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召光正在氣頭上，聽到女兒回來就沖了出來，也沒注意其他人。
這時冷不丁冒出一個身材高大的年輕人，一雙銳利的黑眸陰狠狠地盯著他，把他給嚇了一跳。
「你又是誰？」他抓著拐杖敲了敲地板。
「伯父，我是顧左。」
顧左皺了皺眉，依然將遲暖希緊緊護著。
「額，是你……」
遲召光一下子就想了起來。
難怪他覺得眼熟，原來是他的未來女婿。
每次看到顧左，遲召光的心情就很複雜，畢竟他是第一次這麼看走眼。
可是誰又能想到呢？
當初第一次出現在他面前的那個少年，還是個連學都上不起的窮光蛋。
結果短短十幾年時間，他就取得了如今的成就，甚至遲氏還要仰仗他的出手才能苟活下來。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窮，顧左算是讓他深刻領悟到了這個道理。
不過看著他和女兒站在一起，遲召光臉上露出一絲古怪。
他明明收到消息，今天去見顧左的人是他侄女遲語姿，也是他提前打過招呼，她才能進得了深藍俱樂部。
怎麼會變成暖希和他一起回來？
遲召光看著女兒蒼白的臉色，雖然還是氣她做出這麼出格的事，但終究是心軟了。
「小顧來了啊……」
他訕訕道，然後吩咐管家，「老吳，收拾一下東西，準備招待客人。」
說完，他彎腰將地上的幾份報紙撿起，把封面標題卷在裡面，拄著拐杖先往客廳走去。
雖然有點欲蓋彌彰，但他還是盡力挽回了一點女兒的形象。
遲暖希站在顧左身後，臉色雖然慘白慘白的，但情緒已經穩定了不少。
「沒事了。」
顧左轉過身，輕輕拍了拍她的發頂。
遲暖希低著腦袋，聲音悶悶地說道：「嗯，謝謝你……」
她可憐兮兮的模樣，讓顧左有些心疼，他忍住將她擁入懷中的衝動，彎腰牽起她的手。
她的手軟軟的，透出幾分冰涼。
「你先回房間休息吧，我跟你爸談。」他低聲道。
遲暖希看著他寬大的手掌，輕輕包裹住她的手，感覺一陣陣暖意滲了過來，讓她有些留戀。
她沒有再掙開他，只是搖搖頭：「我沒事，我們進去吧。」
見她堅持，顧左也就依著她，牽起她的手走進客廳里。
遲家夫婦倆已經在等著了。
遲召光看著他們在對面的沙發上坐下，見他們舉止親密，有些心塞，又有點欣慰。
雖然他面對顧左有些心情複雜，但如果女兒願意嫁給他的話，他還是高興的，畢竟聯姻對兩家都有好處。
坐下來之後，顧左說起報導上的事情。
「所以，報紙上這個男人其實是你？」遲召光不由吹鬍子瞪眼。
「是。」顧左很坦然。
「我很抱歉，這件事是我不夠謹慎，才讓小希受到不必要的傷害。您放心，我會儘快處理好，將影響降到最小。」
說話的時候，他將遲暖希的手抓在了手心裡，緊緊握著。
遲暖希有些臉紅。
只是在聽到他的話時，她又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顧左是真的長得俊。
劍眉星目，俊逸疏朗，一雙眼睛平日裡鋒芒畢露的，氣場強大，讓人不好接近。
然而此刻，在她的父母面前，他卻收斂了所有稜角，氣勢上雖不減分毫，但卻溫和了許多。
遲暖希感覺心跳快了幾分，連忙低頭。
原來他堅持跟她進來，說要和她爸媽談談，是為了這個。
