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續說完就轉身走開。
王成功跟徐良也把梁正拉走了。
江河抬眼看站在原地的曲向向,他的眉心擰了擰,眼皮垂了下去。
小學五年級那會兒,有一天他放學回家,無意間聽書房裡傳出的爭吵聲,才知道原來自己有個姐姐,跟他同母異父。
那段時間爸媽總是吵架，江河越來越不想回家，他有次在房裡哭了很久，偷偷揣上自己的存錢罐離家出走，按照從他媽那兒偷聽來的地址去學校找姐姐，想跟姐姐相依為命。
結果發現她有個哥哥,他們一起念書,一起生活，她在那個家裡過的很好,沒有他的位置。
江河在狹窄的小巷子裡面窩了一晚上,灰頭土臉的回了家，被打的皮開肉綻。
從那以後,江河就再也沒想過姐姐。
江河聽到喊聲,回憶被打斷了，他快速將自己調整過來，眼裡的情緒也褪的一乾二淨。
曲向向又喊一聲，「江河,你多大了啊？」
江河順了順額前碎發,笑著說,「比你小兩歲。」
那就是十六。
曲向向在他面前蹲下來，手臂放在腿上，認真的看著他。
江河臉上的笑意在她的目光里漸漸減弱，聽到她說，「我是你姐姐吧？」
他的笑意徹底不見了。
曲向向卻笑起來，「你好奇什麼，想從我這裡知道什麼？你說說看。」
「說什麼？」
江河的臉色變得陰冷，「我承認你是我姐姐了嗎？」
曲向向沒有害怕，她看著他，覺得他長得是那種端正的帥哥模樣，眉眼間有貴氣，應該很像他爸爸，跟她不像。
「我哥不會騙我。」
江河撩起眼皮，嘲諷道，「沒有血緣關係，算哪門子的哥？」
曲向向沒生氣，她指指自己，指指他，「我們兩個有血緣關係，可是我們並不親，不是嗎？」
江河的眼角發冷，意味不明的笑了聲。
曲向向有點語無倫次，「我們不像，所以我沒發現，我哥確認你的身份靠的是他的法子，我不知道他靠的什麼，但是他不會在不肯定的情況下跟我說那些。」
她用手背胡亂的擦了擦眼睛，「我沒想過自己還會有一個弟弟。」
江河拿出手機，低頭把玩著，「真好笑，亂認什麼親戚啊你，除掉今晚，我們一共才見過兩次，我哪次把你當姐姐了？」
「你是沒把我當姐姐。」
曲向向說，「我想知道你用糖來引起我的注意，為的什麼？」
江河捏緊了手機。
曲向向不接著往下說，她在整理著思緒，冷不丁地發現了不對的地方，眼睛瞬間睜大，一把抓住江河的手臂，「你剛才說你多大？」
江河看看抓著自己的那隻手，眼裡閃了閃。
曲向向追問，「你確定你不是十四？」
江河回過神來，把手臂上的手撥開，「這一屆的理學部就一個低於十五歲的，在你們班，你不知道？」
曲向向沒留意過，「所以你真的十六？」
江河嗤笑，「你是數院的，對數字這麼不敏感？十四十六都分不清？」
曲向向腿一軟，跌坐在了地上。
她不太清小時候的事了，隱約只記得自己跟著外婆生活。
後來外婆去世了，她媽從外地回來，帶她去了梁家。
她只是比江河大兩歲。
當年她去梁家的時候是四歲多點，也就是說……那時候已經有江河了？
梁叔知道嗎？
她不可能去問梁叔的。
這種陳年舊事扒拉出來也沒有什麼意義。
曲向向耷拉著腦袋，上一代的恩怨糾葛怎麼這麼多呢？
江河的手機又響了，他這次直接關機。
曲向向將他的這個舉動收進眼底，猜到是誰打的，只是沒說出口。
江河雲淡風輕的說了一句，「對，沒錯，你那個沒有血緣的哥哥說對了，我倆一個媽生的。」
他可惜的嘆氣，「本來還想著怎麼給你拋線索讓你發現，沒想到這麼快就被翻出了底牌，沒意思。」
曲向向抿緊了嘴角。
江河突兀的說，「我媽跟我爸幾年前就離了。」
曲向向傻愣愣的。
江河微笑著說，「她也給我找了一個繼父，外國佬，我有個小弟弟，今年三歲。」
曲向向還傻著。
江河仰頭看滿天星光。
他回國只是不想在國外待了，覺得厭煩，意料之外的跟他這個陌生的只剩下血緣關係的姐姐一個學校。
即便好多年不見，開學典禮那天，他還是一眼就認出她來了。
因為她跟那個女人很像。
從那天開始，江河的大學生活不再按部就班，多了一點變動。
就像是一條代碼裡面有個異數。
他知道，看的很清楚，但是他沒有刪除。
而是選擇觀察，看那個異數會給他帶來什麼樣的奇蹟。
