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2024-08-29 04:08:04 作者: 賞飯罰餓
  捕快放上紙筆,替他研好墨。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

  李修盯著面前鋪開的白紙一時怔忡,手握上了筆,呆了半晌才小心翼翼地去問上面坐著的那尊大佛:「王爺……卑職要寫什麼啊?」

  沈懌似有不耐:「言則的推薦信!」

  「是是是……」

  一炷香時間後,何尚書站在刑部門口,臉上堆笑送沈懌離開。

  「下官恭送王爺。」

  等人走遠了,才朝一旁的捕快使眼色:「還愣著幹什麼,把人押回去。」

  將近午時,高遠陪他家王爺用過了飯,牽馬從酒樓出來,儘管不知道他都有些什麼打算,還盡職盡責地問:「主子,是要回府麼?」

  「不回。」沈懌翻身上馬,簡短道,「去順天府。」

  茶爐子裡的水才煮沸,順天府的劉府尹剛審完一宗案子,椅子還沒坐熱,就有下人來報說肅親王到了。

  他當下把茶壺一擱,匆匆換了外袍趕去正廳。

  「卑職參見王爺。」

  跑了一上午,沈懌顯得有點疲憊,也懶得挑地方坐了,立在那兒叫他免禮。

  「我來是有件事需要你去辦。」

  果然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劉府尹心下打鼓,總有不祥的預感,但是嘴上還得客套:「王爺請說,但凡是下官能辦到的,必定竭盡全力。」

