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太醫頓了頓,面色有些凝重的道,「殿下,此時隔離區的病患們,都眼巴巴的瞪著這藥來救命呢,還有不少病症更加嚴重的,若是……」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後面的話遲疑著半晌沒有開口說下去。
可是,墨景睿生就一顆七竅玲瓏心,當即便明白了他的未盡之語。
在這生死攸關的時刻,最忌諱的就是自私,一旦這種事情宣揚開來,引起眾怒,帶來的後果將是意想不到的災難。
段韞鈺皺了皺眉頭,不悅的道,「先把藥拿去煎,若是出了事情,由我……」
「出了事情由我負責。」墨景睿面色不變,淡淡的道。
「殿下,萬萬不可啊,這要是……」那太醫登時急了,連忙勸阻道。
墨景睿一抬手阻攔了他接下來的話,果斷的吩咐道,「讓人去煎藥,傳令下去,若是誰將此事傳揚出去,今日所有在這個院子裡的人,殺無赦!」
道理歸道理,可是,涉及到自己心上人的性命,他不是聖人,做不到先人後己,只能儘量將事情壓下來,不要影響到其他的人。
屋子裡頓時一陣沉寂,沉重的煞氣從他身上蔓延開來,壓在眾人的心上,沒有人再敢開口勸阻。
殿下這是要他們互相監督了,畢竟有一人出了紕漏,其餘的人都要一起跟著掉腦袋啊。
半晌,墨景睿才開口,打破了這片沉寂。
「去吧,給皇子妃煎好端上來。其餘的,先緊著老弱婦孺用藥,煎過的藥渣也不要浪費,拿來繼續熬,直到完全了沒了藥性,這不是在宮裡,不需要那麼講究,救人要緊。」
「是!」眾人只能領命而去。
墨景睿掃了還待在一旁的段韞鈺一眼,鳳眸中閃過淡淡的敵意,冷聲道:「我自己的娘子,我自然會救,不用別人承擔責任!」
段韞鈺掃了他一眼,只是擔憂的看著床上昏迷著的人,並未多言,只是心底划過一抹酸澀之感。
很快,熬好的藥汁端了上來,墨景睿也不假手他人,小心翼翼的餵給昏迷的人喝了下去。
因為陸雨漣一直昏迷著,墨景睿整日裡也不在出門,衣不解帶的親自照顧著她,並不假手他人,連餵藥餵飯都親自動手。
而隔離區其他服用了藥的人,卻是呈現出完全相反的狀態。
因為藥材的缺乏,煎過一遍的藥渣又拿來煎第二遍、第三遍,即便是這樣,服用了湯藥的人都漸漸的退去了高熱,人也清醒了一些。
雖然瘟疫的症狀還沒有完全褪去,但是,因著精神好了許多,整個隔離區也不自覺的多出了幾分喜氣,連說話聲都比往日裡喧鬧了許多。
可是,陸雨漣仍然是沒有半分好轉,三天了,仍然是持續著高熱。
墨景睿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可惜,昏迷的人始終沒有醒過來,就是連發燒的症狀也幾乎沒有任何緩解。
他的忍耐終於到了極限,頓時怒不可遏,怒吼道:「你們不是說,這新的藥方可以緩解病症嗎?怎么小漣還沒有醒過來?額頭還是這麼燙?這樣下去,即便是人醒了,腦子怕是也要被燒壞了。」
段韞鈺也一直守在旁邊,聞言,頓時冷哼出聲,不滿的道:「你這會兒知道著急了?早幹什麼去了?現在才著急,假惺惺!」
墨景睿一雙泛著紅血色的眼睛,登時惡狠狠的瞪了過來,怒道,「你說什麼?」
段韞鈺卻是沒有絲毫畏懼之色,義憤填膺的道:「怎麼?我說錯了嗎?若不是你惹得她傷心難過,她也不會連著幾天,沒日沒夜的忙碌,身體都累垮了,這才被病魔趁虛而入。」
「小漣會病倒,你就是罪魁禍首!」段韞鈺也是怒不可遏,言辭也犀利無比,每一個字都像是一把利劍,狠狠的戳在了墨景睿的心上。
他緊緊的抱著昏迷著的人,她比他印象中要輕的多了許多的重量,讓他不由得一顫,她身上微微有些凸出來的骨頭,硌他胸口生疼,眼睛忍不住熱了起來。
「小漣,你快醒過來吧,以後,不管你做什麼,我都不會再生氣不理你了,我會跟在你的身邊,就算你覺得我煩,讓我滾遠點,我也絕對不會離開你半步的。」
他緊緊的將人抱在懷裡,怎麼都不肯放下,額頭抵在她的香肩處,如同交頸鴛鴦一般,仿佛要就這樣抱到天荒地老。
這樣懇切的祈求,卻沒有換來陸雨漣病情的好轉。
半個時辰之後,墨景睿聽到耳邊的呼吸聲漸漸的弱了下去,直到完全沒了氣息。
