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2024-08-29 04:08:02 作者: 賞飯罰餓
  「你們既是能找到我,這麼說王府那邊沒事了?」

  底下有人應聲:「此前錦衣衛的確有去府上查過,幸而王爺不在,並未懷疑。Google搜索」

  他頷首:「那就好。」

  「王爺打算回府?」

  沈懌轉過身:「不了,我傷沒痊癒會被人看出端倪。既然聖上沒有起疑,那就當我還在大同府,等除夕那日再返京不遲。」

  這回被人擺了一道,在大同別院接到飛鴿傳書,說是順天府有變,他立刻馬不蹄停地往回趕,結果剛上城郊的官道,隨行的幾人忽然生變,殺了他個措手不及。恰巧又在此時,巡幸五嶽觀的聖駕從東門回宮,途中也遭人行刺,不用想就知道是有人準備來個栽贓嫁禍,若是真查出自己帶傷,這個弒君的罪名可就洗不清了。

  活了二十多年,還很少這麼狼狽過,最可笑的是,這問題竟出在自己人的身上,真是有夠諷刺的。

  「想不到,我手裡的人也不乾淨。」他低頭活動了一下手腕,「這筆帳過幾日再慢慢和你們算。」

  聽到你們二字,就知道事情不妙,搞不好功沒撈成,還要被殃及池魚,在場的都咽了口唾沫,各自面面相覷。

  沈懌走了兩步,似想起什麼,突然停住腳,垂眸就近問旁邊的侍衛:「帶錢了麼?」

  後者不明所以地點頭:「帶了。」

  他攤開手伸出去,那人很識相地摸了一錠足紋的銀水放上去。

  沈懌狠狠皺眉,連掂都懶得掂,抬了抬下巴沖他腰間示意。

  侍衛抿住下唇,猶豫了片刻,只好聽話地把錢袋解下。

  他也沒細數,回身進了屋,不多時推門出來,言簡意賅地說了一個字:「走。」

  一夜過去。

  等書辭醒來時,天早已亮了,日頭明晃晃地照在臉上,捲簾沒放下,大好的陽光灑得滿屋子都是。

  她是趴在桌上睡著的,周身酸疼,四肢乏力,正慢吞吞地站起來舒展,肩頭的披風卻瞬間滑落在地。書辭低頭一看,迷糊間想起這屋內還應該有個人,她腦子立馬精神了,里里外外找了一圈不見蹤影。

  她趕緊跑到後院,倉庫里也是人去房空。

  「小姐,早呀。」

  書辭站在門口,看著紫玉哼著小曲兒優哉游哉地打掃院落,冬季的暖陽將牆瓦的顏色染得分外溫和,家中的景色一切如舊,她卻生出些萍水相逢的感慨來。

  「還真走了。」她自言自語,「也不打聲招呼……」

  第一場雪落完之後,氣候一日便冷過一日,轉眼到了小年。

  因為瑣事太多,忙起來無暇顧及其他,書辭很快就把這幾天發生的事忘在了腦後。

  京城裡過年講究排場,除夕、春節、上元,夜市通宵不禁,大街上舞龍舞獅,炮仗連天響,賣東西的吃東西的,挨挨擠擠,熙熙攘攘。

  言則一貫是不在家過年的,街上人一多就容易出事,除了有錦衣衛巡查之外,大都督府也得安排京衛協助。五大營各派出人手,城裡城外輪流值夜。言則是外衛,平時甜頭嘗不到,一旦是這種吃力不討好的活兒就肯定有他。

  臨出門前,陳氏把東拼西湊攢的二百兩銀票塞到他包袱里。

  言則看著那薄薄的兩張紙,心頭不踏實:「這錢夠嗎?人家會不會看不上?」

  「不少了,蚊子腿兒再小還是肉呢。」陳氏嘆了口氣,「李大人不過從五品的武選清吏司員外郎,真正掌事的還是往上數的那幾位,他平時撈不了多少油水的。說白了,這筆錢也就去碰碰運氣,臉好的話把你調到京衛里做個經歷,再不濟也得進內衛吧?畢竟拿人家手短呢!」