  他頷了頷首:「這幾天會有個姑娘給言則擊鼓鳴冤,說李修有一封引薦信,信上向祿全推薦的並非言則,她會讓你去祿全府上查這封信。」

  劉府尹聽得糊塗:「這祿全的宅子,不是前幾日才被錦衣衛抄過麼?」

  「知道,刑部那邊我已經打點好,你就陪她走個場子,讓人再搜一遍。」

  雖有些似懂非懂,劉府尹還是點頭:「下官明白。那肖大人那邊……」

  「肖大人那邊不用管。」他語氣微冷,「有事我擔著。」

  「是,卑職一定照辦。」

  書辭一整天都在家待著,沒心思幹活兒,一會兒起身走走,一會兒又坐下,寢食難安。

  紫玉捧著花繃子看她:「小姐,您能不轉悠了麼?我眼暈。」

  書辭朝漏壺又望了一眼,重重地嘆氣:「怎麼還沒到子時啊。」

  「這天都沒黑呢。」紫玉狐疑地盯著她,「您等子時也等得太早了點吧……大半夜的,有什麼事兒啊?做賊?」

  她皺眉嘖了聲:「去,別瞎說。」

  「開個玩笑嘛。」紫玉拿起針線接著繡,一面嘴裡念叨,「哎,也不知老爺這事到底怎麼收場,今早夫人是不是又去安府了?」

  書辭嘆了口氣,「是啊。」

  「您姨媽怎麼說?」

  「我那個姨媽啊」提起這個她就搖頭,「當人家小妾,混得還不如一個通房,虧她還生了個兒子,畏首畏尾的,別說幫忙了,連東西都不敢收。」

  言老爺要是真的被發配被流放,他們這些下人估計也得跟著被攆出去再找活路,畢竟養不了那麼多張嘴。紫玉禁不住開始為自己的未來擔憂起來。

  言家上上下下愁眉不展,從前瞞著言莫,如今他也知道了,晚飯的時候一家人坐在桌前都無心進食。

  天剛剛黑,溫明忽然從外面跑進來。

  「伯母,月兒。」

  「怎麼樣!」陳氏忙起身走向他,「是不是有轉機了?你言伯父能放出來嗎?」

  溫明喝了口茶水潤嗓子,眉頭還是微微擰著:「爹爹有個朋友,在順天府府尹劉大人跟前當差,我們托人送了些銀錢打點,還不知道行不行。」

  這個消息依舊不能使人定心,然而事到如今又沒有別的辦法,陳氏頷了頷首,憂心忡忡:「好,好……有希望就好。」連續數日的憂慮讓她瞧著老了許多,鬢邊白髮驟生。

  言書月輕聲勸她保重身體。

  書辭牽著言莫在邊上看著,暗自下了決心。

  是夜,月淡星繁,北京城裡萬籟俱寂。

  更夫提著燈籠在寒冷的北風中走街串巷地敲梆子,聲音清晰又帶著些蒼涼。

  等家裡人都差不多睡熟了,書辭才披衣起身,輕手輕腳地走到後院去開門,剛打開個縫隙,冷風就往裡灌。


  「你穿這麼少?」

  胡同內,帶著銀色面具的那人長身而立,正抱臂看她。

  書辭掩好門,搓手呵了口氣,「袍子在小紫床上,我去拿怕吵醒她……沒事,先走吧。」

  不承想,話剛說完就打了個響亮噴嚏。

  兩人幾乎是同時伸手捂住嘴,不過沈懌捂的是她的嘴。

  四下里悄無聲息,唯有遠處傳來幾聲犬吠。

  見沒有異樣,書辭不禁鬆了口氣,沈懌顰眉望了她一眼,把肩頭的披風解了。

  「小點聲,別再出什麼岔子。」

  「嗯,謝謝。」她接過斗篷,手指摸了摸面料,「灰鼠毛的?想不到你還挺有錢。」

  對方沒有接話,書辭抬眸時,隔著張面具,只能瞧見那雙星眸,瞧不出他的情緒。

  沈懌調開視線,淡聲催促:「走吧。」

  大梁的晚上雖然不宵禁,明時坊周圍一入夜還是安靜得要命,一路行至祿全的府邸,正門已被貼上了封條,他們拐到角門處,那裡依然是兩張大大的封條,白底上朱紅的封字在黑夜中顯得分外駭人。

  沈懌抬頭丈量牆的高度,「在這兒等我。」

  「好。」書辭本來也沒打算進去,更何況坊間有夜巡的捕快,她比較適合在外面望風。

  「你……」將走時,沈懌忽然猶豫了一下,語氣裡帶著懷疑,「不會害怕吧?」

  「當然不會。」她非常肯定,「你仔細點找,多去書房、臥房之類的地方瞧瞧。」

  說話間,只聽一陣衣袂翻飛的動響,轉眼沈懌已經越過了高牆。

  冰冷的月光從巷子口照進來,青石上一片幽幽之色。原地里,陰風乍起,樹影在腳邊晃來晃去,伴隨著沙沙的聲音,莫名陰森,書辭不自在抱著胳膊左右瞧了瞧。

  沈懌進了祿宅,落地時輕無聲響。這信自然是在他手上的,不過現在就出去未免太明顯,閒著沒事索性在院中逛了起來。

  深宅大院無人居住,此刻難免鬼氣森森。說話這祿全也曾在朝中得勢過一段時間,當時風光無限,如今門庭寥落,朝堂之上一浪滅一浪起,所謂新舊更替,盛衰變化大約就是如此。

  他信手推開一扇門,迎面襲來淡淡的灰塵,室內陳設有一榻一桌,書架三四個,想必這便是書房。沈懌從架子上取了兩本翻閱,四周的東西都有挪動過的痕跡,大概是之前抄家留下的。

  祿全的藏書無非是些詩詞史記,恐怕連他自己都沒看過,嶄新的很,就是擺個樣子,沈懌覺得無趣,看了兩眼又放回原處,就在他挑挑揀揀之際,不知哪本書里掉出一物,摔在地上清脆作響。

