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天邊有大片大片的雲彩,一層一層的堆積著，鋪染著，像宣紙上暈開的畫,藍的,紫的,紅的,各種顏色糾|纏在一起,美的何其夢幻。
有涼絲絲的風吹過,將掛在樹梢上的可憐幾片枯黃樹葉捲起來,拋向空中。
裹|挾著來自深秋的問候。
自行車的車輪從一地的枯葉上面碾過，一路走,一路都是嘎吱嘎吱聲響。
曲向向打了個噴嚏，「降溫了呢。」
陸續「嗯」了聲。
曲向向單手把背後的長馬尾抓起來順了順，「時間過的好快,還有兩個多月就過年了。」
陸續又「嗯」。
曲向向放慢車速,她想問陸續，過年的時候,他爸媽會不會回來,但是話到嘴邊,又不知道怎麼開那個口。
怕觸碰到他心裡最脆弱的那個地方。
那種無話不談，毫無顧忌，好像還有一點遙遠。
「前面要右拐了。」曲向向奇怪的來了句，「誒,陸續，你真的跟我同路嗎？我一次沒有在這一片的巷子裡見過你。」
陸續沒有出聲。
曲向向突然一個剎車，轉頭去看陸續，「你不會是不放心我一個人回家，就故意騙我的吧？」
陸續側過臉，看著她清澈的雙眼。
最後還是曲向向先移開的視線，玩誰先眨眼的遊戲，她總是輸，沒贏過。
「我就是隨口說說，你別多想啊，其實我平時每天上學放學，在巷子裡穿梭的時候，都是自顧自的哼歌，沒太注意周圍。」
曲向向轉移話題，嘴裡說笑著，車也從街角拐進了巷子裡。
要是她回頭，就會發現拐彎的那一瞬間，陸續並不順利，遠遠不及她的輕鬆。
顯然是沒怎麼進過這種窄小的支巷。
車技不過關，對地形也不熟悉，全靠感覺。
陸續跟著曲向向，在彎彎扭扭的支巷裡面七拐八拐，後來她停下來的時候，他都不知道拐到了哪兒。
曲向向說，「我家就在前面，你家呢？」
陸續指了一個方向。
曲向向順著那個方向望去，什麼都望不到，視野里全是青灰色牆壁，巷子裡的世界是很擁擠很狹窄的，目光所及的範圍有限。
她撓撓臉，「那你快回去吧，再晚就不好走了。」
陸續微點頭。
曲向向騎出巷子，腳一撐地，她往後扭頭，對著隻身停在原地，被陰暗模糊了輪廓的少年大力揮揮手。
陸續的板鞋在腳踏板上打了個彎，他跟上去，看著女孩拐進小巷，進了順數第二戶人家。
鑰匙被她從門上拽下來，掛回脖子上，發出清脆響。
陸續抬頭看去，直到看見那戶人家院子裡亮起了燈，他才掉頭，投身進了不熟悉的巷子裡。
第二天出成績，全年級的前100名先出來，就貼在兩棟教學樓中間的樓道里，樓上樓下鬧哄哄的，鬼叫聲此起彼伏，地動山搖一般。
錢夢拉曲向向去看。
兩人費力從外圍|擠|了進去。
曲向向一眼就掃到了自己，她在第一個，下面緊跟著她的是陸續，跟進來時一樣，總成績依舊只比她少一分。
從每科的分數來看，他除了物理滿分，其他科的分都比她少，尤其是數學，分差是幾門裡面最大的。
物理的二十來分就那麼拉平了不說，她還壓過他一分。
曲向向愣住了。
「嘖嘖。」錢夢曖昧的撞她胳膊，「巧成這樣，只能用緣分天註定來形容了，向向，你就認了吧。」
曲向向蹙著眉心，若有所思。
錢夢攬住她的肩膀，把她往外圍帶，「親愛的，答應我，如果你們真的好上了，千萬不要把校草變成前男友，那太便宜別人了，所以你一但抓住了他，就要抓得牢牢的，一抓到底。」
曲向向沒聽錢夢說什麼，只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面，「我以為這次我拿不了第一，他會在我上面。」
「誰上誰下的，不重要了，」錢夢擺手，「重要的是你們又在一起。」
她意味深長的摸了摸下巴，「我有種預感，你很快就會向我諮詢感情問題，很快。」
曲向嚮往教室走，一個人自言自語，「不應該啊，他的總成績怎麼會比我少呢，我跟他的語數外，政史地都差不多，物理我差一些，化學生物沒有比他好多少啊，那一分是哪裡來的……」
