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店，《新聊齋》劇組酒店房間內。
導演黃偉民坐在椅子上，像個小學生般雙手磨擦著褲腿。
就在剛才，糖人與樺宜的小飯局上，他從王中雷的口中得知，張遠也在搞影視投資方面的工作。
他非常意外，畢竟對方太年輕了。
但又想到，這位無論是能力還是情商，明顯都遠超同齡人，這事發生在他身上，又好像不那麼奇怪了。
之前說過，黃偉民原本是一位動畫工作者。
在就職的動畫公司老闆跑路後，他抱著一腔熱血，也為了公司幾個兄弟的生計，成了接盤俠。
他到底是在90年代就有條件出國留學的人，家裡還是有些家底的。
但這些家底用來吃喝玩樂沒問題，幹事業……不夠。
不怕孩子當少爺，就怕孩子要創業。
開公司所需的成本，遠超這位的想像。
一個月光房租，人工，水電煤就夠他受的。
而後還有作品的銷售渠道，這都是問題。
一來二去，兄弟們的工資發不出來，辦公室租約也快要到期，之前的動畫項目銷售情況也不好。
總之，動畫公司正處於風雨飄搖之際。
他這位找了吳競源的關係，來劇組當導演，完全是老闆出門打工賺錢養公司的情節。
也算是個挺有理想的人了。
黃偉民之前也不是沒找過投資，只是無功而返。
甚至他還和蔡怡濃聊過，但糖人對動畫片基本沒啥興趣。
連遭打擊的他，現在在面對投資人時，便會本能的緊張和自卑起來。
即使面前坐著的是張遠這個比他年輕，還受他管理的演員。
「投資？」張遠想了想，最近剛靠著GG回款有了點存款結餘。
這位是有我帳戶密碼，看我銀行餘額了？
我一有錢便有人找上門來？
張遠自己很清楚，他現在的經濟情況並不好。
之前所有拍戲和GG的資金都已經投了出去。
房產證全都在銀行壓著。
再加上自己和樺宜的對賭協議，他身上的金融槓桿已經拉滿，到了讓人膽寒的地步。
心態差點的光看著這一串串數字就得崩潰。
若是用顏色來表達，那此時張遠整個人的風險程度幾乎是深紅色，深到發黑的那種。
不過嘛，富貴險中求，這都是必須承受的代價。
可也因如此，所以他現在格外小心，不光打算在拍完這部戲後先接GG和商務回波血，還準備攢些錢以備不時之需。
所以一般二般的小投資，張遠其實興趣不大。
他沒錢，也沒精力去搞些周期長回報低的項目。
「對，投資，我的動畫公司，打算開發新項目。」黃偉民憨厚的笑著：「缺一些啟動資金。」
「投資額不高的，而且動畫的好處是，如果一個IP成功，不光作品，周邊產品，玩偶，海報，畫冊等都能賺一波快錢。」
張遠點點頭，話是這麼說沒錯，可前提是作品得成功。
作品沒人看，這些便都是空談。
「黃導，我對動畫行業不是太了解……」張遠謹慎開口。
「沒事，你可以先聽聽我們公司的方案，聽一聽嘛，又不吃虧。」黃導就像路邊的小商販一般。
「買不買看一看也是好的嘛！」
張遠想著，對方到底是單元劇的導演，並且這位之後也會經常和糖人合作。
抬頭不見低頭見的，這點面子還是得給的。
「好，您說我聽，咱們聊聊。」
「哎，好嘞！」
【收到來自黃偉民的感謝，動畫製作+1！】
張遠一瞧屬性，心說自己願意聽對方就感謝，可見這位求了多少人，有多卑微。
「最近有部情景喜劇很火，你知道吧。」
「叫《家有兒女》。」
「知道。」張遠心說我可太知道了，我和這戲的導演前陣子還一起打麻將呢。
「我們這次的新動畫企劃，就像依照這個風格來。」