  他垂頭定睛一看,借著不太明朗的月光依稀能辨認出那似是一小塊青銅。沈懌撩袍蹲下身,將青銅片拾起,觸感凹凸不平,表面有細細的紋路,大約是什麼東西的碎片。

  腦子裡一個念頭一閃而過,他突然間想起什麼,眉頭狠狠一皺:「祿全如何會有這個?」

  宅門外冷清清的,饒是披著厚實的斗篷,書辭依舊覺得腳底發涼,她正朝手心呵氣,餘光忽見得一個黑影不緊不慢地朝自己的方向靠近。

  起先她嚇了一跳,還以為是捕快,後來才發現這個人腳步蹣跚,似乎站不穩,走路跌跌撞撞的。

  近處的微光漸漸把他身形照亮,是個男子,穿著身鴉青色的箭袖袍,手捂在心口的位置,喘息有些重。

  從書辭身邊走過的時候,有意無意地望了她一眼。

  夜色不清,她只能看見那人的側臉,髮絲濕漉漉的貼在頸後,脖頸上掛著一串銀色類似瓔珞的東西。

  她下意識地問出了口:「你……沒事吧?」

  那人身形微微頓了頓,手扶著牆,緩緩轉過頭來,就在此時她卻聞到了一股濃郁的血腥味……

  沈懌正端詳著青銅碎片,驀地聽到院外有低低的驚呼聲,他急忙將東西收入懷,一個箭步衝出去。

  門口除了書辭別無他人。

  「怎麼了?」

  一見是他,書辭疾步朝他身側靠去,「我……我剛剛看見了一個鬼!」

  沈懌匪夷所思地擰眉:「什麼?」

  「是真的。」她不知該怎樣解釋,「那個人,不,那個鬼,渾身都是血,一眨眼就不見了。」


  他聞言啼笑皆非,抱著胳膊,靜靜望著她不說話。

  「你不信我?」

  話音剛落,書辭就發現不遠處閃著兩個清幽的光,猛地後退了幾步躲到沈懌背後,「你看你看,它就在那兒,我就說沒騙你的吧。」

  等看清是何物後,沈懌輕哼一聲,「嗯,那倒是。」他腳步一轉,動作極快,迅速將那光源拎起來扔到她懷裡,「接著。」

  書辭眼前一花,只覺一團毛茸茸的東西拱來拱去,還沒來得及害怕低頭時才發現是只貓,倆眼睛正滴溜滴溜打量著她。

  「怎麼是這個?」方才的情景尚且歷歷在目,把大活人看錯成貓,怎麼想都不太可能。

  「咪……」

  執著於追求溫暖的所在,小貓一頭扎進她臂彎之間不動彈了。

  書辭只得將它拎起來,懷疑地湊到面前細看,兩雙眼睛,大眼瞪小眼,後者好奇地喵嗚兩聲,腦袋一伸險些碰到她唇角。

  沈懌沖她揚了揚下巴,調侃道:「你不是說不怕的麼?」

  「這是個意外。」書辭將貓放了,興許覺得有點丟面子,於是把話題岔開,「你找到信了嗎?」

  他將事先準備好的書信遞過去,「可是這個?」

  書辭展開來粗略一掃,臉上終於有喜色:「就是這個。太好了。」她把信收好,「接下來只用改信了,多謝你幫我。」

  沈懌並未接話,反而問她:「你打算怎麼改?」

  她異想天開地說:「我花幾天時間模仿一下字跡,應該就可以。」

  沈懌提醒道:「再過兩日就要三司會審了,你來得及嗎?」

  「就剩兩天了?」書辭扳著指頭算了算,有些犯難,「要麼……就是去黑市托人寫,不過黑市上要價據說挺貴的。」

  沈懌無奈地拿眼睇她,伸手把信從她懷裡抽出來,「這事交給我來辦。」

  「你?」書辭微愣,隨後明白過來,「你打算去黑市買?」

  他反問:「那不然你去?」

  默了一陣,她老實道:「……還是你去吧。」

  苦於囊中羞澀,這種時候自己不得不低頭,不過仔細看,並不見他有惱意,書辭才朝前湊了湊。

  「這次真的謝謝你啊,幫我了一個大忙。」

  沈懌不以為意輕笑,略略挑眉,把信抖了幾下,「記得『湧泉相報』就好。」

  第二日,仍舊是刑部偏廳。

  李修跪在地上看著面前的紙筆,又一次不知所措。

  沈懌輕抿了口茶:「再寫一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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