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向向哄好了陸續,跟他繼續轉悠。
炎夏的夜晚，路燈底下圍繞著一圈小黑蟲,還有蚊子大軍。
擺攤的學姐們不是噴花露水，就是拿小扇子這拍拍那拍拍，學長們不好意思帶小扇子,就跟夏天不好意思打傘防曬一樣,只能硬撐。
快九點的時候，籃球場這邊開始陸續有打包回寢室的身影,今天沒賣出去,明天再戰。
到了十點,這一片就沒什麼人了。
曲向向跟陸續去籃球場西邊的草地上坐下來,抬頭就能看到一輪明月。
陸續手撐在兩邊,後仰一些看夜空。
曲向向剝了顆金絲猴奶糖到嘴裡，給陸續也剝了一顆。
陸續知道這糖是江河給的，也知道他們之間的糾葛,他是她同母異父的弟弟，骨子裡流著一半相同的血，跟梁正不同。
頓了頓,陸續把糖吃到嘴裡,很自然的親了下她的指尖。
曲向向卻不能做到老夫老妻的淡定,紅著臉裝作什麼事都沒發生的看月亮。
這是她在他面前最常做的一個舉動,只要一慌就裝傻。
陸續吃著糖,「唱歌給你聽？」
「好啊。」曲向向高興的說,「唱《簡單愛》,我想聽這個。」
陸續用舌尖把糖裹到一邊，嗓音低低的唱了起來，「說不上為什麼，我變得很主動……」
「……」
「我想帶你回我的外婆家，一起看著日落，一直到我們都睡著。」
到副歌部分了，曲向向不自禁的搖頭晃腦著哼唱起來，「我想就這樣牽著你的手不放開，愛能不能夠永遠單純沒有悲哀。」
她唱的很投入，臉上帶著單純的笑意，「我想帶你騎單車，我想和你看棒球，想這樣沒擔憂，唱著歌，一直走……」
陸續唱不下去了。
曲向向眼神詢問，你怎麼不唱了？唱啊。
陸續瞥向她，「調被你帶跑了。」
曲向向下意識跳到他身上，「你笑我唱歌難聽。」
陸續怕她往後倒，就及時扣住她的腰，「沒笑。」
「心裡肯定笑了。」曲向向兇巴巴的晃他肩膀，動來動去的，「是不是？」
陸續的面色忽地微變，「別動了。」
曲向向這才發現姿勢不太妙，她僵著不動。
陸續把她圈在臂彎里，唇在她的耳廓跟脖頸之間來回的磨|蹭著，眼底寫滿了迷戀。
曲向向從頭到腳像是有異樣的電流划過，酥酥麻麻的，往四肢百骸里涌，無措又緊張，這種感覺他讓她體會過很多次了，現在最強烈。
她趴在他懷裡，小聲說，「我下來吧，下來了你就能好受一點了。」
「是會好受一點。」陸續親著她的耳垂，「但是我不想你下去。」
他又嘆息著說，「我喜歡這種難受。」
曲向向的腦子裡轟然一下炸開，一片空白。
陸續不敢在這時候親懷裡的人，怕自己疼的要爆炸，他深吸一口氣，垂著眼帘轉移注意力。
「住的地方找好了，離學校不遠，但是也不近，我們每天可以騎車上學，我載你。」
「高中的時候我一直想騎車載你上學放學，總是沒有機會，大學裡我想你能滿足一下我的願望。」
「那房子在九樓，你想減肥了我就陪你走樓梯，不想走就坐電梯，戶型是兩室一廳，陽台向南，採光很好，主臥也向南，裡面有個很大的落地窗，可以放你的仙人球，還有你的大熊玩偶……」
曲向向聽著聽著，雙手就忍不住的環抱住他。
有舍才有得，不可能什麼都想擁有。
人生就是要不斷的去做選擇，她願意為了他們的未來，放棄一些東西。
曲向向快熄燈的時候才回寢室。
過了暑假就分班分專業，會被重新安排寢室，唐月跟王瑩最近都在整理自己的衣物跟生活用品，寢室里到處都是離別的痕跡。
曲向向也在整理。
即便她們幾個還是在同一棟宿舍樓里，見面的次數卻多不到哪兒去。
她們會越來越忙，最後各自安好。
像曲向向，大二要出去住，跟新的室友們就只會是普通室友，普通同學，成不了交心的那種朋友。
那樣的需要時間來培養，需要困難來考驗，不是那麼容易交到的。
即便住在一個寢室，沒有緣分的話，朋友關係也只能停在畢業前，畢業了就慢慢疏遠了，直到再也不聯繫。
曲向向對待這件事比大一看得開，隨緣好了。
