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的時間很長,多少讓人疲憊，夏慕拉了下宋復行,他側首俯耳過來，「怎麼了？」
夏慕靠近他耳旁，輕聲說了句,「我去下洗手間。」
「好。」宋復行微微側頭,險些碰到她的唇瓣。
夏慕有些羞澀，從他胳膊里收回手，轉身繞過前面的人,一路出去。
到了洗手間，緩過一口氣，正準備補妝，一抬眼就透過鏡子看見身後有人往這裡走來。
她剛才就看見她了,只是沒有理會,沒有想到之前鬧成這樣,她還有心思出來參加宴會,真是很有勇氣。
夏慕收回視線完全無視,拿出口紅補妝。
林棲卻沒有當陌生人的自覺,「恭喜你攀上高枝，這個金主找得不錯,還費心思替你擴展人脈。」
夏慕收了口紅，伸手洗手，「抱歉讓你失望了，我和他是正常交往,沒有你想得那麼複雜。」
「正常交往？」林棲笑得嘲諷，「你們兩個？」
她話里有一種很不屑的疑問，似乎覺得她很可笑。
夏慕懶得理她，拿過一旁摺疊的精緻整齊的紙巾，慢條斯理擦乾手，準備離開。
「宋復行也這樣說你們的關係嗎？」
夏慕腳下一頓。
林棲看她反應，瞬間就明白了，「他沒說過嗎，給你砸了兩千萬，卻沒有和你明確過關係，真讓人奇怪？」
夏慕身子有些僵硬，他確實沒有表示過，從一開始到現在，似乎都沒有要說明白的意思，一直像是罩著什麼一樣朦朦朧朧……
夏慕穩定心緒，壓下心裡的疑惑，話裡帶刺，「你以為每個人都是你這樣想的嗎？」
「不是我這樣想的，卻是這樣做的……」林棲一點不在意，意味深長一嘆，「你要是不信，可以去問問他，為什麼帶你來宴會結識這麼多人，難道不是一物換一物，各取所需？」
林棲越過她身邊，忽然又想到什麼，話里認真，「你家不過是破產，怎麼弄得跟圈子外面的人一樣單純，宋家是怎麼樣的世家豪門，家裡的規矩有多大，對孫媳婦有多高，你都沒了解過嗎？
就算退一萬步講，也要老實清白吧，怎麼可能容忍靠這種手段往上爬的女人進家門？」
夏慕心裡咯噔一下，徹底亂了心緒，走向宴會的腳下意識一拐，去了外面花園。
就算她不想承認，也不代表沒有察覺，今天他是特地帶自己出來認人的。
那些人對她的態度這麼好，大概也是這樣認為吧，哪一對情侶談戀愛會這樣，表白沒有，約會沒有，連喜歡兩個字都沒有，只有曖昧不清……
如果他們真的是在談戀愛，那他為什麼不開口表明一下，起碼也該讓她知道，他們已經在一起了。
夏慕吹了一會兒風，忽然察覺到遠處廊下有人走來。
她抬眼看去，一眼就認出了宋復行，他幾步走來，迎面遇上林棲。
夏慕到嘴的喚人咽進喉里，看著他們兩個相遇。
林棲走近宋復行，開口說話，似在寒暄，面上有少女的嬌羞，又有成熟女人的嫵媚，格外讓人心動。
宋復行一直看著她，似乎在認真聽她說話，看了她許久才開口說了一句。
林棲一笑，便是她離得遠，也能看見她笑里的複雜，難言遺憾。
一雙璧人站在燈下，格外相配。
林棲沒有多停留，笑言一句才往宴會裡頭走去。
宋復行一個人站在原地，無端看出了落寞，許久才緩步往她這處走來，顯然是早就看到她。
夏慕看著他幾步走近，眉眼在月光下漸漸清晰，如同少年時那樣清冷疏離，不染一塵。
她上前幾步，「你怎麼出來了？」
宋復行看向她，半晌才開口，「怎麼不進去？」
夏慕悄悄掩飾自己心裡的情緒，笑道：「就是有些累了。」
「那我送你回去吧，以後還有機會。」宋復行沒有再留的打算，這次很顯然就是為了帶她來認識人的。
夏慕微微一頓，飛快換了個話題，「林棲和你聊了什麼？」
她問出口又覺得不好，甚至覺得自己沒有問的立場。
宋復行默了一陣，不想再提，「沒什麼。」
夏慕見他不想多說，也不敢開口再問，二人離開的氣氛和來時完全不同。
車緩緩在她家小區停下。
夏慕伸手解下脖子上的項鍊，「項鍊先還給你。」
宋復行沒有伸手接，昏暗的車裡看不清他的神情，「不用，這是送給你的禮物。」
夏慕微微一頓，許久才找到自己的聲音，「送這麼貴重的禮物嗎？」
「不用在意價位，你喜歡就好。」
車裡有一瞬間的安靜，仿佛有什麼東西從黑暗中滋生，張牙舞爪爬出來。
夏慕沉默了許久，很輕聲地開口，「今天是因為我，才去參加這個宴會嗎？」
