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四章

2024-08-29 04:08:20 作者: 賞飯罰餓
  這段時間尤其難熬。Google搜索

  除了每日去看言書月之外, 晏尋那邊書辭也沒落下。

  她心裡裝著許多事,雖和沈懌傾訴過一些,可總不想讓自己低沉的情緒去感染他, 因此大多數時候她都是通過忙碌來把那些煩躁與不安忘掉。

  這樣一來, 晏尋就很有口福了,言書月昏睡不醒, 書辭燉的補湯幾乎是他一個人喝光的,饒是每日的飯菜多到了已經吃不下的程度, 可看出她心情不好, 還得拼命往死里灌……

  趁著書辭在盛飯的空隙, 晏尋端起空碗湊到沈懌旁邊,「她這幾天怎麼了?」

  後者也很無奈地搖頭:「別問了,還不是言家的事。」說完, 沖他努嘴,「趕緊吃,別廢話……你這病到底幾時能好?」

  「病已經好得差不多。」書辭走過來正把滿滿一大碗飯遞給他,晏尋頷首接了, 順便朝她道,「所以我打算,今天就回肖府。」

  「你真的要回去?」聞言她有點詫異, 原以為這個想法晏尋不過是隨口一說。

  他扒了口飯,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

  對此沈懌也並不贊同:「你得想清楚了,失蹤了那麼些天又跑去獻殷勤,他不見得會信任你, 沒準兒還會防著你。」

  「總得試試。更何況,我在錦衣衛供職,早晚是要和他碰面的。」

  「你就這麼去,不會有危險吧?」書辭仍在猶疑,「這個姓肖的心狠手辣,萬一他殺了你呢?」

  「那倒……不會。」晏尋動作一頓,說出這句話時,連他也不解,為什麼肖雲和每次都留了自己一命?