  他嘖了聲:「他要是不拿呢?」

  陳氏皺眉,「烏鴉嘴,就你話多,銀子都放到跟前了,能不拿嗎?」

  畢竟還是擔心錢少,言則把包袱背上身,搖頭輕嘆,「那我走了。」

  書辭在房內做針線,看見他要出門,忙喚了一聲。

  「是辭兒啊。」言則停下腳,「有什麼事兒麼?」

  「現在天冷,夜裡風大,我做了套手捂子您帶去吧,當值的時候也暖和一點。」

  言則歡歡喜喜地收下,望著她一臉的感動:「還是自家姑娘好啊,知道心疼人。」

  書辭笑了笑,「路上當心點。」


  「誒。」

  目送他行遠,書辭這才慢悠悠往回走。

  言則和陳氏不一樣,無論做了什麼他都會夸,反觀她娘,差別待遇簡直不能太明顯。

  有時候也羨慕言書月,每天日子過得清清閒閒,娘從來捨不得讓她熬夜做針線,捨不得讓她出去拋頭露面,最後有了好東西還全是她的,這麼多年了,也不是沒恨過……

  「阿辭啊。」

  她剛坐下,言書月便捧著東西進來了,獻寶似的湊上前,「你看我給你做了個枕頭。」

  書辭把活兒放下,「我有枕頭的啊,怎麼想起做這個?」

  「之前不是聽你說脖子肩膀疼麼,我去了趟醫館,大夫說用白芷、防風、川芎塞到枕頭裡,晚上睡覺能治病的。」言書月將東西遞過去,「你瞧瞧喜不喜歡?我手藝沒你的好,你別嫌棄。」

  「怎麼會呢。」書辭摸了摸上面的繡紋,她姐繡花很吃力,偏偏還用最貴的線,看痕跡估計來來回回拆了好幾遍,這敗家孩子不管帳,她是心疼的沒邊了。光是廢掉的線自己都能做好幾條帕子……

