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五章

2024-08-29 04:08:15 作者: 賞飯罰餓
  傍晚的時候, 書辭見到了高遠,他看上去也頗有些憔悴,眼底下一圈青黑。記住本站域名

  顧不上和陳氏打聲招呼, 她直接把人領到偏廳去了。

  「怎麼樣?」

  後者躑躅道:「具體是什麼情況, 我也不清楚,我職位低微, 沒法進去。」

  書辭抿了一下唇:「此事究竟是因何而起?好端端的,沒道理革他的職吧。」

  朝堂上的事, 和她一句兩句說不明白, 高遠只得無奈道:「簡而言之, 就是有人告發王爺自恃功高,一手遮天,勾結外族, 皇上龍顏大怒,所以……」

  「那是真的麼?」書辭想了想又感覺自己這麼問不太好,於是又改口,「朝堂上就沒人替他說話?」

  高遠訕訕一笑:「鎮國將軍倒是幫著說了兩句, 不過被皇上喝退了。」

  沈懌的人緣早就已經爛到令人髮指的程度,如今隆安皇帝在氣頭上,當然沒人敢往槍口上撞。

  「得往好處想。」高遠寬慰她, 「這種情況,旁人不落井下石已經是萬幸了。」

  「還會有人落井下石?」書辭難以置信,「那、那公主和莊親王呢?怎麼說也是親兄弟,連他們也站干岸?」

  高遠聞言苦笑:「實話告訴你吧, 這次的事就是三公主起的頭,我估摸著,或許她私底下和肖雲和有點聯繫。」

  「這麼多人,都不喜歡他?」

  高遠平靜地點頭:「是,這麼多人,都不喜歡他。」

  而他其實從一開始,也不打算讓人喜歡。因此,才一直一直都沒有改變。

  深秋的後半夜,寒風如刀,弦月的清輝灑滿胡同,清冷冰涼。

  書辭獨自坐在台階上發呆,她回憶起第一次遇到沈懌的時候,想起每一次他靠在石牆上,唇邊含笑地聽她說話。

  那些點點滴滴在腦海里浮現。

  她之前總是很奇怪,他為什麼不恨她。

  自己明明說了那麼多過分的話,過分到,連她自己回想起來,都覺得無地自容。

  直到今天書辭才想明白了一點。

  其實沈懌不是不恨她,只是因為他已經習慣了。

  習慣了世人這樣或那樣的偏見,也就習慣了包容她。

  心裡忽然感到很愧疚。

  她和沈懌都是一個人走在一條路上,可她自始至終都沒有偏頭去看過他一眼。

  在他最需要人諒解的時候,她站在了大多數人的那邊,隔著人潮,冷眼旁觀。

  腳邊的野貓不知幾時走過來的,仰著脖子沖她輕喚,書辭伸出手,將它緊緊地抱在了懷裡。

  頭頂上的紙燈籠隨風搖曳。

  肖雲和與沈懌都被撤職,六部的事情沒人管總不是個辦法。

  沈皓很快提拔了一批心腹,並將都督府的調兵之權劃分給了兵部,由常年閒賦在家專心種花的莊親王出任兵部尚書一職,這一舉動讓許多人都察覺了什麼。

  往後肖沈二人相互制約的局面有可能就此結束,從而變成三人相互制約……

  沈懌並未在大理寺呆多久,很快新的一道聖旨就宣了下來。

  肅親王殿前失儀,藐視皇威,責令其回府閉門思過兩個月,並罰俸祿半年。

  至於在南疆使的那些手段,沈皓沒有再提,看上去像是給足了他面子。

  從大理寺出來時,天正蒙蒙下著小雨,冰涼的雨絲飄在臉上,沁人心脾。高遠備了頂轎子,舉傘在不遠處等待。

  沈懌神色淡淡的,心情談不上好,也談不上不好,望了那轎子一眼,只把傘接過來。

  「不坐了,這幾日悶得太久,出去走走。」

  高遠自然不好再多說什麼,和幾名侍衛一起跟在他身後。

  天色陰沉朦朧,滿世界像是罩了一層霧,連雨中的燈火都是模糊不清的。

  腳下的水窪隨著他的步子被踩得噼啪作響,行至親王府門前時,沈懌停了下來,連眼皮都懶得抬,輕笑了聲。

  「來得倒是挺早的。」

  高遠正不解他此言的意思,突然間王府四周的高牆與屋檐後冒出了無數個頭戴斗笠的刀客,深色的衣著在這場雨里顯得尤其駭人。


  「有刺客!」高遠和一干侍衛紛紛抽出刀來,「保護王爺!」

  不知這次又是誰的人。

  沈懌沒興致去想,反正對他這條命感興趣的太多了。

  隨著刺客從牆上跳下來,高遠持刀迎上去,侍衛們與刀客混戰成一團,沈懌只撐著傘立在人群之中巋然不動,姿態悠閒。

  對方人數太多,一時難分勝負,一刀客疾行數步,忽朝他面門刺來。

  就在刀刃逼近雙目的那一瞬,他眼神突然凌厲,側身,抬手,虛晃了一招,掌心直拍對方胸口,但見那人急速後退,濺起一道水花。

  沈懌握著傘的手半點沒動,眸中帶著嘲諷:「你們,是一起上,還是單打獨鬥?」

  在場的刀客互相對望,使了個眼色,瞬間長刀齊發,從四面八方向他襲來。