他們不是一個院系的，大課會一起上，校內上也有她的信息，她跟她正在交往的男朋友都是名人，很多人都知道。
他發現她過的比以前更好了，一樣沒有他的位置。
有那麼一瞬間，江河心裡的陰暗啃噬了他的理性跟良知，他恨她沒有找過自己。
可他很快清醒，她不知道。
她也是被那個女人丟下的，跟他一樣。
江河別的沒有，就有錢。
爸媽每個月都往他卡里打生活費，錢越來越多，找不到能花的地方。
他從卡上那串數字里摳出來一個角，變成了幾箱子金絲猴奶糖，廢了很大一番周折。
江河其實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找人買糖，不知道為什麼特地趕在那天大課坐她後面，裝模作樣的跟她介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每天揣幾顆糖在兜里，既因為她那張臉排斥她，又想接近。
他什麼都不知道，反正就做了。
曲向向見江河一直在看夜空，她也下意識的看了看，明天會是個大晴天。
江河從地上爬了起來。
曲向向說，「你手機里有她的照片嗎？」
江河拍打衣褲的動作一頓。
曲向向慢慢起身，「她出國前找了我叔，我沒見著，我已經不記得她長什麼樣子了。」
江河抬眼看她，「不用看照片，你照鏡子就行。」
曲向向一臉愕然。
江河沒再說什麼，他轉過身，不快不慢的朝著操場外面走去。
曲向向沖他喊，「糖你是在哪兒買的？」
江河沒回頭的說，「一家老工廠。」
曲向向問他地址，他說現在忘了，下次什麼時候想起來了，什麼時候告訴她。
「……」
曲向向望著江河的背影，有點出神，她雖然生活過的不富裕，穿不起名牌，吃不上所謂的西餐，但是她有梁叔，把她當親閨女養著，還有梁正，陸續，成功徐良，錢夢……
親人，愛人，朋友，她都有。
她擁有的東西很多。
後面有幾串腳步聲，曲向向搓了搓臉，平靜的扭頭。
梁正沒再提這破事，管是長江黃河，愛咋咋地。
他是真的討厭那女的，也是真的在乎他的妹妹。
明明是她生的，還長的那麼像，就是不討厭，從來沒有過。
很神奇。
梁正叼著煙抬下巴，「妹兒，你們學校東門對面有ktv的吧。」
曲向向瞪眼，「幹嘛？」
梁正把煙夾開，他也瞪過去，「你說幹嘛？難不成你以為一頓飯就把我們三打發了？」
這話主要是說給陸續聽的。
陸續還沒說話，曲向向就說，「我跟陸續明天要軍訓的。」
梁正給了她一個「我的妹妹，你怎麼這麼不上道」的失望眼神。
曲向向小聲詢問王成功如何上道。
王成功對她擠眼睛，「明天軍訓沒事，可以付了錢再走的。」
曲向向的嘴角一個勁的抽搐。
陸續聽見了，眉頭都不動的摟住她的腰，「走吧。」
二十分鐘後，幾人就從操場挪進ktv的包廂。
曲向向跟陸續站在外頭的走廊上，她跟他簡單的說了江河的事情。
陸續聽就聽了，沒有問這問那，他輕捻了下她的耳垂，「想去國外走走看看嗎？」
曲向向眨眼，「啊？」
陸續低著嗓音，目光灼灼的看著她，「寒假我們去歐洲旅行好不好？
曲向向說，「歐洲啊……」
美好的幻想剛竄出來一個苗頭，就被她按下去了，她撇撇嘴，「沒有簽證，沒有錢。」
陸續給她理著頸邊的髮絲，「你有我。」
曲向向愣愣的看著他。
陸續的喉頭攢動，啞聲說，「別看了，再看就在這裡親你。」
曲向向立即垂下眼睛，臉有點紅。
一堆的粉色泡泡從曲向向跟陸續之間冒出來，飄在周圍。
浪漫的要命。
裡面突然傳出喜慶的旋律。
曲向向嚇一跳，「我哥抽風了？」
她剛說完，就聽到了梁正痞里痞氣的歌聲。
「太陽出來我爬山坡，爬到了山頂我想唱歌。」
接著是王成功唱，「歌聲飄給我妹妹聽啊，聽到我歌聲她笑呵呵。」
之後是徐良斯文的聲音，「春天裡那個百花鮮，我和妹妹啊把手牽。」
「……」
三人合唱，「我嘴裡頭笑的是呦啊呦啊呦，我心裡頭美的是啷個裡個啷……」
曲向向跟陸續進去時，梁正他們三正好唱到「抱一抱那個抱一抱」。
他們一邊唱著，一邊抱一塊兒，組成一串數字，七百五。
就是三個二百五。
曲向向跟陸續站在原地，都不是很想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