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2024-08-29 04:08:02 作者: 賞飯罰餓
  倉庫里,炭盆的火忽明忽暗。Google搜索

  眼下有人住了,這地方便不似之前那麼清冷。

  書辭推門進去,那張銀晃晃的面具映入眼帘,面具下的人正拿著刀在燭火上烤,氣定神閒……不過也不一定,畢竟看不見表情。

  沈懌剛給自己換了藥,她帶了陣冷風進來,將火引得左右搖曳。他停下動作,抬眼對上前面的視線。

  一雙眸子閃閃發亮。

  書辭扒著門沖他頷首:「在耍刀啊?」

  戴面具的沒回話,偏頭望著她。

  書辭自顧自說下去:「刀法真不錯,一看就是名門正派。」

  沈懌揚了揚眉:「我都還沒耍,你就知道我刀法不錯?」

  她神色不改地胡謅:「高手大多深藏不露,你這樣的體格武功肯定不差……不如,比劃兩招我瞧瞧?」

  「你想看我耍刀?」

  「人活一輩子,總得給自己長長見識。」書辭從背後掏出一節木頭,「這樣吧,用你那把刀,把這木頭砍成四塊,辦得到麼?」

  沈懌略一衡量就說可以,他接過木頭,刀柄在食指間轉了幾圈,刷刷兩下,書辭甚至還沒看清,整整齊齊的四塊木柴就已經劈好了。

  她拿在手裡開始找茬,擰著眉頭說不對勁。

  「怎麼了?」

  「好像……這一根要細一點?」

  沈懌淡淡睇她,「你有說切成一樣大小?」

  「我沒說嗎?」她眨了眨眼睛,「興許是忘了。」於是又往背後掏了一根,「要不……咱們再試試?」

  一道晃眼的刀光閃過,啪嘰兩聲響,懷裡穩穩噹噹擺著木柴。

  那真是非常的整齊,幾乎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她研究了半天:「大小是一致了,不過美中不足,表面太粗糙。」

  沈懌朝她伸出手,後者很自覺地把下一根木頭遞上去,他兩刀子切完,不等書辭開口直截了當問:「還有多少?」

  和聰明人說話就是不累,她含笑往旁邊挪了挪,「也不多,就這些——」。

  院子裡赫然散著一堆小山似的柴禾。

  沈懌沉默了片刻,緩緩起身。

  他傷最重的位置在右腳,其他地方已經養得七七八八,光是劈柴倒也無妨。

  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到柴堆邊,玩了一下刀,覺得要劈這麼多可能有點吃力,索性換了把斧子。

  高手劈柴果然不同凡響,只見他手朝地上一拍,斗然起了陣風,木頭們凌空而起,隨後紛紛肢解於白刃之下。

  劈完了一波,沈懌歇了半晌,又開始鼓搗剩下的。

  「家裡的伙夫過年去了,這柴擱著沒人劈。」人家給自己帶傷幹活兒,書辭還是覺得應該解釋解釋。

  「沒事。」沈懌頷首拾起木柴,「你救了我,權當是報答了。」

  她聞言一怔,神色裡帶了幾分遺憾:「就只是劈柴?」似乎有點虧。

  「……」沈懌拿柴禾的動作一頓,似有無奈地抬頭,「你還想要我做什麼?」

  書辭踮腳笑了笑,「其實也沒什麼……」

  片刻只後,他的腳邊便多出了一筐新鮮未去皮的蔬菜,院中刀光劍影,刷刷聲響,很是熱鬧。

  劉嬸來做飯的時候,看到那削得鋥光瓦亮的蘿蔔直夸阿旺會來事兒。

  有了如此便捷能幹的面具人,這個年前書辭過得十分踏實,還省下一筆雜工的費用。

  紫玉從街上回來,路過後院發現沈懌拿著小刀不知削什麼,她搓著手推門而入,「小姐,他還在忙啊?」

  「你回來了?來看看這個……」書辭剛清點完帳,從抽屜里取出一串錢,臉上難得有喜色,「省了這麼多,我娘知道了肯定高興。」

  紫玉幽怨地望著她:「人家有傷呢,您也不能為了給夫人省錢就折騰別人啊。」

  「又不是我逼他的。」書辭搖頭,「再說傷都瞧過了,除了腿,其他地方已經好得差不多。那麼貴的傷藥呢,我爹平時都不捨得用,總得撈回點本錢吧。」

  頓了頓,「對了,讓你賣的東西呢?」

  紫玉點頭說賣出去了,從懷中把錢袋摸出來。


  陳氏很懂持家,打書辭學會女工開始就幫著做些針線活賣,她的手藝好,團扇、荷包、絡子,拿到古玩鋪里能賣不少錢。

  過年在陳氏的眼中意義重大,尤其是年貨和紅包,她是不願被人看扁的,哪怕那年銀子再怎麼不夠用,就是悄悄去借,當了嫁妝也得充門面。

  「這下夠了。」書辭粗略數了數,挪出一半交給她,「去替我把上回看中的玉鐲子買來。」

  「誒。」紫玉捧了錢打起帘子走了,左右無事,她又把花繃子拿到手裡繡了幾針。

  四下靜悄悄的,院內削木頭的聲音便格外清晰。

  書辭向外望了望,天色漸黑,什麼也看不見,她盯著桌上擺的糕點猶豫了一瞬,端起來走出房。

  面具人正坐在台階上,手中是一支已成型的箭杆,他端詳片刻,扔到竹籃里,那籃中還裝了不少。

  聽到腳步聲,沈懌抬眸望去,看見書辭走過來,於是拍了拍掌心的木屑,順勢端走了她拿著的盤子。這個動作太過自然了,甚至於還沒等書辭腦子轉過彎扯幾句客套話,沈懌已經動手吃了一塊。