  沈懌冷笑了聲,旋身一轉,將油布傘拋至空中,手上勁風快如閃電,一把扣住右側刀客的手腕,猛地將他往前一帶,他手裡的刀不偏不倚沒入左側的刀客心口。

  噴濺的鮮血灑在其餘刀客的臉上,一群人還未回過神,他已將刀抽了出來,動作奇快,斜里斬了數下。

  雨水混著血水滴滴墜落,就在傘將要落下的瞬間,沈懌退開一步,握住傘柄,遮擋頭頂上的鮮血。

  昏暗的長街上,四下的刀客目瞪口呆地看著那個立在屍體中間的人,他周身殷紅,打濕的黑髮貼在臉頰,不像是凡人,更像是惡鬼。

  沈懌波瀾不驚地回過頭,唇角微揚,「再來。」

  書辭得到消息時,雷聲清清楚楚地在她耳畔劈過。

  雨勢比之前更大了,她取了把傘撐開,從後門出去,沿著正街一路往前跑。

  瓢潑的大雨浸濕了裙擺,連鞋子都沉重起來,她尋到大理寺門口,問過看守的校尉後,又轉身朝東拐去。

  肅親王府外的街巷向來都是冷冷清清的,雨把街道沖刷得格外乾淨,淡淡的血紅順著石板的縫隙流到她腳邊。

  書辭喘著氣,一眼就看見了孤身站在大雨中的人。

  他沒有撐傘,衣袍染滿了紅色,鮮艷極了,不知是自己的血還是別人的。

  這一幕讓她心裡驟然一緊。

  曾經見過的那些大大小小的疤痕在眼前閃過。連初次相遇,也是由於他的傷。

  都知曉肅親王的功夫出神入化,可沒人知道為什麼他的身手這樣好。

  ——因為若不能勝所有人,就會死。

  這個天下第一,是用命換的。

  沈懌眸色冷淡,餘光瞥到這邊,頭才緩緩轉了過來,瞧見她的那一瞬,眼中的戾氣便瞬間煙消雲散。

  愣了片刻後,他蒼白地笑道:「沒想到你會來。」

  「早知道不動手了……」

  書辭握緊了傘,一步一步走近。

  沈懌打量她的眼神:「嚇到你了?我其實不是……」

  話未說完,她從走變成了小跑,丟開了傘,然後一下子伸手抱住他。

  數十個刀客圍攻亦未能撼動他分毫,卻不知為何,書辭抱過來時,沈懌不自覺地輕顫了下。

  從沒有哪一刻,讓他覺得自己的心如此柔軟過。

  沈懌眸中含笑:「我還真以為,你這輩子打定主意不理我了……」

  他抬起手,撫上她髮絲:「不怕我了?我殺過那麼多人。」

  書辭揪住他濕透的衣袍,忽然搖了搖頭,低低說算了,「算了……」

  她喃喃自語,哽咽著又重複了一遍,啞聲道:「別人不喜歡你,我喜歡!」她望著他的眼睛,大雨里的視線水汽朦朧,「誰讓那個人是你呢……」

  耳邊嗡嗡作響,饒是雨聲凌亂,他仍舊把她的話一字不漏的聽到心裡。

  然後又感覺不真實。

  沈懌摟著書辭的手不可抑制地收緊,收緊,水順著髮絲淌入衣襟,他垂頭吻了下去,溫柔的親在她唇角,然後反反覆覆的吮吸。

  大概是自己的身體太過冰冷,她的唇便顯得格外溫暖柔和,在四周散不開的血腥之中,那股暖意直傳到心裡。

  雨沒有停,沈懌淺嘗輒止,並未深吻,手掌捧著她的臉頰,略帶涼意的修長手指極有耐心地拂去雨珠。


  書辭卻一門心思留意著他袍子上的血,「你有沒有受傷?傷到哪兒了?」

  她衣服幾乎濕透,沈懌想脫下自己的給她披上,低首時發現他也好不到哪裡去。

  「別在外頭淋雨,這個事回去說……」轉目掃向一旁的高遠等人,後者如夢初醒般回過神,立時正色道:「王爺,您有什麼吩咐?」

  沈懌朝地上揚了揚下巴:「我留了幾個活口,記得把話審出來。」

  「是。」

  他說完擁著書辭先進去。

  從頭濕到腳,這身衣裳肯定沒法再穿了。

  書辭洗了個澡,也從頭到腳換了一套衣裙,她百般不自在地往外走,一面還在拉袖擺,奇怪王府里怎麼會有這麼合她身的衣服……

  繞過屏風行至外間,沈懌正靠在榻上,手支著頭,像是在想什麼,聽到書辭的腳步,視線才慢慢挪了過來,目光細細地打量她那套服飾,神色幾乎稱得上是滿意。

  書辭頭髮還濕著,抬眼時發現他也披著濕發,石青色的家常衣袍被水漬染得斑駁。

  沈懌心情甚好地沖她頷首:「過來,我給你擦。」

  「你上過藥了?」她依言過去,靠近他時,又猶豫了片刻,微不可察地小退了半步,才坐下。

  饒是動作不大,沈懌仍瞧得一清二楚。

  他無奈地把巾子取來,執起她的秀髮慢慢地擦拭,「方才說得那麼好聽,結果到頭來你還是怕?」

  書辭捏著額上的碎發掩飾尷尬:「這得慢慢適應,我沒辦法的。」

  「好,那你慢慢適應。」他也不急。

  【請記住我們的域名 ,如果喜歡本站請分享到Facebook臉書】


關閉
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