第二天輔導員找曲向向談話，跟她談專業的事情。
曲向向老僧入定的坐著。
「今年數院一共招了一百四十個人，這次分專業，百分之四十去了金融，百分之四十五被概率統計跟信息科學瓜分了，只有剩下百分之十五選了基礎數學。」
輔導員說，「不是因為基礎數學不好，恰恰相反，是因為太難學了，很多人通過大一一年了解了自己的上限，知道學下去達不到什麼高度，沒辦法跟數學天才們拼才去別的專業，給自己換別的路走。」
他嘆了一口氣，「你沒留下來，老師真的很意外，也很不理解。」
曲向向沒有說話。
「你的成績總評是數院的年級前五，國家獎學金你也拿了。」輔導員說，「老師早就等著你來問丘成桐數學競賽報名的事，結果看了你的專業條，才知道你要去信息科學。」
曲向向聽人說過丘成桐數學競賽，還聽說歷年來前幾都是b大的，沒什麼懸念。
唐月要報名的，她桌上有，好幾本近幾年的丘塞題，早就開始做準備了。
「每年都有多個世界一流院校給我們學校提供全額獎學金名額，今年數院這邊就占了五個，其他的都是拿到免費項目過去的，自己只要承擔個生活費就可以。」
輔導員說著就拿出一份資料，「這上面是國外一些學校的詳細信息，都是基礎數學相關的，想申請交換生的學生已經過來打聽情況了，就你沒來，老師以為你是知道自己肯定能申請到，不著急。」
曲向向還是沒說話。
輔導員嘮嘮叨叨一堆，「說兩句。」
曲向向抿了抿嘴，「老師，我不選基礎數學，壓力是一方面，還有就是我覺得一直努力學下去，最理想的結果就是去科研院搞科研，可是我不想那樣。」
輔導員擰眉頭，「為什麼？」
曲向向說，「我不願意把事業心凌駕在家庭之上，我想工作之餘有時間陪陪家裡人。」
「你這是哪裡來的觀點？」輔導員笑起來，「誰說搞科研就不能陪家人了？」
「顧不上的。」
曲向向說，「搞科研要投入大量的時間跟精力，整個生活中心都會圍繞著科研，自己根本控制不住。」
她垂著眼皮，「老師，我有個朋友的媽媽是科學家，那位阿姨在實驗室里鑽研了一輩子，生病了還想著自己的課題研究，擔心時間不夠來不及等成果出來，一心只想著能夠通過自己的實驗幫助到更多的人。」
輔導員滿臉驚嘆不已。
「我做不到那麼偉大，也沒那麼宏大的志向跟目標。」
曲向向扣著小手指，平靜的說，「我的人生規劃是畢業，考研，工作。」
簡簡單單的，就是幸福。
輔導員回過神來，「真的想好了要去信息科學？」
曲向向點頭。
「行吧，那就去信息科學吧，老師給你留意一下交換生的事，這個專業說不定也有免費的項目，到時候你選好學校，看那邊是要求考雅思還是托福，你把該做的準備工作做好，爭取一下沒問題的。」
輔導員不勉強她的說，「後面你考研也走這個方向，以你在數學方面的成績跟天賦，把軟體編程學好，兩者結合起來，以後比計算機出身的還要優秀不是難事。」
不等曲向向說什麼，輔導員就被同事叫去修電腦了。
曲向向從辦公室里出來，去路被一道人影攔住了，她抬起頭，看是江河，愣了下，「你怎麼在這裡？」
「輔導員找我問專業條什麼時候交。」江河挑眉，「你也是？」
曲向向越過他往前走。
江河兩手插兜，不快不慢的走在後面，語調散漫的笑著說，「數學枯燥的要死，全都是抽象的東西，除了證明，就是證明，你們院的基礎理論數學向來都是牛人扎堆，不是牛人去了，就是自虐，自尋死路，你去的話，有一線生機。」
曲向向邊走邊說，「我去信息科學。」
江河的腳步倏然頓住，難怪從輔導員辦公室出來是這副樣子，原來是被談話了。
他加快腳步追上去，側頭問，「為了你男朋友？」
曲向向說，「不是。」
江河盯了她幾個瞬息，收回視線嘆氣，「信息科學要學計算機軟體編程相關的課程，下學期我們一起上課的次數多了啊。」
曲向向停下來，轉頭看過去，「你好像不是很高興？」