錢夢不由得翻白眼。
敢情她剛才完全就是在對牛彈琴。
梁正雖然不在全年級的前100裡面，但他在班級的排名上前進了十二名。
這次他的名字在進步的那一撥，沒有拖八班後腿。
跌破了不少人的眼鏡。
早上數學課髮捲子的時候，高軍沒讓曲向向發下去，特地一個個念。
自己考進一中的，在初中都是名列前茅，高中的第一次全年級考試，分數一出來，有部分人遭受了不小的打擊。
落差太大了，一下子不是很能接受。
高軍拿起一張卷子，中氣十足的揚聲道，「梁正，70!」
班上有人朝最裡面那組的倒數第二排扭頭，一個兩個的，都不約而同的看過去。
那眼神分明在說，竟然考了70，肯定是抄的。
梁正懶洋洋的從座位上站起來，嗤笑著掃視他們，抄你媽，老子稀得抄？
高軍把卷子全部發完了，喝口茶潤潤嗓子，站在講台上感慨，「這次數學出的題相對來說比較難，全年級及格的不多，100分以上的屈指可數，滿分只有一個。」
說到這裡，他往自己的課代表座位那裡瞧了瞧，很是欣慰。
「除了數學，其他科有三分之二是初中的知識點，剩下三分之一是這段時間教的，你們考的什麼樣？滿意嗎？為什麼都是一樣的每天坐在教室里上課，怎麼一到考試的時候，差的就不是一星半點兒？你們都好好想一想，為什麼。」
話音剛落，就再次起來，音量高了幾倍，「不要說什麼別人是學習的料子，自己不是，那都是給偷懶找的藉口！」
班上鴉雀無聲。
這時候就只能將沉默進行到底了。
高軍屈指敲點講台，敲的很用力，咚咚響，「年級排名跟班級排名都出來了，有的同學一如既往發揮的很好，有的同學進步了……」
前進了十二名的梁正同學正在抖腿看小說，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子那裡去了。
高軍瞥了他一眼，繼續往下說，「而有的同學在原地踏步，有的同學更是退步了，希望你們都找找自身的原因，儘快調整過來，爭取期末的時候考完了，寄回家的成績單能好看一點。」
班裡安靜了片刻。
高軍端起茶杯，想想又放回去，「這節課自習，大家自己先看看卷子，下節課再講。」
說完就背著手走了。
年級第一還是八班的數學課代表，堪稱是童話般的成績。
一個上午，各班的班主任跟老師都在以不同的方式把那個名字拿出來，刷上各種各樣的色彩，遛上一溜。
中午的時候，曲向向問陸續要了發下來的幾門科試卷，看的比自己的還要認真。
「這道題的分你丟的太可惜了。」
「你是不是當時沒看清楚題啊？」
「看啊，你看看，這題我們考試前兩天還討論過，你怎麼關鍵時候忘了呢？要是你寫對了，分就比我高了。」
「……」
她一會就來一句，字裡行間儘是替他可惜。
陸續全程漠然。
曲向向講完了，口|干|舌|燥，她擰開水杯喝兩口水，語氣中帶著幾分不自覺的埋怨，「陸續，你沒有在聽我說話。」
陸續說，「有。」
曲向向看他，眼裡充滿了質疑，「那你半天都沒吱聲。」
陸續將一把橘子糖放到桌上。
曲向向只拿了一顆，她把杯蓋擰回去，下巴抵著，手裡的藍色原子筆在卷子的最後一道題上劃了一下，「這題有兩個解題思路，我的是一個，你的是另外一個，寫對了誒，初中的數學競賽上出過類似的，我看到的時候都有點懵。」
嘴裡裹著橘子糖，聽起來甜軟香糯。
「對了，陸續，你初中參加過數學競賽的吧？」
陸續豁然撩起眼皮。
曲向向垂眼看題，沒留意到陸續眼裡的情緒波動，她努力回想，「我怎麼一點印象都沒有……」
陸續的眉頭一皺，唇角也跟著抿成了鋒利的直線。
曲向向察覺周遭的氣氛不對，她抬起頭，發現少年的面色很冷，下意識就屛住了呼吸。
陸續拉開椅子起身。
曲向向仰頭，對上陸續居高臨下投過來的目光，他這個樣子，她有點怕，聲音都小了很多，「你要去抽菸嗎？」
陸續沒回應，他把校服外套拉鏈拉上，一言不發的轉身走出了教室。
曲向向一頭霧水。
下午倒數第二節課下課，走廊上有個男生大喊了一聲，「曲向向，有人找！」