「對，我答應會給你機會，今天讓你認識的這些人，對你以後發展會有幫助。」宋復行平靜開口，仿佛只是一次稀疏平常的交易，不帶任何感情。
他說得其實還輕巧了一些，今天認識的這些人，無論哪一個，只要她肯開口，大家都會看在宋家的面子上幫她，幾乎可以說是在這條路上暢通無阻，前途一片光明。
他讓她來做他的助理，答應給她機會，也已經給了機會，所有的東西都會說明白，唯獨他們之間的關係沒有挑明。
以他的行事作風，如果真的打算和她談戀愛，怎麼可能不說明白？
夏慕手中的項鍊微微一晃，在昏暗的車裡閃爍出耀眼的光芒。
她想要開口打破沉默，卻怎麼也說不出話來，極為勉強才吐出兩個字，「謝謝。」手裡的項鍊慢慢放到座位上，無聲拒絕。
宋復行卻伸手拿過項鍊，俯身過來重新給她帶上，環過她的手微微收回，撫上她的臉頰，薄唇在她唇角落下一吻，淡淡微涼，一觸即離的短暫溫柔，「好好休息，這兩天我要出差，回來找你。」
夏慕感覺他微微溫熱的晚安吻，抬眼看向他，想要開口問卻又生生頓住。
她不敢……
她太怕他口裡的答案不是她想要的，更怕這個夢輕易就碎了。
夏慕恍恍惚惚上樓，一抬眼就看見站在門口等著的明海棠，一身貴婦打扮，根本看不出家道中落的痕跡。
她心裡莫名煩躁，「你怎麼知道我住在這裡？」
「只要有錢什麼事做不到，想要找出女兒住在哪裡還不簡單？」
夏慕情緒瞬間平靜如死水，拿出鑰匙開門進去，「要是有閒錢就自己留著，沒必要花錢在這個地方上。」
明海棠冷笑一聲，跟著她進去，「誰叫我的女兒連電話都不接，不知道的還以為她爹媽都死了。」
夏慕有些疲憊，拿出冰箱裡的水喝了一口，「你到底有什麼事，我很累了，如果不是很要緊，明天等我回去再說吧。」
明海棠也是個直入主題的，話里都有些急迫，這些日子之所以這麼沉得住氣，就是因為那個宋先生。
明海棠自己也是有門路的，多少打聽到了些消息，今天看到這輛車，心裡就更加篤定了，宋家隨便出一個，即便是沒出息點的也是條大魚。
她想著語氣也好了一些，「剛才送你過來的是宋先生吧，現在發展的怎麼樣，有沒有結婚的打算？」
夏慕聞言一頓，用力擰上瓶蓋，放回冰箱，「我不知道。」
「你怎麼會不知道，人家什麼意思你沒問清楚？」明海棠急了。
夏慕聞言沒有再開口。
明海棠一看這態度就知道情況了，自己女兒什麼德性，她還不知道？
空有長相沒有手段，根本架不住男人！
「算了，也不指望你嫁進去，你是和宋家的哪個談上了，明字輩還是修字輩，我瞧著有幾個，年紀是大一些，不過年紀大不大都無所謂，趁著人家還在新鮮勁上多抓機會，開口要點公司的股份，別白白給人家睡了，最後就得到些包啊首飾啊這些沒用的東西……」
夏慕聽得心口火起，猛地從沙發上站起來，「明太太教女兒的方式還真是特別！」
明海棠也氣得不輕，好心好意教她，還什麼都不懂，她當即伸手指向她脖子上的項鍊，「你跟我撒什麼氣，要是真有心娶你過門早就帶你見家裡人了，還會這樣一字不提，給你送珠寶首飾這些打發人的東西？你收了這些東西，關係就是不對等的，自己眼皮子淺薄被這些東西哄住，還怪別人！」
夏慕的情緒一下子涌了上來，「你能不能現在離開，我不想聽這些！」
「你不想聽，我還不樂意說！你不會真的以為在跟人家談戀愛吧，腦子拎清一點啊，夏慕！我怎麼會生了你這麼蠢的女兒啊，握在手裡的東西才是最重要的，懂不懂！」明海棠張嘴就跟機關槍一樣叭叭不停。
「我可跟你說明白了，你爸外面那個生得小的，最近找了一個對象，真是有些底子的，拉了不少資源過來，明天就要大搖大擺帶回家來吃飯了，你呢，什麼都沒有，我的臉往哪裡放！明天就把那個宋先生帶回家，我來和他談，聽見沒有！」
夏慕幾步進了房間，猛地甩上房門，徹底隔絕了她的聲音。
明海棠說了一頓，發泄了乾淨，也不耐煩再留，走的時候把門摔得震天響。
屋裡一下恢復安靜，靜得有些可怕。
夏慕看著鏡子裡的自己，眼眶一下溫熱，視線瞬間模糊，周圍所有的景象都變為模糊，只有紅寶石的光芒依舊能夠看見。
寶石周圍的鑽石在燈光下微微晃動，隱約有些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