,她牽著活蹦亂跳的孩子,傅時禮在後面提著手提箱,一家三口走進電梯上去。
傅時禮的大手虛扶著她的腰肢,俯耳輕吻:「累不累?」
姜瓷搖頭,出差幾天沒見他了,一時也移不開眼。
而嗣寶就像個小妖精似的纏著爸爸媽媽,沒個兩人私底下說話的時間。
「你怎麼把他帶來了?」
姜瓷還是趁著小傢伙去刷牙的時候,偷偷的問。
傅時禮似笑非笑道:「最近你兒子都跟我混,我要扔下他跑了,怕被記恨上。」
也是。
現在嗣寶長大了,有自己的一套思想。
她眼角餘光掃了下浴室方向,趁機吻了男人薄唇:「抱歉,讓你操心了。」
本來年底傅時禮好不容易加緊進度忙完公司的事,抽空在家,她這邊卻事多,攪亂了他的安排。
傅時禮坐在沙發上,將她擁入懷,大手摸摸那柔順的秀髮,很是體貼道:「無礙,老人家身體情況怎麼樣了。」
提到這個,姜瓷眉眼間微微擰起情緒。
「不太樂觀。」
傅時禮沉靜片刻,說道:「明天我陪你去。」
人都來了,還被姜硯凡撞個正著。
要是傅時禮躲在酒店不露面,說不定在姜家要留下話柄。
姜瓷倒是無所謂自己被說,她卻聽不得任何人說傅時禮一句不好的。
所以提出明天去醫院,便也沒說什麼。
趁著嗣寶在浴室里把他滿嘴蟹腥味洗去的時候,姜瓷在沙發上和傅時禮輕輕接吻了幾分鐘,將夫妻分別幾日的思念盡訴在其中。
待孩子呲著白牙齒,神清氣爽的跑出來後,姜瓷也從手提箱翻出一件睡衣,起身去洗澡。
嗣寶是要和爸爸媽媽睡的,正好傅時禮訂的酒店套房是大床房。
兩人一前一後洗完澡,在這個時間段也沒心情親熱,便躺下了。
姜瓷心裡有事,睡的不是很安穩。
她夢見了還是年幼時參加父親葬禮的畫面,那時也哭的很傷心。
雖然小,卻也到了知事的年紀了。
一直以來,姜瓷不信鬼神,她知道人逝去,在這世上便一切都煙消雲散了。
老爺子病重,這無疑是給她內心上了把沉重的枷鎖,說來人也奇怪,多大的恩怨,都會隨著另一方的離開而結束。
就像現在,她在夢中細細回想起來。
竟記不起了當初為什麼埋怨老爺子了。
半夜驚醒來,姜瓷一身的汗,呼吸微變,視線盯著漆黑的牆壁。
一隻修長大手伸來將她摟了過去,溫暖的觸感驅走了她內心的寒涼,傅時禮的嗓音,響切在了耳畔:「做噩夢了?」
姜瓷眼眸微酸,努力眨了幾下,才看清了男人俊美的臉龐。
她慢半拍般將自己額頭抵在了傅時禮的胸膛前,聽著他穩沉的心跳聲,自己快停下的心臟才慢慢的開始跳動,嗓音乾乾的:「我不想睡……」
姜瓷不想做夢就年幼時父親離世的往事了。
傅時禮手臂無聲收攏緊,低頭,親了親她被汗水打濕的額頭。
在姜瓷還沒開口前,他便將她抱了起來,動作很輕,沒驚擾醒熟睡的孩子。
「不想睡,我們去客廳說話,別吵到兒子。」傅時禮薄唇貼著她耳畔說話,手臂輕而易舉地就將她抱出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