曲向向在其他人好奇的視線里出去一看，來人是個女生，不認識，給了她一封信就跑了。
她以為要麼是讓她轉交給梁正的情書，要麼就是給陸續的。
沒想到信上寫的名字是她自己。
信不是情書，是道歉信，劉瑩寫的，洋洋灑灑寫了兩張紙。
曲向向每個字都認識，就是搞不懂劉瑩打的什麼算盤，都跟梁正分手再談了，還說什麼茫茫人海中，相逢即是有緣，希望能跟他們做朋友。
這真不是沒事找事？
耳邊突然傳來錢夢的聲音，「看什麼呢？」
曲向向嚇一跳。
錢夢剛上完廁所回來，從後門進去的，為的就是到曲向向這兒玩，無意間看到了信上的內容，忍不住砸了砸嘴皮子，「我去，這操作怎一個騷字了得。」
曲向向把信折起來塞進課桌兜里，「你說她想幹什麼？」
「還能幹什麼，無非就是不甘心唄。」錢夢聳聳肩，「向來只甩人的小公主被人甩了，現在已經不是喜歡不喜歡的問題了。」
她強調性的一頓，「而是咽不咽的下這口氣。」
曲向向說，「班長是棋子？」
「顯而易見的事。」
預備鈴響了，錢夢話沒說完，很是不爽，「向向，你把信給梁正，其餘的就別管了，千萬別惹自己一身騷。」
曲向向，「嗯嗯。」
梁正看了信，也叫曲向向別管。
曲向向就沒打算管，劉瑩後面有黃宇，有那幫子社會上的人，最好高中畢業前都不要再跟他們有什麼牽扯。
想了想，她對梁正說，「哥，你不要去找劉瑩，我這邊不回應，她應該就會放棄的。」
梁正嚼著泡泡糖，不耐煩的揮了下手，阻止她再往下說。
誰也沒想到，一晚上過去，劉瑩給曲向向寫信的事兒竟然就在學校里傳開了。
不止是這個，還有梁正把劉瑩甩了的事，以及她被甩了以後，覺得沒面子，就找八班的班長李明當備胎。
劉瑩給梁正的同桌寫信，厚著臉皮想跟她交朋友，為的就是試圖把他追回來，再甩掉。
謠言是成套編排好的，傳的沸沸揚揚。
現在這麼一鬧，別說劉瑩跟梁正是絕對不可能在一起了，以她那麼重的虛榮心，遭遇這樣的事，能不能繼續在學校里待下去都是個問題。
這事兒知道的人沒幾個。
曲向向稍微一排除，就能鎖定目標。
只是她沒盲目的用排除法，她選擇的是靜觀其變。
上午的數學課成了自習課。
梁正被高軍叫去談話，他回教室的時候，那張痞帥的臉跟茅坑裡的石頭塊似的。
又臭又硬。
曲向向問了兩句，什麼也沒問出來。
班上的小騷|動持續了十幾分鐘，不知道怎麼搞的，錢夢跟同桌何靜吵起來了。
何靜的臉漲紅，渾身發抖，「錢夢，你別太過分！」
「誰過分啊？」錢夢冷笑，「虧我把你當朋友，你呢？」
何靜推推眼鏡，「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錢夢氣的爆了句粗口，「偷看我筆記本的不是你？」
何靜攥緊手指，「我沒偷看。」
「敢做不敢承認，不是你，還能是誰？是鬼啊？」
錢夢鄙夷的說，「你在背後搞小動作，還不就是不想他們再在一起，這跟你有什麼關係嗎？你喜歡他，連說都不敢說，你……」
何靜煞白著臉推了她一把。
錢夢被推的倒在另一邊的同桌身上，兩人一起往後倒。
可見何靜那一下用了多大的力道。
錢夢扶住桌角坐回去，用比何靜更大的力道還手。
何靜又去推她。
書本砸的亂七八糟。
稀稀拉拉的交頭接耳聲徹底消失，全班都傻眼了，完全不知道怎麼一回事。
曲向向急的推梁正，「你去拉個架啊。」
「不去。」梁正看的津津有味，「錢夢發起脾氣來，還挺野的。」
曲向向指望不到他了，準備自己去。
梁正不讓她走，「去個屁啊你，一個個的指甲都留那麼長，撓你了怎麼辦？」
曲向向扭頭喊陸續，想讓他把課桌挪一挪。
陸續看她一眼，趴回去繼續睡覺。
曲向向，「……」
高軍在樓底下就聽到了吵鬧聲，他以百米衝刺的速度跑上來，青著臉站在門口呵斥，「錢夢，何靜，你倆都給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