想起他剛剛護著她的背影，她忽然感覺，他好像沒她想的那麼糟。
遲召光其實知道，這件事肯定沒這麼簡單，大概有人不想看到遲顧兩家聯姻，才搞出這樣的小動作。
不過顧左的態度，倒是讓他放心不少。
接下來等遲家緩過勁，那些記在本子上的人，他再一個一個找他們算帳！
「既然這樣，那這件事就交給小顧吧。」遲夫人笑呵呵地圓場。
她之前還以為女兒不願意，還想讓侄女頂替呢，現在看著，這兩個小年輕感情不是挺好的嗎？
她是個開明的家長，才不像老頭子那麼古板，不就是去酒店嗎？兩人馬上都要結婚了，去培養一下感情怎麼了？
這小顧可真是一表人才，長得俊，又疼她女兒，對他們兩老也很尊敬，家裡也沒有什麼亂七八糟的關係。
女兒嫁過去，不用擔心受委屈。
遲夫人看顧左，那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滿意。
她笑眯了眼，對顧左親切地說道：「小顧啊，要不今晚就留下來吃頓飯吧？」
留他吃飯什麼的，遲暖希倒是無所謂。
只是這時，聽了遲夫人的話之後，顧左卻忽然側過頭來看她。
在她不明所以的目光中，他微微勾唇，輕聲說道：「我都聽小希的。」
哈？在俱樂部的時候怎麼沒見你這麼乖？
遲暖希瞪了瞪眼睛，結果扭過頭，就看到自家父母，用在她看來一言難盡的眼神看著他們。
「希希，小顧難得來一趟，就留人家吃頓飯吧？」遲夫人對她擠眉弄眼地笑。
遲暖希都氣笑了。
一頓飯而已，她又不是那么小氣的人，但是為什麼要說得這麼曖昧？
「都可以吧。」
她咬了咬唇，在母親期待的眼神中，她淑女地點點頭。
「那好，我讓廚房去準備。」
遲夫人頓時眉開眼笑，「現在還早，你們出去散散步吧。」
於是，遲暖希和顧左就這麼被趕了出來。
站在花園的碎石路上，看著笑呵呵地跟他們揮揮手，然後推著老伴回屋，砰的把門關上的遲夫人，遲暖希一陣無奈。
「你爸媽對你挺好。」
顧左望著房子那邊，目光幽幽的，像是想起什麼似的，眼神很複雜。
感覺到他身上流露出一絲悲傷的情緒，遲暖希眨了眨眼，只是想看清楚時，他已經恢復了常態。
「走吧。」
他牽起她的手，沿著鵝卵石小路慢慢走了起來。
回憶起第一次見面時，他那憂鬱厭世的樣子，遲暖希微低頭，任由他握著手，溫順地跟在他身邊。
他應該是想起了父母，或者雪姐姐吧？
雖然他現在看上去已經好了，但那些傷疤是不可能消失的。
想到這裡，遲暖希不免有些心軟。
其實，他也蠻可憐的……
她不由抬頭看他，卻見顧左也看了她一眼，眼神有些古怪。
遲暖希：「怎麼了？」
「突然這麼乖，」他揚了揚兩人扣在一起的手，「有點不習慣。」
遲暖希愣了一下，臉上不由爆紅，她連忙掙開他的手，急步往前走。
果然就不該對他心軟！
看她氣呼呼的背影，顧左控制不住地彎起了唇角，心頭那些陰暗的情緒也消隱了去。
「你注意看路。」
見她踩著一雙細高跟，在鵝卵石路上噠噠噠地疾走，他又忍不住提醒。
「我知道，不用你管！」
遲暖希臉上的紅暈還沒有消下去。
不過這麼走的確有點累，她只好緩下腳步，回頭看他。
穿著米色連衣裙的女子，站在藍天白雲下鋪滿紅葉的小路上，被風吹起波浪卷的長髮。
她撩開凌亂的髮絲，側頭回望。
這一幕，美得像一幅畫一樣。
顧左腳步微頓，感覺胸腔里流淌著什麼炙熱的情緒。
他忽然很想擁抱她。