  認識肖雲和是在幾年前,他辭別義父獨自來到京城,在舉目無親,茫然無措的時候碰見了這個人。

  對方一開口就說欣賞他的身手,講得天花亂墜,並提出了無數的好處讓自己替他做事。

  那時晏尋初來乍到什麼也不懂,茫茫然就跟著他走了,最後莫名其妙進了北鎮撫司,官職還一年一年的往上升。

  直覺告訴他,肖雲和對自己是有所求的。

  可是連續辦砸了那麼多的事,以他的脾氣和性子,不應該還留自己在跟前,但奇怪的是,他不僅沒怪罪,甚至不遺餘力地幫他治病。

  實在是百思不得其解。

  在晏尋思量的同時,沈懌轉著手裡的茶杯似想到什麼:「其實,這個辦法也可行。」

  書辭不解道:「什麼辦法?」

  他微微一笑:「兵法中,有一計『聲東擊西』你可曾聽過?」

  「聽過……是聽過。但和晏大哥回肖府有什麼關聯?」

  沈懌側過頭,慢悠悠地打量晏尋,那個眼神看得他渾身不自在。

  「他此番『迷途知返』,肖雲和必然不信,不信最好,我們也可以將計就計。」他把茶杯放下,「就乾脆讓他知道,晏尋是我們的人。」

  書辭聽得雲裡霧裡:「那這樣還有什麼意義?」

  「有。」沈懌語氣篤定,「肖雲和這個人很自負,人一旦自負就容易得意忘形。他猜出晏尋是我們的線人之後,必然沾沾自喜,便不會懷疑我在他身邊安排的另外一個人。」

  晏尋對肖府的人脈比沈懌熟悉,細想了一圈也沒猜出來:「你在肖府里還安插了眼線?」

  「怎麼,很奇怪麼?這些年他在我身邊弄了那麼多內鬼。」沈懌淡淡道,「我自然也得,禮尚往來一下。」

  書辭在旁沉默地聽著他們的計劃,連日來的鬱結堵在心口,她仍然鄭重地重複道:「殺肖雲和,我要親自動手。」

  晏尋微愣一瞬,許是沒料到她會有這樣的要求,和沈懌對視了一眼,大約是在詢問他的意見。

  待看到他心疼且無奈地別開目光時,晏尋立刻明白過來,遂很默契地點頭:「好。」

  病既已康復,就沒有必要再住在道觀里。

  和掩真道長告別後,三人趁天還未黑,驅車回到京城,為了避免人多眼雜,晏尋一早就下了馬車,沈懌則是送書辭先回將軍府。

  幾天內東奔西跑又受了那麼大的刺激,她整個人疲憊不堪,在車子的搖晃中不知不覺便睡著了。

  沈懌一路上都在想事情,等回過神才發現書辭靠在他肩頭,已是呼吸淺淺。

  微弱的陽光從起伏的車簾中投射進來,她清瘦了許多,一張小臉輪廓分明,眼底下有明顯的烏黑,眉宇間輕愁幾許。


  沈懌忍不住想抱她,可又怕擾了她的好夢,就那麼一直看著,心頭對於肖雲和的恨意只增不減。

  他此刻甚至還有些後悔。

  如果不是為了一己私慾,隨便找幾個人冒點風險把人除掉也就是了,大不了他今後就做個閒散王爺,哪裡還會生出這許多枝節來。

  然而事已至此,想再多也是無用。

  馬車在傅家大門前停下,書辭依然未醒。

  大約是累得很了,沈懌也沒叫她,只將人打橫抱起,小心翼翼往將軍府里走。

  傅家夫人正和傅銘說著話,見他進來,剛想開口,便被他那個噤聲的口型擋住了,母子二人面面相覷,終究又互相露出個瞭然的笑容。

  紫玉在前面帶路,沈懌把書辭抱回房中,輕手輕腳地放在床榻上,後者被這個動作驚醒,睡眼迷濛地睜開了一下眼皮,一見是他,又毫無戒備地倒頭睡了過去。

  沈懌不由好笑地輕嘆了一聲,拉過被衾替她仔細蓋住。

  「這些天,你家小姐也受累了,記得讓廚房多做些藥膳,燉點湯給她補補。」見她瘦成這樣,沈懌實在是擔憂。

  紫玉誒了一聲,慌忙解釋,「其實有燉湯的,不過她喝得少……」

  儘管知曉是書辭的人,沈懌聽了也不禁訓斥:「那你也該看著她點!喝得少你就由著她嗎?不知道用灌的?!」

  紫玉被嚇得抖了一番,仿佛才意識到眼前這個人是何等身份,立馬唯唯諾諾地應了。

  轉眼又琢磨,哪有對人灌湯藥的,那不是行刑嗎?

