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奎依然被關在宮中的牢房裡,好些日子不見,如今再看到鄭奎凌攬月也嚇了一跳。
他看起來並沒有受什麼外傷,顯然並沒有再對他嚴刑拷打,但整個人卻消瘦了一大圈。
不說普通人,便是身患重疾的人在這麼短的時間內瘦成這樣也是少見。
他們進去的時候,鄭奎正狼狽地縮在牢房的一角,顯得十分恐懼不安。
就連牢門打開的聲音,都能讓他噤若寒蟬。
「鄭奎。」蕭九重喚道。
鄭奎打了個寒戰,忍不住又往角落裡縮了縮,方才抬起頭來看向外面。
「陛、陛下,你想知道的我都已經說了。」鄭奎顫顫巍巍地道:「我真的…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了,求你饒了我吧……」
凌攬月側首去看旁邊的沈醉笑,你們到底對人家做了什麼?
沈醉笑略感心虛地摸摸鼻子。
在皇帝陛下跟前效力還沒有幾天時間,他感覺自己都要忘了自己曾經是個運籌帷幄的軍中謀士,就要徹底變成一個心狠手辣的酷吏了。
蕭九重將手中的天子劍往鄭奎跟前一扔,長劍落地的聲音讓鄭奎忍不住又抖了抖。
「這是你說的天子鎮國劍?」
鄭奎看了一眼,瞬間點頭如搗蒜。
「是、是!就是這把劍!」鄭奎道:「我當初從祭司神宮拿出來的就是這把劍。」
蕭九重問道:「有什麼用處?」
鄭奎神色慘澹,「我真的不知道,最初…我甚至不知道,這把劍的來歷。但…那些人費盡心思找它,我想它一定很重要。」
「你明天就可以出宮了。」蕭九重道。
鄭奎呆住,怔怔地望著蕭九重,仿佛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
他真的這麼容易就可以離開了麼?
「但是出宮之後怎麼保命,是你自己的事。」
現在想殺了鄭奎的人可不是鄭思源,而是雍王那些人。
若是讓他們知道自己辛苦追尋的東西已經落到了蕭九重手裡,只怕將鄭奎五馬分屍也不能解恨。
鄭奎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他臉色一變,手忙腳亂地爬出去來跪在地上道:「求陛下救命!求陛下救命!只要陛下能救我一命,讓我做什麼我都願意!求陛下開恩!」
「鄭思源用一塊地換了你的命,你可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鄭奎自然知道,他這段時間雖然被折磨得死去活來,但腦子卻沒壞。
南嶽上下不會怪大靖以天朝上國的身份吞併南嶽國土,只會怪他做了錯事惹怒了大靖皇帝。
大靖皇帝放了他回去是仁慈,他們奉上土地給大靖,是為了平息大靖朝廷的怒火。
鄭思源會做出這樣的選擇,正是看中了他就算回去,這輩子也休想登上南嶽王位了。
相反王上花費如此代價保全他的性命,如果他再背叛鄭思源,只會被所有人唾棄。
鄭奎在心中冷笑,鄭思源小兒心機倒是不少,可惜還是太天真了!
只要讓他活著回去……
「求陛下指點一條活路。」鄭奎壓下心中對鄭思源的不屑,恭敬地道。
蕭九重道:「朕會派人護送你們回去,至於回到南嶽之後如何,就要看你自己的了。」
「多謝陛下!」鄭奎連聲道謝,「臣知道該怎麼做了,定不讓陛下失望!」他想要活命,那就不能讓想殺他的人活命!
「臣、昨晚又想起一些事情,也不知道有沒有用,願意一併奉於陛下。」
對於鄭奎的反應,蕭九重並不意外。
這樣的老狐狸,無論到了什麼時候,都會為自己留下一些底牌的。
「說罷。」
從鄭奎的牢房裡出來,沈醉笑忍不住道:「陛下想要插手南嶽的事?」
蕭九重瞥了他一眼,道:「你跟伽紗公主不是很熟麼?」
沈醉笑神色一僵,連忙澄清道:「陛下明鑑,臣跟伽紗公主只是泛泛之交,幾次見面都是為了正事。」
凌攬月聞言笑道:「表哥,不用緊張。我們大靖也沒那麼排斥外族,更何況南嶽自古都是大靖的屬國。陛下,對吧?」
「阿月說的是。」蕭九重道:「你若想做南嶽王夫,朕和朝廷自然會替你撐腰。」
沈醉笑痛苦地捂臉,努力為自己辯白,「真的沒有!請陛下明鑑!男子漢大丈夫,功名未立不用急著成家,臣眼下只想一心為陛下效力!」
看著沈醉笑的模樣,凌攬月忍不住笑出聲來。
就連蕭九重臉上也有著淡淡的笑意。
沈醉笑哪裡還不知道自己是被這兩人戲弄了?
可惜…一個是他表妹,一個是皇帝陛下,他誰也惹不起。
他忍!
另一邊的牢房裡,蕭紹顧憐星和趙璋之間只有一牆之隔。
趙璋無精打采地坐在牆角,旁邊的牢房裡不停地傳來怒罵聲。
這段時間趙璋雖然獨自一人被關在這裡,卻半點也不會感到寂寞無聊。
隔壁的兩人已經演完了從如膠似漆到仇深似海所有的戲碼。
最初幾天兩人還能維持著虛假的面目,互相訴說著深情,日日纏綿悱惻。
趙璋從最初的備受煎熬,到如今已經心如止水了。
哪怕隔壁兩人鬧得如何聲音震天,他都能不為所動,繼續坐在角落裡思考自己的事情。
也不知道到底是誰先表達了不滿,漸漸地兩人之間多了抱怨,指責,甚至是互相謾罵。
最初顧憐星還有些畏懼蕭紹,但漸漸地她也明白了蕭紹再也沒有翻身的可能,又知道蕭紹根本離不開她而且身體會越來越差,於是她也開始辱罵蕭紹,甚至與蕭紹廝打。
趙璋有些木然地想著:「如果不是落到這個地步,他恐怕就算死了也不會相信,曾經在他眼中溫柔如水的顧憐星會罵出那麼多粗鄙不堪的話來。
然而無論這兩人如何鬧,很快他們又會滾在一起,監牢里重新響起令人作嘔的聲音。
他閉上眼睛都能想出他們糾纏在一起的醜態,只覺得隱隱作嘔。
牢房的門被人送外面打開,趙璋渾不在意地瞥了一眼,以為是看守的人送飯來了。
只是一抬頭,他卻不由得愣住了。
「攬月……」他無意識地低喃道。
他的聲音很輕,從外面進來的凌攬月並沒有聽到。
但跟在凌攬月身後的蕭九重眼神卻微沉,目光凌厲地從他身上掃過。
趙璋心虛地低下了頭,不敢再看。
「皇叔!」看到蕭九重進來,趙璋大喜,跌跌撞撞地撲到牢房的欄杆前,「皇叔,我知道錯了!求你饒了我吧!我真的知道錯了,嗚嗚……我要死了、皇叔救命啊……」
他能感覺到自己身體在日漸虛弱下來,還有心口的疼痛並沒有消失,反而有越演越烈之勢。
他知道自己現在應該清心寡欲修身養性,但根本做不到。
這世上最可不怕的不是死亡,而是明知道是死路,卻還無法控制地被迫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