「類似動畫版的家有兒女，或者說是《我愛我家》，以一個家庭為單位，關注幾代人之間的故事和價值碰撞。」
「內容也和情景喜劇一樣，偏誇張和搞笑。」
「因為設計針對的觀眾群體為兒童和青少年，所以我們暫定的動畫名，叫《寶貝女兒好媽媽》。」
張遠摸著自己的嘴唇。
其實這企劃案聽著挺好。
抓住了時下流行熱點，蹭《家有兒女》的熱度。
畢竟《家有兒女》的觀眾群體也是以青少年和家庭為主，本身和動畫片是重迭的。
這樣一來，目標定位是沒問題的，題材也沒問題，接下來就是製作和內容，以及播出平台的效果問題了。
方向對了，但水平存疑。
「哎……」想著想著，邊思考邊摸嘴唇的手指突然頓住了。
張遠放下了二郎腿，將身子往前探了探，皺眉問道。
「你說你們給這動畫暫時擬定的名字叫什麼？」
「《寶貝女兒好媽媽》。」黃偉民見他人突然神色巨變，還以為是對這名字不滿意呢。
「這只是暫定名，需要的話隨時可以改。」
「不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
張遠連連擺手。
因為他突然想起來，自己聽說過這部動畫。
雖然沒怎麼看過，但好像聽人提起過。
因為這部動畫是某家粵省動畫公司的成名作。
而這家公司在後來創作出了一個風靡一時的頂級動畫IP。
《喜羊羊與灰太狼》！
張遠再看向面前這位其貌不揚，水平一般的電視劇導演新人。
他沒想到，和自己一起工作聊天吃飯那麼久的人，竟然是位高手！
張遠現在都覺得自己「有眼無珠」，完全沒瞧出來，也沒想過對方究竟在做些什麼。
畢竟如今的華夏動畫產業，不說是蒸蒸日上，也可說是日落西山了。
除了《寶蓮燈》的「迴光返照」外，基本是死水一潭。
這世上，什麼人的錢最好賺？
孩子和女人！
而動畫的目標客戶，涵蓋了兒童，青少年，寶媽這幾大群體，都是易消費和高消費的主力客戶。
這玩意是典型的低投入高回報，而且有極強的客戶粘性。
因為兒時的動畫形象會牢牢的刻在每一個孩子的心中，即使長大成人也不會徹底消弭。
張遠心說自己還是太粗心了。
他只知道作品，卻沒有在意締造者，這是嚴重失誤。
差點就讓就在嘴旁晃悠的肥肉給飛了。
經歷了好一陣的瞳孔地震後，張遠才定下神來。
「所以，這個項目你感興趣嗎？」黃偉民著急的問道，生怕錯過任何機會。
「投資額度不高的。」
張遠雙手合十，笑著回道。
「我不打算投資這個項目。」
黃導的眼神黯淡了下來，但也沒有多難過。
這些日子，同樣的回答他已經聽過無數遍了，早就習慣了。
但張遠的下一句話，卻讓他整個人僵住。
「我想投資你的公司。」
黃偉民愣了半天，這才回道。
「啊？」
「你的公司賣嗎？」張遠用非常真誠的眼光看向對方，同時握住了對方的手臂。
這是怕他跑了。
「黃導，合作的這些日子，我發現我們合得來，不光是同事，還是朋友。」
「我知道你的公司很困難。」
「所以我想著，既然是朋友，那就得互相幫助。」
「投資一個項目，只能讓你的公司緩口氣，最多幾個月時間。」
「倒不如我好事做到底，直接資助你的公司。」
張遠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和你一起打工養公司！」
黃偉民聽完這話，眼淚都在眼眶裡打轉。
太上道了！
要不人家混的好呢，真是個交朋友的人。
「我……」他激動地都說不出話來。
「沒事，你開個價，需要多少錢，願意出讓多少股份，我們都好商量。」張遠一步步的引誘對方。