  見她微不可見的搖頭,言書月小心翼翼地問:「是……不好看麼?」

  「沒有,當然不是。」書辭忙仔細看了看,隨後無比認真地說道,「我是瞧著,你的女工比以前有進步多了。」

  她驚喜:「真的呀?」

  偷偷摸摸見她熬了幾個晚上,還以為是做賊,沒想到是給她做枕頭。

  儘管平時羨慕嫉妒恨,可這樣的姐姐……書辭也實在是討厭不起來。

  「挺漂亮的,謝謝啊。」

  「你是我妹妹呀,別跟我客氣。」

  她說話聲音又輕又細,軟軟的像江南姑娘。

  言書月在她對面坐下,「下午出門,我和你一道去吧,剛好胭脂用完了,想買一些。」

  「行,一會兒我收拾收拾。」

  剛沒說兩句,牆外忽然人聲鼎沸,喧鬧不已,隱約還聽到有馬蹄聲。

  紫玉拎著掃帚探頭探腦地在角門處張望,書辭抬手把她叫進來。

  「什麼事啊,鬧成這樣?」

  紫玉邊走邊還戀戀不捨地往回看,「我啥也沒看清,說是肅親王回城了,一路上大批京衛護送著,場面可大了。」

  言書月常年養在閨中,對這些事很少留心,當下問道:「那外面的老百姓,都是去迎接他的吧?」

  書辭沒忍住笑了一聲,沖紫玉點頭:「我姐可真夠甜的。」

  紫玉深以為然地頷首,朝一臉茫然的言書月解釋道,「大小姐,這肅親王您不認識啊?」

  她不知書辭在笑什麼,愈發有些怯怯的:「只是聽說過。」

  「肅親王在先皇的子嗣里排第四,殘暴冷血那是出了名的,當街殺人常有的事兒。據說他七歲的時候就手刃了自己的啟蒙先生,連眼睛都不帶眨下。」說著,伸出手給她比了個七。

  言書月花容失色,驚愕地啊了下,「真的呀?」

  「是的呀。」紫玉學著她說話,「騙你作甚麼,這市面上的傳說多了去了,什麼煞星轉世,惡鬼投胎,千奇百怪的。」

  「我從前怎麼不知道有這些傳聞?」

  「你又不愛出門,不知道的多了去了。」書辭一面繡帕子一面接話,「他封王后沒多久便奉命西征去平西南叛亂,幾年前不是蠻族投降麼,他受降完也就返京了。」

  言書月若有所思。

  「誒,我倒是聽過一個有意思的事。」紫玉畢竟是在市井裡混大的,各路八卦耳熟能詳,「肅親王的母妃就是南蠻羌族人,戎盧部落首領的妹妹。您說,咱們陛下叫他去平亂,安的什麼心思?」

  「明著歷練,暗裡試探。」書辭豎起拇指,「高,這招夠狠。」

  言書月自個兒琢磨了片刻,湊過來,「那街上那麼熱鬧,人來人往的,是為了什麼?」

  紫玉理所當然的回答:「為了躲他呀。」

  她講得繪聲繪色,連說帶比劃:「你們是不知道,肅親王殺起人來那叫一個毛骨悚然,別說蠻族,自己人聽了都害怕。尤其是他審問人的手段——流點血見點骨頭都是小菜一碟的,簡直和詔獄有得一拼。」

  東長安街上,肅親王府內。


  暗牢里氣息潮濕,終年瀰漫著一股散不開的腥味,鐵質的邢床上躺著血淋淋的兩個人,慘叫聲此起彼伏。

  沈懌坐在對面的圈椅內,神色如常地喝茶。

  一波油煎下去,命不至於丟,受刑的時候卻是極其痛苦的,他把杯子放下,不緊不慢地開口:「都是在我手下辦過事的人,多餘的話我也不問了,是要交代還是要繼續?」

  兩人傷得都不輕,幾乎沒一塊好肉,其中一個咬牙不吱聲,另一個艱難地抬起頭:「王爺,屬下……真的是……冤枉。」

  他靠回椅子上,端起茶杯接著喝,左右的人會意,利索地將說話那人的衣服扒了個精光,迎頭一盆滾水往下澆。

  滋滋的熱氣直往外冒,鐵刷子寒光森森閃爍,這是東廠有名的刷洗,人人談之色變。

  旁邊那個看得不住發抖,偏偏眼睛還被人扳開,就是要叫他瞧個真切。

  這刷子一下去,上面那層皮瞬間剝落,受刑的人還沒喊疼,另外那個先挨不住。

  「王爺、王爺,我說,我說……」

  「你閉嘴!」受刑之人疼得倒抽冷氣,還不忘呵斥他,「敢出賣主上我第一個饒不了你!」

  沈懌執杯的手一頓,抬起眼皮冷聲道:「這麼說,不能出賣他,就可以出賣我?」

  他沖那人頷首:「你說,我可以饒你一命。」

  在同伴地罵聲里,那人咽了口唾沫:「回王爺……是、是肖大人。」

  而今朝野上下只有一人姓肖,他雖沒說出此人名字,在場的卻都心知肚明。

  內閣首輔肖雲和,這個人權傾朝野,位高權重,脾性是出了名的古怪,全京城裡若沈懌排第一,那這個第二必然非他莫屬。

  當今皇帝性情溫和,儒雅仁慈,肖雲和又深得其信任,幾乎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眼下他來這麼一招,不知葫蘆里究竟賣的是什麼藥。

  再審下去估計也問不出結果,沈懌理了理袍子站起身,路過牢房時腳步微滯,低低撂下話。

  「最好別讓他落在我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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