  沈懌自不理她,坐在床邊沉吟,又似想到什麼,他起身出去,和外面的傅夫人一句一句的叮囑,大約是怕吵著裡間的人,言語竟放得很輕。

  傅夫人含笑聽著,不時點點頭。

  「麻煩你了,我見她不愛吃東西,你是長輩,哄哄她估計有用……」

  等說完了這一通,連他自己都覺得自己囉嗦,摁了摁眉心,擺手告辭走了。

  原地里傅夫人還望著他離開的背影,高深莫測地微笑。

  傅銘在旁邊看得有些發毛,「娘,您這是……高興什麼呢?」

  「為娘就是稀罕啊。」她兩手十字交叉疊在身前,唇邊的弧度彎的很是優雅,「想他沈懌竟也會有這麼在意的人,也難怪別人要想方設法戳他的軟肋……」

  回頭見自家兒子一臉不解的模樣,她笑了笑,「好了,聽不懂就罷了,我得先去給你那小表妹張羅點好吃的。」

  晏尋再一次走進肖府的大門時,天已近黃昏。

  肖雲和仍坐在書房的太師椅上,不過比起離開那日的中氣十足,眼下他的模樣略顯得蒼白憔悴,在滿室通明的燈火里更加單薄羸弱。

  見到晏尋完好無損地進來,他眸中的神情除了驚訝之外還帶了不少驚喜。

  晏尋儘量平靜地在他對面行禮:「大人。」

  「回來了……」話音尚未落下,肖雲和已掩嘴咳了兩聲,緩緩地站了起來。

  晏尋想了想,還是意思意思地關心了一下:「大人身體不適麼?」

  「不要緊,小毛病。」說話間,他人已經走到了跟前,上上下下把他打量了一遍,繼而用一種非常慶幸又非常欣慰的口氣說道,「還好,還好……索性你還活著。」

  肖雲和不懂醫術,只能從他的氣色上揣測一二:「你的病如何了?」

  「找大夫治了一點,並沒痊癒。」

  他頷首,「那過會兒再讓醫師給你看看……」頓了頓,又頗為感慨道:「你回來得正是時候啊。」

  肖雲和露出幾絲笑意,抬手在晏尋胳膊上拍了兩下,「眼下乃是用人之際,我還在發愁,沒了你,北鎮撫司那裡要如何籌備呢。」

  聽到此處,晏尋警惕起來,當即問:「大人是有什麼吩咐麼?」

  肖雲和並未回答這個問題,抬手一揮,意思就是讓他不必問太多,「除夕當天,隨便你找什麼理由,去把京城附近的錦衣衛都調出去。」

  「全部?」他只怕還沒那個權力。

  「無所謂,能調走多少就調走多少。」他拖著病體,講話不免吃力,「具體怎麼做,我過段時間再告訴你。」

  心知不能表露地太刻意,晏尋按耐住情緒,說了聲是。


  「那你先下去休息吧。」

  不好再繼續追問,他只好抱拳,低頭退下。

  肖雲和那張帶著微笑的臉,在門前那道身影消失的瞬間,也一併化為烏有,他捂著嘴又咳了一陣,腳步蹣跚地走到桌邊去倒茶潤嗓子。

  就在此時,屏風後的錦衣人款步而出,看著他如此狼狽的形容,似笑非笑地嘆息:「肖大人,您既病成這樣,此事不如緩一緩吧?」

  「不,不能再緩了。」肖雲和將茶水一飲而盡,堅持道,「咱們還是按計劃,後日天子祭天的時候行動。」

  「後日?」沈冽貌似稀奇地掀了掀眉毛,「您方才和您的屬下說的,不是除夕麼?」

  肖雲和疲憊地支著頭,冷哼了一聲:「這個吃裡扒外的東西,一貫就是誰有好處跟誰走,難保他去外面野了幾天,會不會又跟哪個來路不明的丫頭好上了。還真以為我這兒是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的地方……」

  言盡於此,他不欲再提晏尋,於是把話題岔開:「咱們之前談好的那些,王爺可還記得麼?」

  沈冽微微一笑:「我知曉,內軍那邊會全力配合大人的。」

  「如此,那再好不過。」肖雲和突然道,「王爺,可千萬得記住了。」

  「這是自然。」沈冽面不改色,「不過……本王尚有一事不明。」

  「您說。」

  「大人如此費盡心力……似乎得不到什麼多餘的利益吧?」

  畢竟他如今已身在高位,除非是那把椅子,別的又還能圖什麼?

  肖雲和沒有明著回答,模稜兩可地對他笑了笑,「我的好處,等您君臨天下後,總會給我的,不是麼?」

  「說得有理。」沈冽也跟著微笑。

  燭火中,是兩隻老狐狸別有深意的眼神。

  書辭這一覺睡得特別久,醒來時儼然已是夜晚了,桌上微弱的燈火忽明忽暗,將身側那人的眉眼也一併照得閃爍不定……

  沈懌撐著頭,靠在她床邊,鼻息均勻而又規律,想是睡得很沉。

  許久沒這樣認真地瞧過他了,這段日子大家都過得不太好,連他也是如此,夢中的眉頭淺淺擰著。

  書辭一直覺得沈懌的俊朗和旁人是不一樣的。

  他初見時絕不會讓人產生出「好看」的想法,身上的那股迫人的戾氣和凶煞的表情,倒是「可怕」多一點。

  也只有在自己面前,他偶爾才收斂許多,言行舉止間更帶了些稚氣。

  尤其是現在。

  見他如此溫順地倚在旁邊,連上床都不敢,書辭看著看著,只覺這人怎麼瞧什麼順眼,心裡貓抓似的,總想對他做點什麼……

  她神經緊繃太久了,這會兒忽的鬆懈,目光便像是流水般將沈懌從頭到尾地研究了個遍,最後才落在他緊閉的嘴唇上。

  從前帶著面具時就挺喜歡的,眼下不戴了,配合著五官似乎更加和諧了點。

  不薄不厚,剛剛好的樣子。

  很久沒親過他了。

  書辭發了半晌的呆,突然支起身來,緩之又緩地湊了過去。

  屋內光線昏暗,晦色朦朧。

  映入眼帘的,是沈懌俊逸的容顏,熟睡間面容平靜。等靠得近了,發現他睫毛還挺長,臉頰邊細碎的髮絲被她的呼吸吹得一晃一晃,耳尖通紅……

  奇怪,為什麼耳朵是紅的?

  而且那抹紅開始蔓延到了耳根。

  因為不明就裡,書辭並沒吻上去,只保持著半寸的距離,漸漸地,她留意到……沈懌的臉居然也紅起來了。

  就在她感覺有哪裡不對的時候,門被人從外面吱呀推開。

  有人壓低了嗓子,做賊般的叫了聲小姐。

  與此同時,沈懌再也裝不下去地驟然睜開了眼。

  紫玉在他回頭的那一刻,心跳仿佛猛地停止。

  平生第一次明白了什麼叫做命不久矣……

  她咽了口唾沫,委屈地推卸責任:「是……是晏大人找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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