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攬月才踏入禧樂堂院門口,就聽到裡面傳來敬安侯夫人的笑聲。
「顧大人,老夫人,我們今兒是誠心而來,我家璋兒對攬月小姐絕對是一片真心。恰好他們也算是有緣,兩位何不成全了他這一片痴心?」
「我在這兒指天為誓,只要攬月小姐進門,我定將她當成親閨女一般疼愛。貴府若是還有什麼要求,也都好說。」
「大小姐。」見到顧攬月,守在禧樂堂外面的丫頭連忙上前見禮,心裡都有些憷這位大小姐。
顧攬月擺擺手,示意她們不要出聲。
只聽裡面還源源不斷傳來敬安侯夫人的高談闊論。
敬安侯夫人是當今皇太后的庶妹,據說在閨中時就爭強好勝跟太后關係極其惡劣。偏偏後來嫡姐成了皇后,敬安侯府卻日漸沒落。
這幾年秦家老太爺去了,不受寵的皇后又成了太后,敬安侯夫人的日子越發不順心了。
若不是趙璋暗中抱上了蕭紹的大腿,如今敬安侯府還不知道要如何呢。
或許是因為處處不如容貌不及自己的嫡姐,敬安侯夫人對振興敬安侯府這件事十分執著。
在趙璋才七八歲的時候就日日鞭策,十分嚴苛,趙璋對這位母親也很是敬畏。
前世那幾年敬安侯夫人對她不算差,畢竟要捧著她為她兒子鋪路。
直到凌家倒了,趙璋也早就踩著凌家手握實權,甚至被封為郡王,顧攬月才知道原來一個人變臉起來有多厲害。
裡面的談話還是繼續。
「趙夫人說笑了,小女才剛回京不久,那性子也不大和順,恐怕當不得夫人如此高看。」顧文華道。
顧文華顯然並不大看得上敬安侯府,以顧家和凌家的家世,顧家大小姐想嫁誰不成?
何必屈就一個已經沒落的侯府?
即便有紀氏從中挑唆,顧文華也沒有動心。
他打算再過一段時間,等之前那些事情都淡了,再為嫡長女挑選婚事。
敬安侯夫人也不生氣,依然笑道:「哪裡是高看?是我們敬安侯府高攀了貴府千金才是。」
知道高攀,你還好意思上門?
「顧大人見諒,實在是我家那小子那日在烈火寨對攬月小姐,那是一見傾心非她不娶啊。前日帶著傷去曲陽公主府,也是盼著能見小姐一面。誰知道…還出了那樣的事情!」
「可憐這孩子回家被他爹狠狠打了一頓,今早才從祠堂里被放出來。」
「晚輩對大小姐一片真心,若能得顧大人見憐,今生絕不敢有負小姐分毫。」
「趙賢侄,你的心意老夫知道。但是,攬月的婚事,我總要知會他舅舅一聲的。」顧文華道。
敬安侯夫人笑道:「顧大人這話說的,雖然都說娘舅大如天,但這姑娘畢竟是姓顧的,婚姻大事自來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誰聽說還要娘舅家同意的?老夫人,您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趙夫人這話倒是不錯,不過文華說的也沒錯,攬月才剛回來,我還想再留她一段時間。」顧老夫人道:「趙夫人的美意,我們顧家只怕要辜負了。」
敬安侯夫人依然不甘,「這也不是說立刻就要成婚,不如先定個親……」
「趙夫人說笑了。」
顧攬月突然走了進來,「要說訂婚,不如敬安侯府先將四妹妹的婚事定下了吧。」
顧攬月並非獨自進來的,身後還跟著一臉憔悴淒楚的顧惜雨。
顧惜雨在祠堂里跪倒暈過去,回到三房也沒少受李氏磋磨。
加上之前身上挨了十鞭子,幾天下來整個人瘦了一圈兒。
敬安侯夫人臉色一變,好半晌才勉強扯出一個笑容道:「攬月說笑了,分明是這賤人誣賴陷害璋兒,她怎麼配進敬安侯府的大門?」
顧攬月嗤笑一聲,掃了一眼依然還站在大廳里的趙璋道:「那敬安侯夫人又憑什麼認為,令郎配得上我?」
「你說什麼?」敬安侯夫人驚愕地望著顧攬月。
顧攬月下顎微抬,神色傲然,「我說,趙璋配不上我。無論是顧家,還是凌家,敬安侯府都配不上。」
「你胡說!」敬安侯夫人最恨的便是別人看不起自己,當下怒道:「我兒文武雙全,才德兼備,豈會配不上你一個聲名狼藉的丫頭!」
「娘!」趙璋沉聲道。
敬安侯夫人這才回過神來,對上顧文華驟然冰冷的眼神,心中懊惱不已。
顧文華冷聲道:「原來敬安侯夫人是這麼看小女的,既然如此,來人,送客!」
「顧大人息怒。」敬安侯夫人反應過來,還想補救,「我……」
她怎麼被這丫頭一激,就將心裡話說出來了?