或者把她藏起來，只有他一個人能擁有。
遲暖希看他速度慢下來，也不催促。
她突然不想散步了，左右看了看，跟顧左揮揮手，便提著裙擺越過草地，走到不遠的花架下，在一張藤椅上坐了下來。
被專人精心養護的莊園，即使在深秋里，也開了不少花朵。
顧左站在原地，望著坐在花架下的她，忽然想起他第一次見到她時的情景。
沒錯，他們的初見，並不是在M國。
而是在這裡。
那是一個初夏的傍晚，晚霞染紅了天空，十一二歲的小少女，穿著一身漂亮的洋裝，坐在開滿鮮花的花架下，正和身邊的大人說著話。
遲朗站在他身邊，遙遙地沖她呼喊。
那像精靈一樣可愛靈動的少女，便朝這邊看了過來，一雙明眸那麼亮，染滿了歡喜。
「哥哥，哥哥，你回來啦！」
她提著裙擺噠噠噠地朝他們跑過來，被張開雙臂等著的遲朗抱了個滿懷。
等察覺到他的注視，她又害羞地躲到遲朗身後，好奇地打量他。
也就在那一天，窮小子和他的小公主相遇了。
但其實，並沒有什麼特別的花火。
兩人的差距那麼大，而他也從沒想過，在他離開遲家之後，他和遲家的小公主還會有什麼交集。
然而命運卻那麼神奇，讓她在幾年後，以那樣一種方式，又一次出現在他的生命里。
大概是冥冥之中，那個像母親一樣的女子，不忍看他在世間踽踽獨行，所以為他們牽起了這樣的緣分吧。
「顧左，我們回去啦！」
遲暖希站在花架下，朝他這邊招手。
顧左凝望著她，忍不住彎起唇角。
她大概已經忘了那次短暫的相遇，不過那有什麼關係呢？那個一無所有、脆弱無能的他，有什麼好記住的？
他抬腳，大步朝他的公主走了過去。
***
晚上吃完飯，在遲夫人的推搡下，遲暖希只好送顧左去大門口。
明明讓司機在宅子前接人就好，偏偏要她送他一程。
她數著地上的鵝卵石，安靜地走著。
臨近初冬的晚上，風涼颼颼的，這裡又靠山，氣溫更低了。
她出門的時候並沒有多披一件衣服，被夾雜著露水的晚風一吹，就不免打了一個寒顫。
這時，一件溫暖的外套落在了她的肩膀。她側頭望去，剛好對上男人的眼睛。
他的眼睛漆黑如墨，亮亮的，在月光下顯得特別有神。
不知怎地，遲暖希臉上一紅，不自覺躲開他的目光，低下頭繼續往前走。
月光很亮，將兩人的影子投射在地上。一長一短，一直往前延伸。
園子裡很寧靜，只有兩人不急不緩的腳步聲，還有遠遠的蟲鳴以及偶爾幾聲狗吠。
這條路她從小到大走了無數遍，還是第一次跟除了她哥哥以外的異性一起走。
有種挺奇怪的感覺。
終於走到門口，遲暖希將披在身上的外套取下來，遞還給他。
「你穿著吧。」顧左沒有接。
遲暖希也感覺有點冷，尤其是感受過溫暖後，又脫下外套，那寒意就更刺骨了。
「那好吧。」她又把風衣披上。
顧左望著她，「明天就好好待在家裡，哪也別去，我會把事情處理好的。」
遲暖希眨眨眼，也就是明天的約會徹底取消了？
她咧了咧嘴，終於對他露出笑容。
「嗯，今天謝謝你啦。」
出了事，堅持陪她回來，幫她跟父母解釋，幫她解決所有的麻煩。
雖然麻煩的源頭，也有一部分是因為他……
顧左低眸望著她，忽然彎腰湊近，和她平視著，聲音低啞。
「那……有沒有獎勵？」
「什、什麼獎勵……」
在她結結巴巴的問話中，男人張開雙臂，將她圈進了他的懷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