「小漣!你快醒醒,別睡了!快睜開眼睛啊!」他驚慌失措的搖晃著懷裡的人,卻是沒有得到半分回應。
陸雨漣雙眼緊閉,神態安詳,蒼白的臉色竟然不知道,在什麼時候染上了一絲淡淡的紅色,似乎她只是累極了睡過去了一般。
墨景睿緊緊的抱著懷中的人,只覺得心臟像是被狠狠的撕裂了一般的劇痛,痛的他想要吶喊,想要狠狠的撕碎眼前的一切,卻又力不從心,像是四肢百骸所有的力量都隨著懷中人的呼吸一起消逝了。
段韞鈺撲了過來,捏著她的脈門,試了無數次,卻還是感覺不到一絲脈動,眼眶漸漸的模糊了起來。他咬了咬牙,轉頭狠狠的一拳打向了墨景睿的面門,紅著眼睛,怒聲嘶吼道,「這下你滿意了嗎?啊?」
墨景睿半張臉腫的厲害,嘴角帶著血跡,卻像是根本就感覺不到疼痛一般,鳳眸暗淡,只是將懷中的人抱得又緊了一些。
屋外,連綿不絕的細雨漸漸的落了下來,漸漸的轉為了傾盆大雨,像是老天也察覺到了她的逝去,在為她流淚一般。
「殿下……」一個侍衛沖了過來,高聲喊道。
尉塵言守在門口,攔住了就要衝進去的侍衛,神色擔憂的看著那個似是已經失去了靈魂的自家主子。
夜幕漸漸退去,天色亮了起來。
房間的門開了又關,關了又開,可是,床邊的人卻是始終沒有半分動搖。
段韞鈺神色黯淡,冷冷的道,「你就算是再抱她一個月,一年,她都不會再活過來了,你就讓她安心的去吧。」
墨景睿面無表情,緩緩的道,「不,她不會就這麼離開我的。」
他聲音沙啞,卻並沒有歇斯底里,也沒有痛不欲生,像是在敘述一個很平常的事情一樣。
段韞鈺深深的看了一眼已經沒了氣息的人,閉了閉眼睛,才沉聲道。
「翼城那邊又開始下陰雨連綿了,怕是要不了多久,又有水災的危險了。」
墨景睿像是什麼都沒有聽到一般,身形沒有半分改變,也不肯撒手。
只要他還抱著她,她身上就還有溫度,就像是她還沒有離開一樣。
段韞鈺也不在意,接著道,「小漣的父親和兄弟還在翼城,我自會去保護他們,我不會在這裡自欺欺人,我會代替她守護好她最牽掛的家人,不會讓她在那邊都不安心的。」
他看了一眼墨景睿,心中暗暗的道,她最牽掛的人,也包括眼前這個半死不活的人。
他眸子微微一黯,有些自嘲的道,就是不知道,她放心不下的人裡面,包不包括自己了。
墨景睿微微一動,平靜的將人放到了床上,修長的手指,輕柔的將陸雨漣凌亂的髮絲拂到了耳後,鳳眸溫柔的看著她,柔聲道:「小漣,我這就去救你的爹爹和弟弟,你別走太快了,等著我,我很快就來找你!」
像是做了什麼決定一般,他面色平靜了下來,緩緩起身,就要下床,卻覺得身上一緊。
他登時一驚,低頭看去,就見陸雨漣的一隻手,緊緊的抓著他的衣擺,他心裡登時一陣酸楚和疼痛,顫抖著手就要撕下自己的衣擺。
他修長的手指,剛剛觸碰到陸雨漣纖細的手腕,頓時渾身一僵,心臟劇烈的跳動了起來。
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凝神屏息的再三查探,確定自己沒有感覺錯,墨景睿這才跳了起來,高聲叫道:「來人啊!把魏滿堂叫來,立刻!」
段韞鈺被他突然的動作嚇了一跳,皺眉道,「你怎麼了?」
墨景睿抱著人,面上浮現一抹狂喜之色,連聲道,「小漣她還活著,她沒有死,她還有脈搏。」
段韞鈺心下一驚,連忙探上陸雨漣的脈搏,果然,脈象平穩,竟然不像是一個生病的人。
他頓時張口結舌,驚訝的道,「這,這是怎麼回事?」
還沒有等到太醫的到來,陸雨漣便嚶嚀了一聲,緩緩轉醒。
兩人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屏息凝神,緊緊的盯著死而復生的人,唯恐一個閃神,發現剛才的一切不過是他們的錯覺。
長長的睫毛顫了顫,陸雨漣緩緩的睜開了眼睛,下意識的伸了個懶腰,舒服的吐出一口長氣,只覺得自己這一覺睡的相當的舒服。
「墨景睿?你這是怎麼了?」等到徹底的清醒了過來,她一睜開眼睛,就看到了一個人緊緊的盯著自己,嚇了一跳之後,她才反應過來。
這張看著有些陌生的臉,竟然是屬於墨景睿的?!
這是發生了什麼事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