顧文華一拂袖,冷聲道:「不必多說,兩位請。」
趙璋心中一沉,一旦顧文華對敬安侯府有了不滿,那他就徹底沒有指望娶到顧攬月了。
趙璋的目光不經意地落到坐在紀氏身邊的顧憐星身上,顧憐星微微垂眸,心中也很是糾結。
「敬安侯世子看我二妹妹做什麼?」顧攬月突然笑道。
趙璋立刻收回了目光,「前幾日二小姐去過敬安侯府,在下這才冒昧多看了一眼,還請大小姐不要介意。」
顧攬月失笑,「世子看二妹妹,我介意什麼?說來也是怪事,世子傷是為二妹妹受的,去探望世子的也是二妹妹,怎麼敬安侯府求婚卻求到我身上來了?從頭到尾,我也沒有與世子說過幾句話吧?」
趙璋深深地望著顧攬月,輕聲道:「璋對攬月小姐一見傾心,久久難忘。」
顧攬月仿佛聽到了什麼好笑的話,饒有興致地打量著眼前的男人。
看著他深情款款的眼神,突然就有點嫌棄了起來。
這樣故作深情的虛偽模樣,還不如前世好看呢。
無趣。
顧攬月有些索然,後退了一步,平靜地看著趙璋道:「可是,我之前分明看到世子和二妹妹相依相偎,難捨難分呢?」
這話一出,震驚了整個禧樂堂的人。
眾人驚駭的目光紛紛看向了顧憐星和趙璋。
「這不可能!」趙璋厲聲道。
顧憐星也嚇呆了,回過神來眼淚立刻流了下來,「大姐姐,你不願意嫁給敬安侯世子便罷了,何必牽扯到我身上?若是…若是傳到外面去了,我還不如死了算了!」
趙璋定定地盯著神態悠閒的顧攬月,絲毫不敢將目光投注到嗚咽垂淚的顧憐星身上。
臉上雖然是一副斷然的神情,心中卻有些驚疑不定。
難道是他和星兒哪次見面的時候,不慎被她撞見了?
所以她才從一開始就對自己不假辭色?因為她誤會了自己與星兒的關係?
趙璋心中突然一跳,忍不住想著:「她難道是在吃醋麼?」
只是他心裡越著急,就越是想不起來自己和顧憐星在外面的時候有沒有什麼越禮的舉動。
應該沒有……
星兒一直都在拒絕他,就算偶爾有什麼情之所至的舉動,也不可能就那麼恰好被顧攬月給看到了。
「星兒。」紀氏將女兒攬入懷中,柔聲安撫道:「星兒,你別著急,娘相信你。」
「顧攬月,你在胡說什麼!」顧文華也怒道。
顧攬月就算再任性也還是顧家人,哪裡有人隨便往自己姐妹身上潑髒水的?
星兒名聲壞了難道對她有什麼好處?
顧老夫人更是指著顧攬月就破口大罵,直叫著顧攬月蛇蠍心腸想害他的乖孫女。
顧攬月看著這一家子對自己橫眉冷對怒目而視的模樣,心中卻覺得格外愉悅。
曾經她看到了太多的假情假意,現在這樣才是他們對她真正的態度。
很好,她很喜歡。
趙璋上前,輕聲道:「大小姐,這其中定然有什麼誤會。璋與二小姐不過數面之緣,怎會有你說的那些事情?大小姐若看不上在下也無妨,實在不必用這種理由……」
顧攬月輕笑了一聲,眼帶嘲諷地道:「數面之緣?世子和二妹妹不是兩年前就認識了麼?每月十七,都要約在城外的忘憂別院相會,這也算是數面之緣?」
躲在紀氏懷中哭泣的顧憐星的身體瞬間僵住了,哭聲也滯了滯。
紀氏自然察覺到了女兒的變化,心中也是一跳。
身為母親,女兒每月十七都會去翠雲寺為顧老夫人祈福,紀氏自然不會不知道。
紀氏眼神驚疑地看向站在廳中的趙璋,有些懷疑是不是姓趙的騙了星兒卻又嫌棄她的身份低不肯娶她?
趙璋咬牙不語,心中也是狂瀾萬丈。
如果一開始他還以為顧攬月是胡說詐他們的話,現在她連忘憂別院都說出來了,他就不得不小心謹慎了。
顧攬月才回來一個多月,但上月十七他並沒有去忘憂別院,那麼……顧攬月是怎麼知道的?
難道她還沒回京之前就在查顧家的人,所以早就盯上了星兒?
自然也會知道他和星兒的交情。
趙璋心中不由得陣陣發寒。
這是多深沉的心機?她回來之後甚至還不動聲色地裝了一個多月的傻。
是不是從一開始,他們所做的一切,在她眼中都是個笑話?