整家公司風雨飄搖，還倒欠帳呢，黃導哪兒還在意什麼股份不股份的。
他都想全賣了，只要讓自己能夠繼續開發動畫就行。
但張遠明白，吃獨食沒有好結果。
糖人最大的問題，或者說蔡怡濃和李國利最大的問題，就是好吃獨食。
好項目，最重要的項目，只要公司資金充足，恨不得從演員到製作到出品全都自己來，賺的錢都塞自己口袋裡。
這麼做的後果，便是糖人與電視台平台的關係都很一般，而且重要人員流失也很嚴重。
對外對內都不給足好處，誰理你啊。
張遠當然可以趁對方虛弱，一口吞下動畫公司。
然後呢？
等作品成功後，主創見公司大賺，自己只拿著可憐的死工資，便越想越氣，最後都跑出去自立門戶，公司也就成為了一個空殼。
值錢的永遠是人和作品，不是公司這個外殼。
而作品又都是人創造的，所以最值錢的，終究是人。
張遠和黃偉民商量到半夜，才大致敲定方案。
他會先拿出一百萬來，讓動畫公司支付房租和欠薪，維持運作，並開啟項目製作。
之後會陸續「充值」，一年內達到三百萬左右的規模。
對一家只有不到十個人的動畫公司來說，這份收購價的溢價簡直高出了天際。
並且張遠還承諾，會幫對方搞定播出渠道。
股份的話，他占七成，黃偉民占三成。
但他的七成中，每年會拿出其中一成來做分紅，獎勵公司的主要骨幹。
這樣便能讓公司的主創們先穩住安心工作，並且在未來也能確保這幫元老能隨著公司業績增加獲得更多好處。
黃偉民離開後回到自己房間，興奮的一夜沒睡著。
他不敢睡，生怕一覺醒來後發現，這一切都是夢。
張遠也興奮了許久才睡著，他做夢都現在追著喜洋洋薅羊毛。
真薅羊毛！
兩個人都覺得自己占了個大便宜，接住了天上掉下的餡餅。
第二天一大早，張遠就給程好打去了電話，讓她幫自己準備一下法律文件，準備接收動畫公司。
自然引來了好姐姐暴風驟雨般的抨擊！
「燒錢都沒你花錢快！」
「你帳戶里才剛有點進項，不花乾淨你渾身難受是吧！」
「我￥%&*&%￥#￥……」
程好是個過日子的人，喜歡把萬事安排妥當，不喜風險。
這性格對內合適，對外就有點太保守了。
數落了他得有十多分鐘，氣喘吁吁的在電話里呼哧著。
卻被張遠一句話給整不會了。
「好姐姐，你生氣的樣子好可愛呦。」
程好：……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她一泄氣，便無奈的應下了差事。
個死男人，花錢比賺錢還快……程好放下手機後對著空氣抱怨道。
「就是因為他出手太大方，所以才老招惹這麼多女人。」
「真煩人！」
她這頭正抱怨呢，殊不知，張遠剛到片場，便被一個女人給盯上了。
「張遠，你好呀。」
「你好。」道具組後，張遠在更衣室的走廊里，遇到了一位身穿青色長裙，秀髮在腦袋兩側盤起，帶著與衣服同色的流蘇耳墜，面目清秀，嘴角帶笑的靚麗身影。
這位與普通女演員相比，有兩個特點。
其一，這位胸懷很「寬廣」。
與楊密相差無幾，只是稍小一點點。
其二。
張遠瞧了眼這位的胳膊。
比例非常奇怪，比常人要短許多。
差不多短了有一整個手掌的樣子。
這大胸配上短胳膊，多少有點「霸王龍」的既視感。
當然，這位的樣貌並不「恐龍」，還挺漂亮。
有點肉鼓鼓的臉蛋，笑起來的樣子清純中帶著幾分欲感。
此人，便是樺宜的當家花旦之一，參加了《小謝》單元拍攝的女演員霍斯燕。
論實力和樣貌，這位當然不能和雙冰比。