江河心想，我當然不高興，有你這麼個一路輝煌的姐姐在，我的壓力會大很多。
他轉而一想，如果她申請交換生，那他也隨便申請一下好了，憑他在國外生活的那幾年，應該可以幫到她。
那日子過的就有趣多了。
曲向向不知道江河想的什麼，「你補考都過了嗎？」
江河沒料到她還記著這個，面上佯裝傷心，「幾個月前的事了，現在才問？」
曲向向無語的看他一眼，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號碼，自己不說，非要我主動問，一定要跟我這麼彆扭？
江河把一隻手從口袋裡拿出來，像是不自在的捏了捏後頸，「全過了。」
曲向向毫不吝嗇的給出誇讚，「那很不錯。」
江河愣住了。
曲向向說，「你又是跳級又是考進這裡，不可能全掛，我知道你就是不想考，像你現在這個年紀，多好啊，不是只有叛逆期。」
江河的面部漆黑。
這話說的像是有代溝似的，她不就比他大兩歲嗎？又不是大二十歲。
曲向向說，「有沒有揣糖？」
江河下意識拿了幾顆遞過去。
曲向向拿了走人。
江河立在原地，等他完全反應過來時，人已經下了樓。
7號那天，曲向向在寢室里收拾課本的時候，接到她哥的電話，說是要進組拍戲。
她懷疑自己耳朵聽錯，聲音都變了，「拍戲？」
「看把你嚇的，又不是去拍三｜級。」梁正說，「這回跟錢沒關係，就是想接。」
曲向向聽出來點名堂，「什麼劇本？」
「校園題材。」梁正懶洋洋的說，「主要講的是一段青春蛋疼傻逼勵志的歲月。」
「……」
曲向向靜默的消化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
「拍一個也好。」梁正痞笑，「等以後你侄子長大了，你哥我可以跟他吹個牛皮。」
曲向向抽抽嘴，想的太遠了吧，媳婦還沒有呢，她抓了抓臉，「那這個戲要拍多久？」
梁正說，「四五個月。」
「那麼久？」曲向向驚訝出聲，「學校里同意啊？」
梁正打哈欠，「放心吧曲老師，都搞好了，拍完了回來補課。」
曲向向問，「在哪裡拍？」
梁正那頭安靜了小會兒，逗小孩一樣說，「你猜？」
曲向向翻白眼，「這我哪兒猜的出來啊？」
梁正鼓勵的說，「試試唄。」
曲向向的腦子裡難處很多個猜想，突然來一句，「難道是一中？」
梁正沒出聲。
曲向向傻了，「真是一中？」
「叫什麼呢，耳朵都要聾了。」
梁正嘖了聲，「對，是一中，咱振明一中，這次趕巧了，劇組那邊最後決定的取景地就是那裡。」
曲向向想，這才是她哥要拍的原因吧。
「暑假我能去探班嗎？」
沒等她哥給反應，她就說，「算了吧，我還是不去了，第一次看你認真的一面，我肯定沒辦法適應。」
「……」
曲向向回家那天沒讓錢夢去車站接，她跟陸續坐小三輪去了嘉年華，吃完東西四處走了走，回憶一下青蔥歲月。
每次回來都這樣，不論回憶多少遍都覺得珍貴。
兩天後，曲向向被錢夢叫出來玩。
兩人先去買衣服，後去理髮店搞髮型。
曲向向的一頭長髮做了一次性的波浪大卷，配上修身的黑色連衣裙，一下子就把她成熟優美的線條勾勒了出來。
錢夢跟個老母親似的圍著她轉悠，嘴裡不停的發出嘖嘖的聲響。
「我的媽，親愛的，你藏的可真嚴實，這麼一打扮我才知道你是真人不露相。」
曲向向低頭看看，「我覺得這麼穿挺怪的。」
「不習慣而已。」
錢夢攬住她的肩膀，「走了走了。」
到了酒吧門口，曲向向拉住錢夢的手，「你幫我看看我背後的拉鏈有沒有拉好。」
「大姐，你一路上都問八百遍了。」
錢夢比了個ok的手勢，「我確定，一定，以及肯定你裙子的拉鏈拉的很好，一點問題都沒有。」
曲向向忐忑的往後看，「那我怎麼總是有種後背發涼的感覺？」
「……」
錢夢抖了抖身子，「你一說，我好像也有點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