越想,趙璋心中的念頭越發混雜狂亂,看向顧攬月的眼眸甚至隱隱泛著紅血絲。
「看來顧小姐確實看不上在下。」趙璋垂眸,沉聲道:「今天是我們敬安侯府不自量力,登門自取其辱,這便告辭。」
敬安侯夫人還沒回過神來,就被兒子拉了一把,「母親,我們先回去吧。」
「不是,等等……」
「世子這般半途而廢,可不是什麼好習慣。」顧攬月看著趙璋,淡淡道。
趙璋停下腳步,側首看著她。
卻見她一邊擺弄著腰間絲絛,一邊道:「我二妹妹和四妹妹,世子總要給一個說法。」
敬安侯夫人瞬間反應過來,將兒子攔在身後,警惕地道:「顧大小姐,你看不上咱們敬安侯府也就罷了,但也休想隨便將什麼東西都往咱們府里塞。」
顧攬月是戶部尚書嫡長女,凌大將軍唯一在世的血脈,她忍著捧著也就罷了。
顧憐星和顧惜雨算什麼東西?
顧憐星的父親是個早逝的小官兒,在她眼中和顧惜雨也沒什麼差別。
紀氏和顧憐星母女倆卻臉色一變,即便顧憐星本就沒有想過嫁入敬安侯府,但被人這麼嫌棄她心裡也不舒服。
「敬安侯夫人說笑了。」顧攬月道:「令郎做了什麼事,他自己心裡清楚。我們顧家的態度就在這裡,要麼解決此事,要麼京兆衙門見!」
「顧小姐是在威脅我們?」敬安侯夫人冷聲道,「只要你們顧家不怕丟臉,我們趙家有什麼可怕的?」
顧攬月輕笑道:「你說得對,敬安侯府都不怕丟臉,顧家沒做什麼虧心事,自然更不怕。敬安侯世子,您說呢?」
「你……」
敬安侯夫人震驚地瞪著眼前的緋衣少女,伶牙俐齒的姑娘她見多了。但在長輩和客人面前還敢如此放肆的姑娘,她還真沒見過幾個。
一時間,她有些懷疑自己登門求親的正確性。
這樣一個女子,敬安侯府真的能壓得住她嗎?
趙璋沉聲道:「顧小姐想要如何?」
顧攬月微笑道:「方才我好像聽到,敬安侯夫人說只要顧家嫡女嫁去敬安侯府,就可以帶著四妹妹一起過去?」
「顧小姐不是看不上璋兒麼?」敬安侯夫人嘲弄道。
趙璋心中一動,旁邊還在裝哭的顧憐星卻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只聽顧攬月道:「世子和二妹妹情深義重,若是不成全豈不是顯得我們顧家冷酷薄情?正好,二妹妹也是顧家二房嫡女。」
「這怎麼一樣?!」敬安侯夫人怒道。
她要的兒媳婦是戶部尚書的嫡長女,不是侄女。
最重要的是還有凌家的關係,顧家二房跟凌家有一個銅板的關係嗎?
顧攬月似笑非笑地看著趙璋問道:「世子,你怎麼說?」
「……」趙璋腦海中各種念頭交錯。
他自然想娶星兒,但是……他、不、能!
父親和母親絕不會答應的,星兒也一直對他……
星兒拒絕他都是為了他好,她只是不想拖累他的步伐。
可是如果……
趙璋忍不住看向顧憐星,顧憐星有些驚慌地不敢與他對視。
顧攬月看在眼中,有些意味深長。
看來,趙璋還不知道顧憐星跟蕭紹勾搭上了啊,否則也不會如此自作多情了。
既然如此,本姑娘更要成全你們了。
「璋兒!」敬安侯夫人也發現了兒子的動搖,臉色瞬間一沉,厲聲道。
她絕不允許這個顧憐星進門!
「大姐姐!」顧憐星突然推開了母親,撲通一聲跪倒在顧攬月跟前。
「大姐姐!我知道你想趕我和娘親出去,星兒今天就搬出去,再也不礙著大姐姐的眼了。求大姐姐,不要再說這些子虛烏有的事情了。大姐姐也是女兒家,為何還要如此污衊星兒的名聲。這讓星兒以後如何見人?」
看著跪在自己跟前哭泣的顧憐星,顧攬月心中冷笑。
原來你也知道,女兒家的名聲重要啊。
顧攬月慢慢蹲下,抬手勾起顧憐星小巧的下巴,柔聲道:「妹妹,我已經讓人去了城外的忘憂別院。你猜,我能不能從裡面找到你留下的東西?」
顧憐星忍不住顫抖了一下,顧攬月的手指好涼,她說出來的話更讓她寒意頓生。
趙璋臉色也變了,「顧小姐,私闖民宅是犯法的。」
「哦?那如果是以追查烈火寨匪徒的名義呢?」
顧攬月站起身來,打量著眼前的男人面露不屑,「趙璋,別以為這天下就你是聰明人別人都是蠢材。這一局你輸了,就得乖乖按我說的做。明白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