但人家身後有人挺。
「前幾天公司開發布會，我剛好在這裡拍戲，沒時間去。」
「本想著錯過了見到你的機會。」
「沒想到在這兒碰面了。」
霍思燕說著，便抬手與他握了握。
嗯？
張遠發現，對方抽手時，用食指滑過了他的掌心。
「你真人比熒幕上的樣子更帥氣。」霍思燕化著淡紅色的眼妝，看起來有些魅惑。
她飾演的角色也是女鬼，魅惑就對了。
「你也是，比電視上更漂亮。」張遠也禮尚往來的夸道。
「呵呵呵，你可真會說話。」這位一手掩嘴笑著，一手抬起，輕輕拍了下他的胸口，動作很親昵。
「你也和樺宜簽約了，所以以後，我們就是自己人了。」這位在「自己人」仨字上微微加重語氣，說完還朝他眨了眨眼。
「嗯，是自己人，多互相幫助。」張遠依舊淡定的回道。
「不光要多幫助，還要多交流，對不對。」
你說的交流……他正經嗎？
見對方眉梢眼角帶著許多魅氣，說話間雙手小動作不斷。
不是拍他肩膀，就是摸他胳膊。
他回句話，對方都能發出淫鈴般的笑聲，樂上好半天，格外捧場。
「聽說你酒量不錯，不如晚上一起吃飯？」霍斯燕笑道：「說不定喝醉了，會有好事發生。」
說罷，這位的手指從他的鎖骨滑向腰腹。
張遠趕忙後退一步，避開了她的小動作。
喝酒？
誰不知道你是樺宜小「武松」。
別人還好說，和這娘們喝酒，張遠都沒有多大底氣。
況且對方的挑逗意味非常明顯。
顯然是想開了。
但張遠並沒有想通。
樺宜從上到下，誰不知道你和小王「關係好」。
和王中雷做同道中人，這是耗子舔貓批，作死啊。
在對賭協議期間，老子還得裝做聽話的樣子呢。
所以絕不能沾上這女人，會出事的。
「哪天想喝酒了，可以來找我。」見他保持距離，霍斯燕也不惱，而是拋下句話，便笑盈盈的離開了。
這位也算是情場老手了，完全不著急。
「呼……」見她離開後，張遠鬆了口氣。
「不好惹，得離遠點。」
單說身材和樣貌，這位算是挺不錯的了，尤其是早期的古裝角色，靈動秀美。
不過這位與樺宜牽扯過深，足以讓他忌憚。
整了整衣衫，他準備去片場開工，一回頭，便見到一位身著黑衣的高個大姐姐。
「曾梨姐好，好久不見。」
「你好。」這位帶著和煦的笑容，輕搖胳膊招呼道。
與霍斯燕的短胳膊短腿相比，這位的大長胳膊大長腿對比過於強烈。
「我去工作了。」張遠點頭說道。
「晚上有時間嗎，一起吃個飯。」曾梨主動邀約。
這位倒和霍小姐不同，沒有那種「世俗」的想法。
只是之前因為一些小誤會，她和張遠有些疏遠。
一直想道歉，卻又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等她想好後，找去到《小倩》分組，卻發現張遠已經離開了。
便有些懊惱。
這會兒見他回歸劇組。
又見到他對霍斯燕的「邀約」，明顯擺出了抗拒的態度。
曾梨便想著。
「果然我錯怪他了。」
「他不是那種隨便的人。」
「畢竟霍小姐也很漂亮，他卻很有禮貌的保持了距離。」
「之前畫畫那事，應該是我想多了。」
如此一來，她就想借著吃飯的機會，和對方聊聊，交個朋友，化解一下誤會。
其實張遠壓根沒放在心上，他平日裡要操心的事太多，沒空在意這種小誤會。
不過見對方邀約，他也笑著答應下來。
「剛好我從雲南那邊帶了當地特色的菌子和老雞回來。」
「一會兒找家飯店幫忙做了，一起吃。」
「可鮮了。」
「好啊。」曾梨見對方不計前嫌，也很高興。
就這樣，到晚上下了戲後，幾人便一同坐到了餐桌旁……(本章完)