  「……」

  她把手背到身後,極目能看到快裝滿了的竹籃,於是勸他悠著點,「這箭杆不急,你慢慢削,就當打發時間。」

  糕點份量少,三兩口他就吃完了,倒是好奇:「要這個來作甚麼?」

  「我弟弟最近練弓,功夫不怎麼樣,力氣倒很大,一天下來靶子摸不到幾回,全折在牆上了。」書辭委實遺憾地嘆氣,「一個月一筐箭,估計還不夠他敗的。」

  沈懌看著她:「你倒真會替你娘省銀子。」

  「能省多少省多少吧,我姐快嫁人了,嫁妝是一筆錢,我弟弟往後還娶媳婦呢,那就又是一大筆,照我娘那個好大喜功的性子,絕對不能是小數目。還有我爹,他那個不入流的官今年實在是該升了,托人幫忙走動又得花錢。」她扳著指頭開始算。

  沈懌聽了半天,一屋子的人都數過了也沒見她提到自己,剛想出聲問,遠遠地聽到有人喊「不好了」。

  紫玉從耳房後繞過來,一路踢踢踏踏地叫小姐,「糟了糟了,夫人回來了!」

  「什麼?」書辭嚇得把盤子扔到她懷裡,目瞪口呆,「我娘回來了?」

  「是啊!」

  「不應該吧?他們三十齣發的,這才不到初八,連歇都沒歇,掃完了墓就走了?她沒打算再嘮嗑幾天?」

  紫玉亂七八糟地點頭搖頭:「哎呀,您管他歇了幾天,先想想辦法吧!夫人發起火來六親不認,回頭我也得跟著挨罵。」

  家裡多了個大活人,她娘知道了非活活剝了她不可,原以為再有五六天才能到家,那時候傷也養得差不多,可以把人送走了,如今來這麼一下,簡直殺了她個措手不及。

  書辭急得團團轉,一把拉起沈懌,「不行不行,我不能留你了,你趕緊走。」

  沈懌倒也不強求,奈何腳上不便,連蹦帶跳也沒蹦出多遠。

  紫玉站在小門邊望風,急吼吼地通報情況:「馬車已經到家門口了,老爺正扶夫人下來呢!」

  「來不及了,從角門出去一定會被我爹看見的。」書辭火急火燎地拽住他衣袖,「你先躲一躲。」

  沈懌:「躲?」

  書辭邊推邊解釋:「我爹可是正兒八經的武官,叫他發現你一個跑江湖的在咱們家,就不是瘸一條腿的事兒了。」

  不過是個總旗而已,還能厲害到天上去?

  雖覺得不耐,沈懌到底聽話地往庫房走。

  「誒,那兒不行。」她攔住他,「倉庫里擱著才送來的炭,我娘一定會去清點的。」

  紫玉扭頭道:「小姐,您快點啊,夫人都進正院了!」

  書辭環顧四周,忽然靈機一動:「有了。」

  沈懌被她半扶半拖著走到一扇門前,盯著斑駁的門扉,隱約有種不好的預感。

  她把門推開,正色道:「這兒最安全,把門一鎖誰都進不來。你別出聲,我明日讓小紫給你開門。」

  黑漆漆的小房間,偌大一個坑。

  「茅房?!」他轉過臉,神色憤然,可惜表情都被面具擋住了,收效甚微。

  「大丈夫能屈能伸,小小茅房不打緊的。」書辭用力把他往裡塞了塞,沈懌咬著牙死死撐住門板,「叫我在這裡關一夜?你還是人麼?」

  「廢話。」她瞪了回去,壓低聲音,「救人救到這個份兒上,我簡直是仁至義盡了!」

  兩人還在你來我往,紫玉仍盡心盡職地接著報信:「夫人上走廊了,小姐,老爺叫您呢!」

  「你快閉嘴。」

  書辭被她這戰報攪得心神不寧,咬著下唇狠狠剜了沈懌一眼,「算是怕了你了,跟我過來。」

  飛快領他到西廂房外,慌裡慌張把人摁在屋中,「說好了,我的東西你一個也不許動。」

  「知道。」

  像是不放心他似的,書辭又把房內望了幾圈,方才戀戀不捨地關上門。

  冬季里本就黑的晚,四周瞬間一片昏暗,沈懌懶懶散散地打量,目光落到桌上、床上那些零零碎碎的繡活兒。

  他緩步挪至繡架旁,隨手撈起一件花繃子,鳳穿牡丹,繡了一半還沒完工,精緻的絲綢上有淡淡的一滴血跡。

  印象中,她指頭的確纏著不少白布。

  沈懌把東西放回去,指腹慢悠悠撫過繡紋,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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